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骄傲的小老头啊!
这些年不是没人劝过夏言,可从未有人成功过。
夏言一直觉着自己才华盖世,能为嘉靖帝效力,便是君臣相得。
是的,你没看错,在夏言,乃至于早些年的杨廷和眼中,帝王和宰辅的地位是平等的。只不过杨廷和更进一步,觉得嘉靖帝该向自己低头。
夏言骄傲的名声传遍朝野,所以严嵩等人笃定他不会低头。
不低头,就等死!
连富城都觉得蒋庆之此次行险,成功的可能性不足三成。
便是因为夏言的骄傲。
“严嵩和陆炳等人在御前极力鼓动陛下,要置你于死地。”
蒋庆之的声音很低,躲在阴暗中把风的李敬听的很清晰,他苦笑着,“我本想抱伯爷的大腿,可谁知晓你竟然是想说服夏言低头认罪。早知如此,我宁可去自首。好歹,家人还能苟活些时日。”
李敬把肠子都悔青了。
夏言坐了回去。
“你一死,严嵩再无掣肘。当年你曾令他低头弯腰如喽啰。”
夏言抬头,神色倨傲。
“陆炳曾跪在你的面前痛哭流涕,只求你放他一马。”
夏言微笑。
“崔元见到你不敢直视……”
夏言眯着眼,回忆着那些风光岁月。
“如今,你将死于他们手中。当你的头颅被悬于西市时,那些曾卑微向你低头的仇人,在做什么?”
“弹冠相庆!”蒋庆之轻声道:“随后,他们会把剩下的恨意发泄在你的家人身上。你在坟头之上,只能看着他们得意洋洋,快意恩仇。”
他指指夏言,“而这一切,不过是因为你觉着,向陛下认罪很丢人罢了。丢人……你觉着自己很牛笔,可在仇人的眼中,这一切,很撒比!”
蒋庆之转身,走向阴暗。
论玩弄人心!
我怕了谁!
他看到了面色惨淡的李敬。
微微一笑。
身后,传来夏言的声音。
“你能救我?”
蒋庆之止步。
回头。
昏暗的光线中,少年自信点头。
“安排!”
第68章 臣夏言,认罪
清晨。
朱载坖起床,对杨锡说道:“告知先生,就说我今日身子不适。”
杨锡面露难色,“殿下最近告假次数太多了。”
“你觉着先生教授的学问,和表叔教授的如何?”朱载坖打个哈欠。
“长威伯的学识,奴听了都觉着茅塞顿开,自然是极为高妙。”
“那我还去作甚?”朱载坖走出去,伸个懒腰。
“顺带,去表叔家蹭饭。”
到了蒋家,门子开门见是他,也不说诚惶诚恐,更没有当初那等惊喜之色,仿佛是邻居家的少年来串门。
“殿下早。”
“早。”
朱载坖进去。
“孙重楼!”
一声女子的娇喝后。
咻!
一个东西飞了出来。
朱载坖惊愕,却呆呆没动。
“殿下!”
杨锡惊的三魂六魄齐齐离家出走,下意识的挡在朱载坖身前。
啪!
朱载坖这才回神,走到杨锡身前,见他脸上黏着一坨东西。
这东西青色的,热气腾腾。
好像是……滚烫的糍粑。
“嗷!”
杨锡的惨叫声中,窦珈蓝上前,羞得脸红,“得罪了。”
孙重楼在边上得意洋洋的道:“就凭你还想扔中我?下辈子吧!”
蒋庆之正在吃早饭。
看到朱载坖,蒋师傅很不满,“伙食费是不是交一下。”
朱载坖厚着脸皮坐下,“弄了饭菜来,多弄些,昨晚我可是没吃饱。”
这娃特意空着肚子来蒋家蹭饭。
至于伙食费……
“表叔,我穷啊!”
朱载坖开始叫穷。
蒋庆之听的头痛,摆手,“停!”
朱载坖一脸得意,“快些!”
早饭主食是青团,里面包着几种馅料。
朱载坖一口咬下去,一股子清香在嘴里炸开,他看着表叔,一脸求知欲。
“艾草。”蒋庆之看着他,心想,这娃来的正好。
他需要一人来当夏言请罪的媒介,裕王再合适不过了。
艾草的清香后,便是味道丰富的馅料。
朱载坖咽下青团,“美!”
“吃了表叔的好东西,总得做些事吧!”蒋庆之斜睨着他。
“表叔只管吩咐!”朱载坖就差胸口碎大石了。
蒋庆之说道:“听闻陛下准备令人去诏狱呵斥夏言?”
嘉靖帝是骄傲的,就算是要弄死夏言,也会先让这位老战友心服口服。
“是,好像准备派个身边人去。”朱载坖喝了一口小米粥,舒坦的决定没事儿就来表叔家蹭饭。
“你去!”
“啥?”
“伱屁事没有,那么,就跟着去一趟。”
“为何?”朱载坖不解。
“见世面。”蒋庆之说道,“你在宫中坐井观天多年,不知天高地厚。去看看诏狱,对你有好处。”
“听闻很臭。”朱载坖不乐意。
“臭,你才会有敬畏心。”
朱载坖哦了一声,觉得这是表叔安排的功课。
回到宫中,他去请见嘉靖帝。
“去诏狱?”
“是。”
隔着一堵墙,朱载坖说道:“儿臣最近时常出宫,越发觉着以往坐井观天。”
“那为何要去诏狱?”
“表叔曾说,人要有敬畏心。儿臣觉着,自己少了这个。”
当看到诏狱中那些人犯的凄惨后,敬畏心就会油然而生。
“也好。”
等裕王走了之后,嘉靖帝说道:“太子在,老三老四就该老实些。朕一直担心他们兄弟相残。敬畏心,敬畏心……”
黄锦看到嘉靖帝神色复杂。
好似怅然,又好似愤怒。
“庆之这娃……”嘉靖帝闭上眼,“让朕,为难。”
……
“陛下令人去诏狱呵斥夏言。”
消息传到了直庐。
陆炳和崔元去寻严嵩。
“我刚知晓。”严嵩老脸潮红,觉得今日总算是能快意恩仇了。
“陛下这是要杀人诛心!”崔元阴笑道:“先令人把夏言的罪状一一指出,令他哑口无言,随后下令处死……老陆,陛下会如何处死他?”
陆炳的呼吸有些急,他想到了那年自己受贿的证据被夏言拿住,他跪在夏言身前,苦苦哀求的屈辱,不禁双拳紧握。
大仇得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