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承恩犹豫了一阵后刚想开口,却被崇祯帝狠狠的剐了一眼,只好将剩余的话咽回了肚子。
这时,殿外传来小太监的惊呼声:
“不好了!温首辅他...”
“被冻晕过去了!”
听到这话,朱由检却只是冷哼一声,命人将这温大人先抬进殿中。
被冻得哆哆嗦嗦的大臣自知圣上动了真怒,今日恐怕是无法搪塞过去了,为了不被冻死只好绞尽脑汁纷纷苦思起来。
不久后,殿外小太监回禀,称已有几位大人表示想好了对策。
随后朱由检便寒着脸将此几人传唤至殿中。
“陛下,臣以为,可令熊总督发兵讨伐岭南徐贼,复我朗朗乾坤。”
文渊阁大学士兼礼部尚书张至发瞥了一眼躺在地上不知死活的温体仁,又见圣上面色不善后连忙道:
“或可遣兵部右侍郎张镜心为两广总督,以平岭南之乱。”
“张镜心...”朱由检微微一怔,此人气节沉毅,能断大事,与满朝只会说一些假大空的言官不同,的确是个难得的人才。
此前将熊文灿调离肇庆之后,崇祯本就打算派这个张镜心去当两广总督,谁曾想还没等他做好决断,岭南之乱便传到了朝堂之上,这才有了杨嗣昌加封三省督师前去平叛的事情。
而这张侍郎担任两广总督之事,便只好暂时搁置,等待岭南平定。
眼下,崇祯皇帝现在陷入了左右为难之中,熊文灿总理南直隶.湖广.山西.河南.四川多地军务,是万万不能动的,比起岭南来说,这些地方对大明更为重要。
这熊文灿不能动,其手下的兵马自然也是如此,否则一旦起什么乱子,大明可就真是危在旦夕。
如此一来,即便让这兵部右侍郎张镜心担任两广总督又有何用,在外无援军的情况下,此人一上任就是个光杆司令,那岭南贼军会给他筹饷练兵的机会吗?
显然不会,只怕匆匆赴任的张侍郎还没走到广东,此地已然被贼军压境了。
因此,眼下似乎只剩下了一条路能走:
那便是“以抚代剿。”
平心而论,朱由检并不是一个愚笨之徒,这么明显的利害关系他又怎会看不出来。
眼下内地有闯贼.献贼及各路义军肆虐,内地官军已是分身乏术,关外还有伪清八旗虎视眈眈,致使朝廷每年都要向关宁防线倾注大量资源。
整个朝廷都已被这层出不穷的叛乱掏空,堪称穷困潦倒。
如今又有岭南徐贼横空出世,麾下贼兵之战力比起闯.献二人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让崇祯能怎么办,哪有那么多银子与精兵再去剿灭徐贼。
不一会,乾清宫外冻得满脸乌青的诸大臣被唤回殿内,朱由检在狠狠的骂了众人一通后逐渐冷静下来,继而跟百官玩起了猜谜语。
尽管心中已有决断,但按照惯例,“招抚徐贼”这四个字绝不可能从他口中说出来。
一定是由大臣进谏,崇祯皇帝发完火后这才无奈采纳。
如此一来,即便生了什么岔子也有人背黑锅,于九五之尊的颜面丝毫无损。
第205章 招安
这时,殿内一名身穿绯袍,头戴双翅乌纱帽手持朝笏的大员向前一步,继而开口道:
“陛下,徐贼猖獗但与吾大明而言只是癣疥之疾,闯.献二贼霍乱陕豫.湖广实为心腹大患。”
“故此,微臣认为可暂缓剿杀岭南贼军一事,改用招抚为好。”
说话的人正是东阁大学士黄士俊,乃阁臣之一,此人正是广东顺德县人士,万历三十五年的状元出身,岭南算是他的老家了。
不过,这家伙还有一个“礼部尚书”的虚衔,乃正二品的大员。
“唔...”崇祯皇帝先是面色一冷,佯怒道:
“说的轻巧,万一这徐贼不愿为朝廷效命又当如何?”
“再者,此贼已盘踞广西,若是招抚朕又当如何封赏。”
黄大学士这个时候能主动开口背锅让朱由检的心情好了不少,心道此人倒是机敏,与自己的想法不谋而合。
“臣以为,岭南徐贼不过匪寇出身,或同各路义贼一样乃是被逼无奈,心中兴许还是向往朝廷的。”
黄士俊露出思索的表情,“陛下随便封这贼军一个虚衔,此人必会感恩戴德。”
接着他表示,这些大贼造反无非就是图个封官进爵.荣华富贵,既如此,朝廷不如暂时默认岭南沦陷的事实,先把这广西徐贼稳住。
晓以高官厚爵之后,甚至可以遣旨让这徐贼去攻打湖广地区的献贼。
“甚合朕意...”
崇祯微微点头,对这黄大学士的回答十分满意。
如此一来,岭南之事不至于发展到无法收拾的地步,再者这招抚徐贼可是黄士俊提出来的,出了事便直接拿此人算账。
当听到皇上已决定招抚徐贼之后,众大臣心头一轻,顿时高呼万岁。
“陛下圣明!”
“如此,岭南之危可解也。”
听到耳边的喧哗,“昏死”过去的首辅温体仁悄悄将眼睛睁开一条缝,浑浊的眼珠子扫了一圈最后停在黄士俊身上。
他颤颤巍巍的就要起身,一旁的大臣连忙将搭手将这老家伙扶了起来。
“老臣...不胜体弱,方才竟于殿外晕厥,还请陛下治罪。”
“免了。”
崇祯瞥了这家伙一眼,心中还稍微有些过意不去,这老东西再怎么说也当了数年的阁老,既不贪污受贿,也无结党营私,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还好没被冻死,否则自己就真的要背负骂名了。
“温大人毕竟年迈,散朝后便由太医把把脉吧,宫里有几根近日刚进贡的辽参,卿便一同拿去罢。”
“老臣叩谢陛下!”
听到这话,温体仁涕泪满面的跪倒在地:“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而接下来在讨论如何册封那岭南徐贼过程中,温首辅已经学乖了,站在原地一言不发。
他能当这么久的首辅,自然是精通为官之道的,也实在是太了解当今圣上了。
反正在这大明,事儿办好了属于本分,事儿办砸了就要受罚。
那干脆不办事。
不办事就绝对不会出错!
哼,别看这个黄士俊这会备受圣上恩宠。
能蹦跶多久还不知道呢…
同一时间。
秦岭山脉终南山的一处峭崖边,十几名狼狈不堪的汉子操着一口浓重的方言,惊魂未定的望了眼后方,那里已经隐隐传来了官军的喊杀声。
那名长着国字脸.鼻梁挺直.穿着宽边长袍的头领焦躁不堪,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此人便是大名鼎鼎的“闯王”李自成,其身材甚为魁梧健壮,额头上一道深深的皱纹,眼睛不大但却炯炯有神,满口的大黄牙参差不齐。
只是那顶形影不离的大毡帽,如今却不翼而飞,枯草般的发丝就这么暴露在空气之中。
众人身后便是正在搜山的秦兵,面前又是一道十几丈高的悬崖,可谓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磕里马擦!”
“把袍子都脱咧!”
一旁的田建秀.谷英.张能等人闻言一怔,连忙问道:“闯王,这是弄啥么?”
李自成懒得跟他们解释,连忙将自己身上的袍子猛的扯下,然后拔出刀狠狠的划了几下,紧接着手忙脚乱的将那三条碎布头尾相连的绑了起来。
见此情形,众人恍然大悟,连忙有样学样纷纷将袍子割成碎布。
不一会,一条十来丈长的绳子便被他们合力制成,李自成牵着绳头焦急的扫了扫,目光迅速锁定了七八步外的一棵小树。
将碎布绳绑在树根上后,他便着死死的抓着绳子着急忙慌的往悬崖下溜去。
随着一声闷响,李自成从丈许高空中摔在地上,下面的碎石将他硌的生疼,顿时一阵呲牙咧嘴。
没办法,绳子太短了。
“哈看锤子哩!麻利些!”
田建秀几人正趴在悬崖边看的目瞪口呆,听见闯王的呵斥声方才如梦清醒,连忙一个个顺着碎布绳子朝悬崖下溜去。
此时,数百步外的搜山的秦兵已经发现了他们,纷纷掉头朝这里冲来。
“噗通!噗通!”
由于绳子的长度不够,离地面还有一丈多高,众人只得硬着头皮往下跳。
李自成见最后一人也下来了,心中稍定,继而死咬牙关发狠道:
“额势斩传廷这个哈怂!”
放完狠话后,他自知秦兵马上就要追过来了,跌跌撞撞的带着身边十几个弟兄埋头朝林子里逃去。
不知跑了多久,众人逐渐脱力,纷纷气喘吁吁的瘫倒在地。
“闯王,官军好像么追过来。”
田建秀呼吸急促.脸色有些发白,此几人乃是闯军的元老级人物,亦是李自成的心腹。
“咱现在咋弄么?”
“咋弄...额也知不道咋弄!”
李自成歪着头,没好气的往地上一蹲,揣着手像极了陕西老农民,虽然嘴唇已经冻得发青,但却担心暴露行踪故而不敢生火取暖。
他心中一阵唏嘘,充满了对未来的迷茫…
崇祯十年十月,也就是两个月前,他李自成还风光无限,率三十多万大军自陕南入川,接连攻克三十多个州县,可谓势如破竹。
甚至将当地总兵候良柱都给砍了。
但还没等闯军高兴几天,挨千刀的秦兵又杀来了!
而且是由老对手洪承畴统兵,贺人龙为副将,这二人故意以弱卒为诱,让闯军中了个埋伏。
李自成大败,只得率残兵仓皇撤退,身后的秦兵却跟狗皮膏药一样甩都甩不掉。
第206章 通商
撤退的路上,李自成嫌那些杂兵的速度太慢,干脆将裹挟而来的妇孺直接原地遣散,只率着身边的百余精骑一路逃亡。
但逃至终南山之后,不但马也累死了,他身边也就只剩下了十七人。
常言道,秦兵自古耐苦战。
而说到这秦兵,可真是他李自成的生死大敌,尤其是那个陕西巡抚孙传庭,简直令闯军闻风丧胆。
每回,只要大营中响起一句“传廷来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