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梦阳面皮狠狠抽搐,双手在袖笼内握拳,愤怒的盯着陈策。
陈策依旧平淡的道:“你知道士大夫欺师灭祖是什么后果,那时候你好不容易积攒出来的声望将会付之东流,你想想。”
李梦阳沉默了许久,抬眸盯着陈策,声音都有些沙哑了,淡漠的道:“张家国舅危害乡里,欺男霸女,扰乱市场,侵占田产……如此罪大恶极之人,你为何要帮他?”
“你真和他们同流合污?”
陈策微笑道:“这和你没关系,就算我和他们同流合污又如何呢?你只需要回答我,我让你不要纠缠他们不放,你可不可以做得到就行了。”
李梦阳屈辱的咬牙,浑身在微颤,一个字一个字的从牙口蹦出来,道:“可以!”
陈策道:“那就好,明日不要去乾清宫了,此事就此作罢了。”
“好了,你忙吧,我先走了。”
陈策带着呆滞的朱厚照朝中厅外走去,刚踏步出去,他又回头看着李梦阳,道:“你不送送我?”
李梦阳:“!!!”
“学生……恭送老师!”
他起身,拱手,弯腰,对陈策行礼。
陈策满意的点头,道:“嗯,不用送了,走了。”
等出了李梦阳府邸,朱厚照都看傻了,现在依旧不敢相信,事情就这么轻而易举解决了?
“不是……”
朱厚照磕磕巴巴的问道:“小老弟,他啥时候成你学生了?”
陈策道:“这事说来话长,总结下来说就是……他自己想认的,我也没办法。”
朱厚照:“……”
……
李梦阳端坐在太师椅上,沉默,良久的沉默,直到下人端着茶水过来。
“老爷,茶有些烫。”
李梦阳浑然未觉下人说了什么,他嘴唇发抖的端着茶喝了一口。
那下人惊愕的看了一眼李梦阳,自家老爷不会生病了吧,这么烫的茶居然没感觉?
噗!
李梦阳终于反应过来,捂着脖颈,脸色通红,愤怒的指着下人,“你!你!”
“给我滚!滚啊!”
陈策这个王八蛋!混蛋!他竟如此无耻,竟威胁本官!
这个小人,竟和张家兄弟同流合污,道德败坏,道德败坏啊!
他李梦阳带着那么多官吏冲锋陷阵,跑到皇城外跪地逼宫弹劾张家国舅,求天子下罪,明日忽然不去了,那些追随他的官员会怎么想?
可若是去了,陈策如果真的出现,他是不是要当众喊陈策一声老师?那个时候陈策让他走,他能不走吗?能欺师灭祖吗?
“来人!来人呐!”
李梦阳对外大吼道:“去,去告诉诸位大人,就说本官病了,明日不能去皇城,让他们明日也莫要去了。”
李梦阳含泪说出这番话,虽然会被同僚们鄙视,但也只能打碎牙朝肚子里咽了。
第285章 惆怅伦状元
第二日一早,内阁三阁老早早来到皇城。
本以为今日李梦阳会继续带人在皇城外请求弘治皇帝申饬张家两位国舅,可当他们抵达乾清宫的时候,却惊愕的发现李梦阳没有来。
三名阁老面面相觑,李梦阳这是怎么了?怎么忽然就转性了?
昨天李东阳好说歹说,晓之以情动之以理,都没劝得动李梦阳,这是谁把李梦阳给劝住了?
怀恩大清早也特地带着内宫太监来皇城外,此时见到三名阁老正在入宫。
三阁老拦住怀恩,问道:“李梦阳如何未来?”
怀恩恭敬的道:“三位老大人,咱家也还奇怪呢,刚想问三位阁老同样的问题,咱家还以为三公将李梦阳劝回去了呢。”
“不是三公所为?”
内阁三阁老摇头。
乾清宫。
怀恩找到正在看奏疏的弘治皇帝,弘治皇帝放下手中奏疏,问道:“如何,李梦阳这群人还在宫外?”
怀恩摇头道:“回皇爷,不在了,老奴刚才遇到三公,三公说非他们所为,他们也在好奇。”
弘治皇帝一愣,旋即笑着挥手道:“知道了,下去吧。”
那小子,果然又被他做到了,真是一次次给朕惊喜,不知还有什么事是他做不到的。
张家两兄弟今日也早早入宫,发现李梦阳果真不在抓着自己不放,不由激动的道:“好啊!那个家伙果然有点手段啊!连内阁都办不成的事,还真被他办到了!”
张延龄笑着道:“要我看,内阁这三阁老纯废物啊,还不如退位让贤,直接让位给那小子吧。”
张鹤龄微笑道:“有道理。”
今日同样怀着好奇疑惑心情的人还有很多,大明的许多官吏都同样怀着好奇的心,谁也不知道李梦阳怎么就忽然不来闹事了,他们还等着看热闹呢。
还以为李梦阳是什么英雄好汉,也不过如此嘛。
……
翰林院。
伦文叙最近很惆怅,上次装逼失败,让伦文叙情绪越来越失落。
自从认识陈策之后,他发现自己越来越失败,本以为凭着自己的才学考中状元,考中翰林院,又得到梁储这样的学士欣赏,足以少年意气。
但现在他才知道,自己所谓的优秀,在陈策面前一文不值。
梁储很看重伦文叙,伦文叙是他重点培养的翰林院后起之秀,这几日见伦文叙在翰林院编纂书籍的时候总是心不在焉,便命人将伦文叙给单独叫到了值庐内。
“见过梁师。”
伦文叙恭恭敬敬的抱拳行礼,对梁储他还是很尊敬的。
梁储对伦文叙也很满意,这是大明未来的人才,培养好了,以后自己致仕,伦文叙就是他未来的保障,也算是一种投资。
“伯畴,这几日为何总是心不在焉?这些前朝史料好一些都查证错误,这些不该犯的低级错误,你都犯了。”
“出什么事了?”
伦文叙赶忙拱手道歉道:“梁师,文叙知罪,请梁师责罚。”
梁储压着手,微笑道:“不至于,老夫只想知晓你是怎么了?”
伦文叙欲言又止。
梁储语重心长的道:“老夫在国子监和皇上那边都提过你,伱在翰林院再待几年,便有机会去国子监教书。”
国子监是个跳板,跳礼部的踏板,这足以说明梁储对伦文叙的重视。
伦文叙羞愧的道:“梁师,文叙不配。”
“文叙觉得技不如人。”
梁储笑了笑,道:“怎么?宁家那丫头未看上你?”
“男儿郎大丈夫,怎能被儿女情长所困?”
伦文叙苦笑道:“宁姑娘倒也没说,只是……学生觉得,她好像更中意另一名男子。”
“他擅长绘画,是顺天报业和快递的东家,才学也不输于学生,甚至比学生有过之无不及。”
梁储听着伦文叙断断续续的话,他终于明白了。
年轻啊!
原来是心爱的姑娘可能钟情于他人,所以才会如此心不在焉。
梁储问伦文叙道:“他是什么身份?仅仅只是个商人?”
伦文叙道:“按理说就是一介商人……不过张家两位国舅似乎和他交好。”
梁储嗤笑道:“什么叫张家国舅和他交好?是他巴结结交了张家两位国舅吧?”
“那两位国舅这几日还被李梦阳弹劾的不敢冒头呢,能结交他们的能是什么好人?”
“你是状元、翰林院修撰,还能被一介商人给比下去了。”
“你啊,就是太心善了。”
梁储觉得伦文叙太善良老实了,一介商贾贱人而已,想要打压还不容易。
他笑着道:“好了,安心去工作,宁姑娘之事不要操心了,去吧。”
伦文叙拱手道:“学生告辞。”
梁储问道:“他叫什么名字?住在何处?家世如何?”
伦文叙将陈策的情况告知梁储,梁储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宁郎中口中的前女婿,难怪了。
……
中午的时候,梁储便撑着雨伞离开了翰林院,抵达槐花胡同后,他便找到了陈策的住处。
门扉敲响后,陈策来开了门。
梁储看了一眼陈策,微微点了点头,单从长相来看,伦文叙确实拍马难及,可是长相重要么?一点不重要。
陈策拱手道:“阁下找谁?”
梁储自我介绍道:“本官翰林院学士梁储。”
陈策略感奇怪,他和翰林院没交集,梁储为什么会找到自己?
陈策打量了一眼梁储,五十多岁的样子,仪表堂堂带着官相,是个儒雅的君子。
“见过梁大人,有事吗?”
“里面请。”
梁储微笑道:“本官就不进去了,找你说两句话,随老夫出去走走?”
陈策摇摇头:“我就不出去了,身子不好,有什么话大人直接说吧。”
梁储微微蹙眉,这小子有点没礼貌啊,长者邀不敢辞的礼仪不知道么?
“咳咳。”
他干咳两声,对陈策道:“小陈……老夫就这么称呼你吧,听说你是顺天报业和顺天快递的东家?”
陈策不卑不亢的道:“嗯。”
梁储点头道:“不错,小小年纪能有这么一番成就,确实不错,顺天报业的报纸老夫每天都在看,你年纪轻轻便有这么一番作为,将来大有可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