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我并不看好当下对商人的态度。”
“表叔,为何不看好?难道商人还敢冲着朝中龇牙不成?”
“人心永不知足!”蒋庆之的声音中带着些嘲讽的味儿,“老三是个宽厚的。如此,我给你一个题目。”
“表叔吩咐。”
“晚些回去后,你自己去查查京城的士大夫、权贵等人家,有多少人家经商。”
“是。”
“第二个题目。”蒋庆之看了裕王一眼,心想这位可是隆庆开关时的帝王,可见彼时对商业的豁达态度。
“为何不能抑商?”
裕王赶紧记录。
“其三,为何必须收商税。”
“其四,若是不收商税,放任商人,对大明国祚会有何影响。”
蒋庆之说道:“四个题目,抓紧去做。”
“是。”
下课后,两个皇子出来,见到夏言都行礼问好。
看着二人走了,夏言这才进书房。
“夏公。”
蒋庆之拿出一支药烟,“今日怎么有空来我这?”
“你丢给裕王的四个题目不大妥当。”夏言说道:“太子地位稳固,裕王若是老老实实地学些儒学还好,琴棋书画也不错。经济,这可是个大题目。”
“大明养藩王就如同养猪,夏公觉着一个未来的藩王若是学了经济,会让人觉着有野心?”蒋庆之笑道。
“你如何想的?”夏言坐下,“你如今树敌不少,若是再与东宫交恶,我担心陛下那里会生出些不满来。”
“夏公,无需担心。”蒋庆之笑了笑。
“太子那里和你依旧那样?”夏言问道。
“大概是等着我去拜见。”蒋庆之说道:“只是我懒得很。”
“莫要矜持。”
“我不是矜持,只是同情。”
“同情什么?”
“同情太子。”
若是一切不变,明年就该是太子的大限。
“夏公,我对太子并无什么看法,更没有站队的心思。”
哪怕是养只猫狗,相处时间长了,猫狗一旦离去,蒋庆之也会落泪。
他不和太子亲近,不是什么站队裕王。
只是心情矛盾罢了。
出手拯救太子?
神特么知晓太子历史上是为何去的。
史书上只是记载,太子的病情突如其来。
也就是没有任何征兆。
难道蒋庆之从现在就开始筹谋?
得了吧!
道爷会觉得他疯了,一巴掌把他抽醒,拉到自己身边,“来,跟着朕修道,把脑子里的邪魔外道都驱赶出去。”
太子!
蒋庆之眯着眼,心想那位可不是省油的灯。
从蒋庆之进京后,阴差阳错的让二人之间的关系疏远了,若是裕王冒尖,东宫一系定然以为蒋庆之是助裕王夺嫡……
夺嫡,可比杀人父母严重多了。
双方必然会不死不休!
……
“殿下,裕王最近颇为忙碌。”
东宫,有人禀告太子,“裕王频繁询问一些商业之事,更是在城中四处寻访着什么。”
太子朱载壡正在和两个先生说话,闻言问道:“老三这是要做什么?”
一个先生抚须微笑,“大概是那位长威伯给的题目?”
“定然是了。”另一个先生说道:“那位对裕王倒也尽心尽力。却不知都是白费功夫。”
一旦到了年纪,皇子就会就藩。到了封地后,什么都管不了,活脱脱就是一头吃了睡,睡了吃的猪。
所以蒋庆之的所作所为在众人看来,便是站队裕王,愚不可及。
“听闻裕王那边的先生有些不满,说裕王如今学了长威伯,有些离经叛道……”
太子淡淡的道:“老三的先生据闻很是强项,想来会把他引回正途。”
……
“商业乃是国之命脉,岂可不管?”
呯!
重重拍打书桌的声音后,翰林院侍读学士方越看着裕王的功课,怒不可遏,目光转向递交功课的内侍,“这便是殿下的功课?”
内侍不明所以,“是。”
“荒唐!”
“荒谬!”
方越拍案而起,“让殿下来,今日我当问问那位长威伯教授了他什么。以至于如此离经叛道!”
……
第四更送到。
第134章 犀利的弟子,欣慰的帝王
斋醮是道教的一种仪式。
普通人大多在家中向神灵祈福,偶尔去方外上几炷香,冲着神像跪拜一番。
但正儿八经的祈福却不简单。
佛家有法事,道家有斋醮。
斋醮就是道家的法事,很是隆重。
什么禹步,什么掐诀念咒,什么上表……
对了,还得有音乐伴奏。
斋醮规模因人而异,嘉靖帝的父亲老兴王崇道,嘉靖帝也跟着如此。加之他从小身子孱弱,故而祈福就成了家常便饭。
登基为帝后,特别是遁入西苑之后,嘉靖帝把大量时间花在了修道上。
祈福自然少不了上表。
青词就是凡人向神灵奏报的文书。
嘉靖帝文学修养颇高,写的青词很是清雅。而作为他的宰辅,写青词是必备的能力。比如说夏言,严嵩,后来的徐阶等人,无不是写青词的好手。
道人们踩着禹步,嘴里喃喃有词。
烟雾缭绕中,一个内侍走到黄锦身边,低声说了些什么。
黄锦犹豫了一下,走到嘉靖帝身侧。
“陛下!”
“嗯!”
嘉靖帝睁开眼睛,蹙眉不满的道:“不是说无大事不可打扰朕吗?”
黄锦说道:“裕王那边的先生大发雷霆,说……”
嘉靖帝深吸一口气,“说吧!”
“是。”黄锦说道:“侍读学士方越说裕王离经叛道。”
“这个罪名可不小,这个蠢货,是想毁了老三吗?”
嘉靖帝看看那些道人,起身道:“暂且歇息。”
道人们愕然,为首的行礼,“陛下,斋醮正在要紧时候,不可轻离。否则神灵怪罪……”
嘉靖帝把拂尘放在案几上,“为朕告个假,先搁着。”
道人们面面相觑,心想是发生了什么大事,以至于嘉靖帝竟然舍弃了斋醮仪式,不怕得罪神灵。
“儿孙都是债,这话当年朕在市井听闻还觉着好笑。如今看来果然是债。”
嘉靖帝叹息。
到了裕王居所外,有内侍转身就想往里面跑,黄锦指指他,冷笑,“跑!跑一个给咱看看。”
内侍跪下,嘉靖帝走到了书房外,摆摆手示意别闹腾。黄锦指指那内侍,暗示今日他运气不错。
书房里,侍读学士方越扬着手中的裕王功课,“我让殿下就商业写一篇文章,我是如何教授的?殿下又是如何写的?”
裕王说:“先生说商人粗鄙,重利忘义,当隔离在外。不管最好。”
“那么殿下写的是什么?”方越看了一眼功课,“我看了看,通篇都是四个字:不可不管!”
“正是。”
裕王声音坚定,外面嘉靖帝微微颔首,心想这个儿子虽说木讷了些,但这份执拗却肖朕。
“糊涂!”方越拍打着案几,痛心疾首的道:“自从长威伯来了京城后,殿下越发离经叛道了。商人一身铜臭味,殿下却说要重视,与农耕一般看重……这是哪家的道理?”
啧!
和农业一般重视,老三这是喝多了……嘉靖帝虽说对商税有执念,但却对商人不以为然,更不觉得商业和农业一般重要。
商业更像是统治者的夜壶,得用时用,不用一脚踹了。
裕王说道:“商业通有无,上古时代百姓淳朴,只需遮体之布,果腹之粮,一些油盐,便心满意足,如此商人可有可无。时移世易,如今百姓衣食住行无不与商业相关。春江水暖鸭先知,若是商业出了问题,百姓先知。”
这话倒也没说错,可和题目并无关系吧?
黄锦都听出来了,裕王有些答非所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