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安大明 第1019节

  蒋庆之伸手出去,平摊着,目视三人。

  熊浃伸手。

  姜华伸手。

  王以旂伸手。

  六部,三部尚书在此。

  刑部打酱油的角色。

  礼部有徐阶在,蒋庆之断定会成为对手。

  户部尚书吕嵩是儒家大将。

  “六部有三部在此。”蒋庆之说:“箭在弦上,诸君,要么一起下地狱,要么……便为这个大明蹚出一条路来!”

  “下地狱老夫先去。”熊浃笑道:“老夫老了,先去为你等探路。”

  “老夫紧随其后!”姜华说。

  王以旂淡淡的道:“老夫当为大将,与那阎罗斗一斗。”

  三人看着蒋庆之,笑的很是温和。

  “年轻人,一时成败得失无需在意。”

  蒋庆之嘴唇蠕动。

  最终什么都没说。

  气氛有些悲壮。

  当四人到了大堂时,来客们纷纷起身相迎。

  “见过长威伯,见过熊公……”

  新安巷外。

  一个戴着斗笠的男子看着巷子口,冲着一个乞丐招手。

  乞丐过来,男子递过一个布袋子,“劳烦送去伯府,就说是贺礼。”

  乞丐愕然,“您就不怕我吞了?”

  “锦衣卫的人身上有股子味道,隔着十里地老夫都能嗅到。有本事你便吞了试试。”

  来人转身就走。

  乞丐回去,对另一个乞丐低声说:“说是给伯府的贺礼。”

  “看看是什么。”

  布袋子里是一个银器,雕刻的是个娃娃。

  “这面有字,是什么……无灾无难到公卿。”

  几个乞丐起身看去,男子的背影在冷风中显得有些萧瑟,随即消失。

  男子走远后就放慢了速度,他一路顺着大街缓行,看着两侧的行人和商家,眼神有些空洞茫然。

  “爹,爹,爹!”

  一个五六岁的孩子拽着父亲的袖口不肯走,双腿在后面拖着。男子看着二十多岁,肤色黝黑,脸颊廋削,看着颇为疲惫。衣裳颇为破旧,补丁好几个。脚下的鞋子也补了几处。

  男子回身,有些微怒,“这是要作甚?”

  “爹!”孩子指着边上的包子铺子,“爹,我要吃包子。”

  蒸笼上白气升腾,冷风吹着白气,带来了一股子面香和肉香味儿。

  男子怒道:“没钱。”

  “先前我看到你带着钱了。”

  “那是……”男子叹息,“咱们家欠了东家钱,那钱明日就得还了。”

  “爹,咱们家为何欠东家的钱?”孩子不甘的站直身体。

  “上次你娘生病,没钱吃药,便借了东家的钱,一直还到如今都没还清。”

  “爹,咱们家的地呢?我听娘说,咱们家的地值钱呢!”

  男子眼中多了麻木之色,“还不起债,被东家收了。大郎,如今……咱们一家子都是东家的人,你好生学伺候人,兴许能去东家做个仆役。”

  “爹,仆役是什么?”

  “就是奴仆。”

  “奴仆……是什么?”

  “奴仆什么都不是。”

  “哦!”

  男子牵着儿子和斗笠男擦肩而过。

  孩子问:“爹,那咱们家为何会这样呢?”

  男子说:“爹也不知道,这世道……就这样吧!”

  “那……那……那以后我能吃肉包吗?”

  “大概……不能。”

  “可东家的少爷每次都吃肉包,吃一半,丢一半喂狗。我上次想去捡,被少爷的狗追了老远。”

  “可是你裤子被撕破那次?”

  “嗯!娘还揍了我一顿。爹。”

  “什么?”

  “咱们怎么那么穷呢?”

  “……”

  “爹,咱们何时能过上好日子?”

  “……”

  “爹,都差不多大,少爷和我为啥不一样呢?”

  “因为啊!东家是读书人。”

  “爹,他们说读书人是好人呢!”

  “读书人……都不是好东西,都该死!”

  男子的声音中带着刻骨的恨意。

  孩子楞了一下,“那……那以后我去做强盗。”

  “做强盗作甚?”

  “杀读书人!”

  斗笠男站在那里,缓缓回身,看着父子二人远去。

  “这是为何?”

  斗笠男喃喃道:“读书人……不是好人。”

  “为何不是好人?”

  “圣贤书啊!”

  “读到哪去了?”

  “这个大明,病了吗?”

  “该如何诊治?”

  “老夫……该如何诊治这个大明?”

  男子揭开斗笠,茫然看着冷风中的芸芸众生。

  “吕尚书。”

  一个官员见到男子急忙下马行礼,“您还没回去呢!”

  吕嵩摇摇头,官员见他神色不对,知趣了走了。

  吕嵩就站在那里。

  冷风一直在吹。

  不知过了多久,他一跺脚,“总会有法子的,革新革新,我儒学也该动动了。否则……这天下……”

  真正的盗贼们此刻已经悄然出发。

  他们化整为零,按照金主事先准备好的路线潜入了靠近伯府对面的一个宅子中。

  “等着!”马老六蹲在围墙后,眯眼道:“另外盯着巷子。”

  有悍匪悄然上墙,往左右看了看,“大哥,没人。”

  “再等等。”马老六说:“等宴席开了,喝的性子高涨之时出手。”

  ……

  徐阶还在礼部的值房内。

  他写完了一篇青词,仔细看了几遍,修改了一些措辞。

  “阁老。”

  随从进来,“吕嵩来了。”

  “他来作甚?”徐阶有些好奇,等吕嵩进来,见他的打扮徐阶不禁笑了:“这是要独钓寒江雪不成?”

  吕嵩拿起青词看了一眼。

  “如何?”

  徐阶难得自得的问道。

  “青词可能医治大明之疾?”吕嵩抬头问道。

  徐阶眯着眼,“你这是……”

  “老夫今日去了新安巷外,看着那些人……老夫不知怎地有觉着些凄凉。路上又遇到了些事儿,便想来问问阁老,当下大明该不该革新?”

  徐阶坐下,把毛笔从容在笔洗中缓缓摆动,“大明是需革新,不过不可急切。陛下当初急切,便与士大夫们闹翻了,由此君臣隔阂数十年。误人误国。”

  “是,陛下当初是急切了些,可时不我待啊!”吕嵩眼中有痛苦之色,“老夫看到了繁茂之下的民不聊生,看到了仇恨。再这般下去,这个大明还能支撑多久?”

  “只需君贤臣明,只需和衷共济,缓缓而行,这个大明断然没有不能复苏之理!”徐阶眸色温和,“老夫对此深信不疑!”

  这是试探。

  那边在结盟,而这边同样如此。

  “若是新政得手,墨家必然会顺势涤荡士林。到了那时,我儒家何去何从?”徐阶的声音温和,但却恍若带着蛊惑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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