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安大明 第979节

  这等恶毒的谣言能杀人。

  朱希忠今日对这个官员饱以老拳,便是因为听到此人和同僚说:那位小伯爷生而异象,那位蒋巨子曾说过,大明再这般下去,国祚怕是不足百年。莫非,此子便是应了他的话降世?

  朱希忠大怒,当即一顿毒打。

  随后众人各自散去,张居正走过来,行礼,“谣言止于智者,下官以为,此刻动不如静。”

  “我如何不知。”朱希忠叹道:“可树欲静而风不止,大战尚未有消息,此事便闹得沸沸扬扬的。”

  朱希忠冷笑道:“这几日有不少快马北上。这些狗东西是想作甚……”

  “把消息散播到各处,其一乱军心,乱长威伯之心。其二造舆论,让天下人觉着长威伯乃是鹰顾狼视之辈,也就是司马氏第二。”

  “没错。”朱希忠苦笑,“舆论在那些人的手中,如何逆转?说实话,此刻我只希望大战能平淡收场。莫要大胜啊!”

  “大胜之后,这股风会越吹越大。”张居正面色沉凝,“此事关键看陛下。”

  “陛下能如何?舆论……陛下也无法掌控。”朱希忠说道:“前宋时仁宗刚开始百般维护被士大夫围攻的狄青,可当舆论发作时,人人喊打,仁宗也无可奈何,最终眼睁睁看着一代名将黯然逝去。”

  张居正眯着眼,“当让人北上,马上就去,把此事告知长威伯。”

  “当日夏言就派了伯府护卫出京北上了。”朱希忠苦笑,“夏言和我说,此事难。”

  “当年曾铣谋划复套,那些人大造舆论,以至于陛下几次反复。”张居正心中发寒,“如今那些人再度出手,怕是……”

  夏言孤傲,得罪了许多人,以至于严嵩和陆炳对他下黑手时,那些士大夫们不但不出手相助,反而推波助澜,制造负面舆论。

  “此事……”朱希忠看着张居正,老弟对这个年轻人颇为赞赏,曾说此子有宰辅之才,“庆之说你有宰辅之才,你可有法子?”

  “来不及了。”张居正摇头,“唯一的法子……听天由命。”

  ……

  灵丘!

  后世鼎鼎大名的平型关就在此处。

  一大早灵丘就有不少人出城,人越来越多,有人抱怨道:“风那么大,那些人却霸占着棚子喝酒,真特娘的。”

  “那是孙举人他们一伙,还有王公子他们。孙举人倒是无碍,那位王公子的祖父乃是五品京官致仕,在京师有不少徒子徒孙为官,连县令见到王公子都得客客气气的,你可敢去驱逐他?”

  “那位王公子可是放话了,说什么……长威伯有异心。”

  “听闻大捷时,我欣喜若狂,本以为长威伯乃是我大明擎天一柱,谁曾想竟然生个儿子有异象,哎!”

  “他们说那异象弄不好便是帝王才有的。”

  “是啊!”

  “难道长威伯要谋反?”

  外面议论仿佛,供给有人遮风避雨和送行的棚子里,二十出头的王公子举杯。他祖父门生不少,交游广阔,若非他自己不成器,过不了科举这一关,此刻早已宦海畅游了。

  不过虽然未曾出仕,但仗着家世,这位王公子把生意做的颇大,据闻王家的钱库每年都要扩建几个,否则挣到的钱没地儿放置。

  不只是经商,这位王公子还积极的和灵丘官员勾搭,兼并土地,收纳人口的事儿做的正大光明。而且据闻州里的官员都和这位贵公子交情不浅。

  借着祖父的关系网,王公子……王诚把触角伸到了京师,和祖父当年的门生们有了联系。若是一切不差,此后他便能利用这个关系网,把王氏推向一个新高度。

  “王兄大才,为何不去京师?”百姓眼中的贵人,也就是那位孙举人,此刻和一个龟孙子般的恭谨奉承着王诚。

  王诚淡淡的道:“为何非得去京师?难道灵丘就不能出一个名门?”

  “那是。”

  众人一番奉承,王诚指着外面,“蒋庆之倒是好福气,生了个有异象的儿子。如今大军凯旋,天下瞩目,不知这位名帅会如何飘飘然。”

  孙举人察言观色,“儿子生而异象,他此战大败俺答,堪称是力挽狂澜。这……势不可挡呐!”

  “来了!”有人喊道,众人起身看去,只见一队骑兵疾驰而来。

  “这是打前哨的。”有人笃定的道。

  果然,随后大军紧随其后。

  浩荡的大军一眼看不到头,当看到中军大旗时,王诚阴恻恻的道:“长威伯想来还不知自己有了个了不得的儿子吧!咱们该去贺贺才是。”

  众人哄笑,随即出了棚子。

  他们走到了官道边,县令等人早已来了,见到王公子,县令微微颔首。

  “老狗,吃了我家多少好处,此刻却装矜持。”王诚冷笑。

  中军大旗靠了过来,县令行礼。

  王诚朗声道:“此次大捷堪称是力挽狂澜。今日大军凯旋,想来整个大明都在瞩目……在下王诚,为伯爷贺!”

  中军大旗前方骑兵让开。

  王诚抬头。

  老元辅面色微凝,正冷冷看着自己。

  “蒋庆之呢?”

第781章 蒋氏门下一走狗

  所有人都觉得蒋庆之此刻应当威风凛凛的带着大军凯旋。

  王诚也是如此。

  前日京师有人送来一封信,信中说到了蒋庆之的儿子生而异象,暗示张诚该有所动作。

  张诚嘴里说自己不屑于去京师,在灵丘同样能出人头地。但骨子里谁特么不想去京师?

  就说州里的一位高官,一次和王诚喝酒喝多了,叹道:“若能去京师为官,哪怕是六部一小吏,也胜过在西北为县令。”

  小吏自然是夸张的说法,但由此也能看出此刻世人对京师的向往。

  张诚去请示了祖父,祖父致仕数年,虽然看似在养老,可张诚知晓,每隔一阵子祖父都会出行一次,而目的地便是京师。

  祖父当时眯着眼,看着京师方向,对张诚说:“当年老夫曾想把家迁徙去京师,可京师居,大不易。你等若是愿意平淡一生,那老夫便勉力为之。可你等……你父亲资质平庸,你呢!读书不成,不过做人活络,经商手段了得。”

  张诚以为这是夸赞,可祖父话锋一转,“那个圈子中多是高官显贵,经商了得的多是他们家中的管事。你若是去了那个圈子,只会被人嘲讽。”

  张诚挨了当头一棍,本以为此事祖父会反对,可祖父却说:“不过机会难得。蒋庆之这几年闹的沸沸扬扬的,惹恼了那些人。若是你能在大军凯旋时悄然给他个难堪。回头老夫便舍弃了这张老脸,把你举荐给那个圈子。”

  张诚大喜,拜谢祖父。

  祖父幽幽叹息,“那个圈子只认好处,只认利益。记住了,一切都只是交换。若是你拿不出令别人心动的东西,那个圈子便会把你驱逐出去。”

  天下没有白来的好处。

  祖父的脸面也不行!

  张诚告退,没看到祖父在他走后神色复杂的叹息,轻声道:“此战大胜,蒋庆之声望日隆,本是挖坑埋人的好机会,可那些人啊!却太急切了。此刻不动才好。帝王好猜疑,越是没有动静,他就越会往坏处想!”

  张诚心头火热,只想凭此进入京师的权贵圈。

  他甚至冒险亲自出马,当然,往日跟着自己的帮闲们,比如说孙举人等人自然要拉来的。

  他觉得自己那番话毫无破绽,就算是蒋庆之恼火,但也寻不到动手的机会。再说了,蒋庆之得知儿子生而异象,怕是满脑子都是被帝王猜疑的惶然,哪有功夫去对付他!

  张诚信心满满,可大旗下策马而立的竟然是当朝首辅,被祖父斥之为奸佞的严嵩。

  老元辅在大旗下冷冷看着张诚,“这便是灵丘给老夫的下马威?”

  赵文华暗自叹息,觉得这是个坑蒋庆之的好机会,他本想建言,摸摸脸颊后,把对蒋庆之的恨意憋了回去。

  县令急忙过来为张诚缓颊,说,“元辅,这位乃是灵丘士绅张氏家的长子,此人祖父曾在京师为官多年,说来元辅兴许知晓,叫做张衡。”

  “老夫没听闻过!”老元辅冷冷的话,就如同巴掌狠抽在县令脸上。

  这不对!

  赵文华知晓老义父不是这等轻易动怒的性子,这番发作,竟有些像是为蒋庆之出气的味儿。

  而且,而且……

  赵文华身体一震,此刻才想到了张诚先前的话。

  ——蒋庆之的儿子,生而异象!

  卧槽!

  什么异象?

  难道是什么红光笼罩产房,或是有凤鸟翩翩起舞?

  这是找死啊!

  赵文华心花怒放,智商瞬间几乎减半。

  而严嵩却冷哼一声,县令身体一颤,他不知蒋庆之为何不在军中,更不知严嵩为何要为蒋庆之出头。

  他虽然也是反严党的一员,但却更像是为了反而反,也就是从众。

  严嵩要弄他一个县令,那真的是不费吹灰之力。所以县令果断缩卵了,低头道:“下官在城中准备了酒宴,还请元辅……赏脸。”

  大捷消息传来,城中士绅们讶然,随即沉寂了许久。县令让人传话,说大军凯旋必然经过灵丘,当有酒宴。

  这话是暗示谁愿意出头承办,这面子就是谁的。

  可没人出头。

  这事儿也不好走公帑的路子,家中不宽裕的县令咬牙自掏腰包,为此心痛的不行。他来灵丘任职两年,每年也收不少孝敬,但无人知晓那些钱财尽数都捐给了养济院。

  严嵩淡淡的道:“灵丘看来藏龙卧虎啊!这酒宴,老夫就不去了。大军……启程!”

  “元辅!元辅!”

  中军远去。

  严嵩的幕僚沈俊回头看了呆立原地的县令等人一眼,说道:“那个孩子竟然生而异象,在此刻对长威伯可不是好事。”

  另一个幕僚张远冷笑道:“岂止!大败俺答令蒋庆之威名赫赫,此刻再来个生而异象的儿子,啧啧!多少人会想到史册中那些有来头的帝王。”

  沈俊蹙眉看了他一眼,“那些多是牵强附会,往自己脸上贴金的手段!”

  “牵强附会的才可怕。”张远让人去打听。

  没多久就有人回禀,“此事说是千真万确,是新安巷那些街坊发现的。”

  “宫中定然知晓了。”张远叹道:“蒋庆之竟然孤身回京,他难道未卜先知?”

  沈俊说,“吉人自有天相!”

  “此事吉?我看难。”张远轻笑道:“哪怕是表兄弟,蒋庆之立下如此大功,陛下此刻定然生出了赏无可赏的感慨。加上蒋庆之儿子生而异象……你说陛下会作何想?”

  沈俊有些怅然,“击败俺答后,当下局势大好。陛下看来是有锐意革新之意。蒋庆之和墨家乃是陛下革新中的左右手,若是因此生出了猜忌心……这革新,怕是会中途夭折。”

  “没了张屠夫,难道还得吃带毛猪?不是还有元辅在!”张远说道。

  沈俊冲着他冷笑,低声道:“我不信你不知晓,陛下的革新,压根就没把元辅考虑进去。”

  老元辅老了,而且名声不好,更多是背锅和处置朝政。至于革新,一直是嘉靖帝和蒋庆之主导。

  “那就搁下!”张远说道:“没有他墨家和蒋庆之,难道大明就不活了?”

  这时严嵩令人把二人叫了过去。

  老元辅面色凝重,“此事怕是在京师已经闹得沸沸扬扬的。张远先行回京,告知东楼。”,严嵩再度思忖了一下,“此事,不可推波助澜。记住了,若是可行,帮蒋庆之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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