“庞先生,你不是说带来李尚书的最新消息么?怎不说呢?”
张延龄突然问道。
庞顷这才想起今天过来还有一件事要做,赶紧道:“我家道爷十日前从偏关出发,一路星夜兼程,估计明后两天就会抵达居庸关……半道上他便差遣快马送信函回京,让我代他问询一下,他几时才能回京述职。”
张延龄道:“李尚书想回京了?”
“是。”
庞顷没有矫情,直接道,“无论是山西巡抚,再或是什么内三关巡抚,都不及在京当个闲散官。
“如今令尊正在病中,不能出来主持事务,京师中很多官员的沟通,又不能全靠敝人……如果李尚书能回来,协助您做事也是好的。”
张延龄笑着道:“瞧您这话说的,我不过就是个顽童,哪里有资格调遣李尚书办事?”
庞顷赶紧道:“二公子您可千万别自谦,无论是敝人,还是李尚书,都知道您乃张国丈身边真正的智囊。只要有您在,朝中那些宵小必定无处遁形,他们的阴谋诡计也不会得逞。”
张延龄心想,你这话听起来咋那么别扭呢?
朝中宵小?
按照正统文官的定义,说的就是咱这派系的人,比如说李孜省,再比如说我,谁让我本身年岁不大呢?
“可是……这件事,暂时无能为力啊。”
张延龄为难地道。
“话说,如今有谁能跟二公子您这样,能随时见到陛下呢?”庞顷笑着道,“只要您跟陛下提一句,就说京师中需要李尚书这样的人回来做实事,陛下就会将他召还回京。道爷回来后,不就能听您调遣了?”
张延龄迟疑道:“问题是……李尚书回来,能担当什么差事呢?”
庞顷道:“做什么差事都好,就是不想再留在西北了。道爷这个人其实……挺矫情的,他说自己吃不了苦,还是京师比较好。或者是放他去修河,这样他会觉得比较有盼头。再或者,您让陛下给他安排一场战事,让他继续在西北领兵打仗……他这人怎么都闲不住……”
“哈哈,庞先生,您倒是什么都敢说。”
张延龄笑了笑说道。
哪里有当幕宾的这么“中伤”自家雇主的?
李孜省要知道庞顷在背后这么编排他,肯定不会给好脸色看。
庞顷无奈道:“做人还是要实诚些比较好。我家道爷的确曾做过一些错事,但他一心向着朝廷,没做过什么人神共愤之事。他还想回来后,好好为朝廷效命呢。”
“好吧。”
张延龄点头道,“有机会,我会跟陛下提及此事。对了,之前说的那几件事……”
“都已经安排妥当了,就连万和寺里能说上话的僧侣,也都打通了关节。”
庞顷道,“这点您放宽心就好。就算道爷不在了,京师的关系网仍在,如果想在这些什么僧啊道啊的事情上大做文章,那些个文官也未免太想当然了。就连钦天监那边,也都坚定站在陛下这一边。”
“那就好。”
张延龄点头道,“说起来,稍后我就要进宫了。”
“什么?您要进宫?”
庞顷不解地问道。
“是啊,入宫等陛下回宫,一早就说好的。”张延龄道,“庞先生,以后有什么事只管去我那边打个招呼,我的人自会跟你接触。另外我大哥最近这段时间也在帮我做事,他比较刻苦耐劳,你不妨多用用他。”
“你大哥……”
庞顷心想,你大哥跟咱是一路人吗?
根本不在同一个维度上好不好?
张延龄笑道:“我大哥也有上进心。总之庞先生给他个表现的机会,他也想见识一下京师中复杂的人际关系,只有你亲自带他,他才能真正领略……”
“行,行。”
尽管庞顷很纳闷,但还是应承下来。
……
……
送走庞顷。
张延龄也要离开。
此时张鹤龄才从隔壁房间跑了出来,因为他一身锦衣卫官服,把茶楼里的伙计都给吓跑了。
“老二,我就说你很靠谱,果然跟姓庞的提到我了。”
张鹤龄显得很亢奋,道,“我就说嘛,京师这弯弯绕绕的事情非常多,光靠我自己努力是行不通的。还有我手下那群人,就知道怎么压榨京城那些个做小买卖的可怜虫,让他们带我去见识下大场面,他们都推脱不前。”
张延龄道:“他们不是不带你,是他们自己也没见识过真正的大场面。你以为锦衣卫里全都是干大事的人?”
“那你为啥不让我今天去陪姐夫阅兵?”
张鹤龄显得很生气,“多好的露脸机会啊!”
张延龄没好气地道:“你骑马已经练习好了吗?如果让你表演纵马奔袭,你不会从马背上掉下来吧?”
“这个……”
张鹤龄脸色有些羞惭,低下头道,“骑马慢点走还行,谁敢疾驰啊?掉下来,把我摔残了怎么办?”
张延龄道:“今天城外主要是放炮,而一旦开炮,炮筒随时都有炸膛的风险,届时围在火炮周遭的人无一可幸免……你真要去点炮吗?”
“那个……还是算了吧。”
张鹤龄赶忙推脱。
瞥了不着调的兄长一眼,张延龄斥道:“这个不行,那个也不行,你还说要去露脸?你也明知道现在朝中上下,都把咱一家盯着呢,爹现在都因为养病躲着不出来,连我都要避开这种场面事,就大哥你喜欢往前冲?”
张鹤龄笑道:“原来咱们家三个人这么重要呢?那我明白了!我得学你和爹,也尽量低调一些。
“嗯嗯。是啊,我的官职也不低,锦衣卫千户,现在走到哪都风光无限,为啥非要去争抢那虚无缥缈的荣誉呢?犯不着,真心犯不着!”
……
……
城外。
锦衣卫好似巡逻一样的马术表演结束,净军也都整齐列队。
怀恩在安抚完在场大臣后,主动走到皇帝御座前。
朱祐樘问道:“还没开始吗?”
“已经在推炮了。”
怀恩指了指对面的高台,道,“陛下,您看,那就是鞑靼小王子巴图蒙克,这次他到京城来,说是朝拜上贡,但以目前所知,他们带来的贡品几近于无,全无诚意。如果放他们回去,还给他们开边市的话,只怕不少部族都会群起仿效。”
朱祐樘问道:“开边市,也要分开设置吗?”
怀恩心说,这不就遇到你知识盲区了?
怀恩道:“眼下他们是自偏头关入朝上贡,如果无太多诚意的话,就先开偏关给他们当边市交易的场所。但要严格限制次数和规模,一年只开一次,且交易的商品,必须要经过朝廷审核,不在清单上的一律不得交易,且要数额对等……”
朱祐樘出言质疑:“要这样的话,那还叫边市吗?岂不成了朝廷跟他们就一些东西进行互换?”
怀恩道:“可以如此说。”
“哦。”
朱祐樘点了点头道,“回头再说。咱们还是先看演炮吧。”
怀恩显得很担心:“鞑靼人狼子野心,他们对朝廷并无敬畏之心,来京城朝贡的目的并不单纯。且他们有部分人马留守城外,如果让他们知晓陛下您在这里……或许会……”
朱祐樘问道:“演兵已经开始了,怀大伴,你的意思是……要叫停吗?”
“奴婢并无此意。”
怀恩道,“不过是两门炮分别射击,花不了多少工夫。”
“只有两门吗?”
朱祐樘问道。
怀恩一愣。
心说,你还不知道呢?
我也正纳闷儿,话说要在鞑靼人面前展现我大明军威,不应该主要体现我大明人多势众,军容鼎盛吗?
整两门炮就敢出来演兵,甚至还把皇帝和满朝文武,以及鞑靼小王子一并叫过来,糊弄小孩子呢?
果然少年人不靠谱,整出来的东西就是如此幼稚。
怀恩道:“是。”
“两门就两门吧,一切在精而不在多。”
朱祐樘又拿起望远镜,先看了看场地内,又指向对面的鞑靼人,“没给他们也送望远镜吗?”
“陛下,这……不妥吧?咱的宝贝,岂能落到贼人手里?”
怀恩赶紧提醒。
朱祐樘点了点头,再看对面时,发现巴图蒙克也在远远打量这边。
鞑靼使节团的成员,正三三两两交头接耳。
似乎他们也没整明白,大明朝廷到底要唱哪出。
说是演兵,却没见多大阵仗,好像所有人都在围观中间那帮莫名其妙的人。
再就是,大明君臣,很多都拿着个不知道有什么用途的东西放在眼前看,到底在看什么呢?
第726章 莫非冒他人之功?
场地中央,一众锦衣卫正在稳步推着火炮往前,进入第一道预设阵地。
王恕手上的望远镜放了下来,瞅瞅远处,又看看手上的东西。
就在他琢磨手上这玩意儿到底是什么原理,能把远处东西看得如此清楚时,马文升走了过来。
“王部堂。”
马文升拱了拱手。
王恕闻声望过去,问道:“负图,你可知此物有何名堂?为何能把远处的景致拉到近前来?太不可思议了!”
马文升道:“据说乃天材地宝中的黄山云母所制,至于为何有此神通,我也不太明白。但眼下……数量似乎很多,群臣居然人手一个。而先皇时,此物却极其稀罕,只有军中寥寥数人才拥有。”
“是挺不简单的。”
王恕抚着下巴,若有所思道,“这要是放到战场上,必定能料敌于先,将官也能更好地指挥作战……不知是何人所造?”
马文升解释道:“乃陛下为太子时,由东宫牵头营造,听说是靠徽州商贾出人出力方才有所得……”
王恕继续问道:“徽商造的?具体是谁啊?”
尽管一再遮掩,但事到临头,马文升也知道隐瞒不下去了,便直言道:“就是国丈张峦。”
“哦。”
王恕似乎想起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