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朝帝业 第571节

  南陈的巡江水师入前询问,对方则只告是为太子妃李氏运送服丧居礼一应器物。这明显只是敷衍之辞,有什么居丧礼器需要用到这么多的舰船护送?而且看其当中那大舰吃水颇深,当中乘坐着满满的全副武装的甲卒也未可知。

  但这个理由却让人无从拒绝,毕竟他们南陈刚刚才宣布嗣主为了居丧连朝政国事都一概不理,如今作为太子妃的娘家人,为其运送一批礼器用于全礼自然也是没毛病。

  当这一消息被传递到建康城中的时候,陈蒨兄弟俩也是紧张不已。且不说本就不愿与西魏交恶开战的陈蒨,哪怕是之前狂言不惧交恶的陈顼这会儿也紧张的望着陈蒨道:“阿兄,魏军不会真的攻过江来罢?”

  “此时用兵,对双方都有害无益。历阳李真与太子妃乃是嫡亲兄妹,此番派遣舟甲南来,想必是担心太子妃安危、存心试探。”

  陈蒨在沉吟一番之后便又说道:“暂且将这一路舟师引驻张公岛,再请太子宫魏国故人前往相见,告嗣主、太子妃俱安然无恙,想必魏军也不敢急于用兵。”

  做出了这些安排之后,陈蒨仍然不怎么放心,于是便又安排将领钱道戢率领三千甲兵出镇石头城,严防外部的势力靠近建康。

  但这样的布置也只是聊胜于无罢了,魏国对建康的威逼之势实在是太严重,几乎只要动手便能在极短时间内兵临城下,南陈唯一能够做到的就是集结重兵于畿内组成最后一道防线,可以说只要开战那便是决战,都畿以外根本就没有据守拉锯的空间!

  魏国方面反应的如此迅速,这也让陈蒨越发有感时不我待,于是接下来便又抓紧时间联络国中各方人员,务求尽快组结成一个共同进退的同盟,为此自然也是少不了各种许诺。

  然而很快,江北便又有新的变故发生,原本在关中为质的南康王陈昙朗突然抵达了江北秦郡,并且向建康方面派遣使者,宣告其人的态度:今嗣主在朝,灵前继统已是名正言顺,皇太后不应、也没有资格诏令外朝,凡不循嗣主正命以进者宜各请辞,安归本分,否则南康王将尽起江北义师,跨江勤王!

  陈昙朗这一宣言传到畿内之后,顿时便在人情局势稍有平复的建康城中再次掀起波澜,在朝群臣忧心忡忡,就连民间百姓都如惊弓之鸟一般赶紧收拾家当、往畿外进行逃亡。

  陈蒨兄弟对此同样也是震惊不已,第一时间便派出使者前往秦郡,希望说服陈昙朗赶紧过江入朝来兄弟们一起分说清楚,不要随便的哗噪于外,从而暴露出宗室失和而为人见笑。

  但陈昙朗对此却不屑一顾,直接下令将陈蒨派遣的使者斩于江边,以示绝不与悖乱人士相苟合!

  (本章完)

1221.第1219章 四面楚歌

  1221.

  江北所发生的变故让建康城中的气氛又变得极度紧张起来,而作为如今执掌南陈朝政大权的陈蒨兄弟俩自是首当其冲,承受了最大的压力。

  除了待在江北秦郡、恃着背后有西魏撑腰而不断威胁叫嚣的陈昙朗之外,国中再生波澜的人心情势也让兄弟俩多感焦头烂额,之前那种水到渠成的顺畅感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各种人事反复。

  今天陈顼花了大半天的时间再将台苑之间的宿卫防务重新调整并巡察一番,刚刚结束这些任务之后,他便拖着疲惫的身躯前往东府城兄长幕府所在。

  当他来到东府城时,便见到大臣王通正从直堂行出,在仆员搀扶下登车准备离去。

  王通出身琅琊王氏,乃是如今江左首屈一指的世族名流,在朝在野都有着颇高的声望,而且不久前他兄长陈蒨刚刚为其长子陈伯宗求婚于琅琊王氏并获得了琅琊王氏的同意,只待国丧结束之后,两家便要缔结亲盟、成为亲密的亲戚。

  因此当陈顼见到王通将要离开的时候,他也不敢过于怠慢,阔步上前向着王通抱拳笑语道:“王仆射今来府城,是有要事与我兄商讨?需不需要安排卒员护送一程、免受曲里闲人骚扰?”

  王通正自眉头微锁、脸色不是很好看,见到陈顼入前寒暄,脸上先是闪过一丝错愕尴尬,旋即便摆手道:“不劳大王作此关照,但使国事得治、处此畿内之地,又何惧闾里闲人的骚扰!”

  陈顼听到王通的语气有些不善,眉毛顿时一跳,未待发声质问,王通已经摆手着令家奴驾车离开。这会儿几名礼送王通出府的陈蒨下属这才入前来迎接陈顼,陈顼便指着王通那渐行渐远的车驾不悦道:“老奴发何癫症?”

  诸府员们对此自是不好作答,只是隐晦说道刚才王通与他们主公交谈似乎是有些不痛快。没有在府员这里问出什么有用的信息,陈顼便怀着疑问往府内行去。

  府城直堂中,气氛很是沉闷压抑,陈蒨正神色冷峻的坐在席中,面前案上则空无一物,反而是案前地面上散落着众多的器物,有一仪容俊美、娇若女子但却身着戎服的年轻人正侧立案旁,小心翼翼的将地上散落的器物逐一收拣放回案上,至于其他部众们则都垂首不语。

  “阿兄,发生了什么事?我见王仆射……”

  陈顼见状后心中也顿生不妙之感,连忙入前开口询问道。

  然而他话还没有说完,陈蒨便又挥起拳头重重的砸在案上,同时口中怒喝道:“老物惯于慕强媚大、反复无常,当真可恨!恐我见恶魏朝、不能稳定大势,竟要违反婚约!”

  “竟有此事?”

  陈顼听到这话后顿时也是暴怒不已,这段时间他本就被内外情势搞得焦头烂额、烦躁不已,如今又听到已经说定的亲事居然还被琅琊王氏登门反悔,顿时越发的怒不可遏,直接大声喝道:“我现在便率领一队禁军,直赴乌衣巷中,擒拿这狗贼一家!”

  说话间,他便转过身,直往堂外行去,然而还没有走出厅堂,便被堂中陈蒨开口唤住:“罢了,王谢丑类素无筋骨,指望他们能够患难与共、迎抗大敌本来就不现实。前者观我势强而有媚从,本来就不是出于真心,如今更有强者临江挑衅,他们背盟自保也并不是什么稀奇事情。眼下大加惩治只是自乱阵脚,无益于事。”

  “事若就此忍让下来,一旦贼军当真渡江,畿内群情恐怕更加难定啊!”

  陈顼听到兄长这么说,虽然又转身走回了厅堂,但还是一脸不甘心的说道。

  “当真与战,乃是下计。无论成败与否,恐怕都非群众乐见。”

  陈蒨讲到这里,语气也变得颇为沉重。

  此番王通来到东府城中,不只是为了悔婚退婚,同时还有代表畿内一众世族人家告诫他的意思,意思无非就是希望他尽量避免继续激化矛盾,并且最好不要与西魏之间展开斗争。

  西魏对南陈情势的影响之大,还要超出了陈蒨的想象。

  原本在陈蒨看来,在先后经历过侯景之乱与北齐入寇等一系列战事摧残之后,江东士民们应该能够看清楚那些北人的真实面目,会有一种誓守大江的决心和勇气,比较反感西魏对南陈时局过多的干涉。

  而这种人心情势的脉络,就是他能恃之与西魏相抗衡的底气。陈蒨并不觉得他借助皇太后的诏令软禁嗣主、接掌局面乃是犯上作乱,反而觉得这么做才算是真正顺应了叔父陈霸先的意愿,继承了叔父的遗志,保持南陈政权的独立性!

  不同于久在关中为质的陈昌与陈顼,陈蒨是真的一路追从叔父平定江东、再造社稷,尤其是最重要的平定三吴一系列战事,陈蒨更是亲自参与并领导。

  他当然不希望自己等人拼尽全力才重新下来的江东与所建立起来的政权沦为北人傀儡,哪怕是太子想要卖国,他也不答应!

  原本他觉得江东将士民众们在历经战乱摧残之后,应该能够理解他这一份苦心,一如他叔父当年为了拒绝接受北齐的摆布而毅然起兵袭杀王僧辩,之后又上下一心、众志成城的在北齐入侵之下赢得了建康保卫战!

  可是他却没想到,仅仅只是江北方面传来了一些威胁声,建康城中便人心惶惶,诸如王通之类食国之禄、身居高位者,他们不敢去抗拒来自西魏的威胁压迫,反而入此来劝告威胁他,警告他如果再一意孤行,可能会给局面带来更加恶劣的变化,言外之意自然不言而喻,这些世家大族们可能要勾结起来做些事情了。

  这时候,堂中一直沉默不语的府员中有一人开口道:“王仆射等之所以畏与魏国交战,不只是畏惧对方势力强盛,更因畿内诸家多与魏国有着钱货往来。大乱之后,畿内产业凋敝、诸事不兴,前与魏国开商贸于历阳、姑孰二镇,畿内人家争相前往。彼此临江钱货输送,多有重货囤积江北。一旦双方大举开战,这些钱货自然也就尽付流水。”

  发言此人名为华皎,乃是陈蒨麾下心腹,本是小吏出身,擅长管理经营钱物并诸资业,陈蒨除了用之治理官署库物财货之外,也用于经营门下产业。而作为南北通商口岸的姑孰,便是如今南陈最热的掘金地之一,华皎也经常往来彼处,因此对畿内一众世族人家的底细也都心知肚明。

  “这就是魏国李伯山的奸诈歹毒之处啊!往者旁人用奸,还少不了要用钱货去贿结别国大臣,但今魏国非但不必使财贿赂,畿内诸家便纷纷负钱北进争相赎买北货南销,浑然不觉因其贪婪已入贼彀!依我所见,正应禁绝通商,使民不得私相受予,才能断绝后患!”

  陈顼听到这话后,又忍不住皱眉说道,他对与西魏有关的一切人事心中都暗怀抵触,不愿意接纳包容。

  华皎听到这话后,却摇头叹息道:“禁绝不了,自前国中有事以来,历阳北货便不再向南输送,如今畿内诸类时货物价都已涨溢几成,民生艰难。如若当真一应禁绝,只怕情势为更加危困。”

  建康城商贸发达,由此引发的后果就是众多的民生物资都需要仰仗外部的输送。如今南陈的建康城固然是不如南梁时期那么繁荣,但是原本南梁时期所拥有的民生百业如今也都远远没有恢复起来,对外需求则就更高。

  尽管在江东也有三吴地区的物料可以向建康城进行输送,但三吴之地在侯景之乱中也是元气大伤,加上地方豪强势力大涨,各自割划乡里,使得原本尚算顺畅的渠池漕运变得壅塞难行。

  反观历阳方面,本身有着随陆、淮南等地的物资生产基地的供给,而从历阳到姑孰不过一江之隔,甚至货船都可以直接经过横江抵达建康城外,不只物价、就连运输的消耗也远远低于从三吴运送货物。

  所以如今建康方面所需要的物资,很大一部分都要仰仗来自历阳的输送。一旦这一条线路发生了什么阻止,势必也会给建康的民生带来极大的冲击和影响!

  陈蒨也如之前的陈昌一样,虽然掌握了一部分事权,但在陈霸先还在世的时候,他们各自的权力也都有所限制,做不到所有事情和权力都掌握在自己手中。

  如今他虽然乍掌国中大权,但之前主要还是在控制京畿局面和人事沟通,对于这些细节性的问题了解不够深。此时听到华皎讲起整个建康城中士民的民生所需都捏在西魏手中,他的心情自然不免更加恶劣。

  “还是应当传信昙朗,让他无论如何都要过江前来商谈,切勿因户中的纠纷而为敌所趁、蛊惑我兄弟相残!”

  沉吟一番之后,陈蒨又沉声说道:“我知他所以如此愤怒,大概是以为我兄弟罔顾他在魏国的安危、为了自身权力而专擅国中,因此触怒魏国。但他如果能明白我的苦心,知道这也是皇太后的授意,想必也能有所悔悟,不会再受魏国挟持摆弄!”

  陈顼听到这话后又忿声道:“但是这蠢物根本连国中派往的使者都不肯见,又如何能够说服他?”

  “必要之时,或许得用非常方法。”

  陈蒨讲到这里,便目带深意的望着陈顼说道:“你曾寄居关西,久知魏国物情,如若当真屡使不通,为家国安危计,就需要你再行一程了。”

  “我不、不……我在魏国为质那几年,阿兄你知我受到了怎样的煎熬?我宁死、宁……实在不愿再前往其境,阿兄千万不要啊……”

  陈顼没想到兜兜转转、事情又绕到他身上来,顿时将头摇的拨浪鼓一般,说什么都不肯答应这一安排。

  陈蒨见陈顼拒绝的如此干脆坚决,一时间心中也是大感无奈,思忖再三,还是打算硬着头皮前往宫中,希望皇太后能够以大局为重,亲自安排人员前往江北秦郡说服陈昙朗南来。

  然而皇太后如今也明白了她之前自作聪明搞的什么教训儿子一事将她们母子置于怎样凶险的境地,自然不会再听陈蒨的解释,待其入见时劈头盖脸对着陈蒨一顿斥骂,直把陈蒨骂的头脑昏昏沉沉,到最后却什么正事也都没谈出来。

  陈蒨这里难能跟陈昙朗达成什么有效的沟通,但外界的人事并不会因此而停滞不前。随着畿内局势越发紧张,连日来都有建康的朝士偷偷乘舟抱板的渡江北去,响应陈昙朗的号召,加入到对陈蒨兄弟们的声讨中。

  不过情况虽然危急,但是畿内的兵马总还掌握在陈蒨兄弟们手中,而且诸方镇守大将们仍然没有表示对他们兄弟执政的反对,总体上来说,局面还没有完全失控。

  但是很多事情只要开了一个头,后续的连锁反应就会陆续有来,根本不会以人的意志为转移。正如之前陈蒨兄弟借着皇太后一纸诏令便架空储君、执掌大权,如今西魏各种反应已经造成了诸种影响,也都会按照时间的快慢而陆续显现出来。

  正当陈蒨这里一边继续稳定畿内局面,一边联络三吴诸方势力,准备调度这些地方的人马来加强对建康城内的控制。然而当他具体的命令还未下达,西面上游却又发生了惊人的变故。

  西魏郢州人马突然大举进据寻阳,之前驻守寻阳的王僧愔自彭蠡湖直下,与盘踞豫章的王琳所部人马会师合击南陈驻扎在鄱阳郡的大军,主将周文育被一战擒杀于阵前,吴州刺史侯瑱则一路东撤抵达新安。

  这还不是最严重的,随着魏军突然大举东进,驻守上游南陵郡的北江州刺史程灵洗突然回撤姑孰。如此一来,南陈江东在宣城郡以西的领地尽数暴露在了魏军的兵锋之下!

  当这一系列的变故先后传入建康城中时,顿时便如一记一记的闷雷炸在了陈蒨的头顶上。

  然而这还不是变故的重点,随着江州局面发生剧变,一直割据东阳郡的地方豪酋、还与陈蒨乃是儿女亲家的东阳太守留异也驱逐朝廷所派遣的官员,趁势揭竿而起,直接威胁三吴。如此一来,原本陈蒨还寄望颇深的三吴援助自然也变得遥遥无期。

  到了这一步,陈蒨哪怕再不敢信,也自知局面怕是已经无力回天了。他实在是没有想到,之前那么简单就架空嗣主,结果随着西魏做出了态度强硬的回应之后,原本尚可维持的局面顷刻间就变得四面楚歌。

  今天先更一章。

  (本章完)

1222.第1220章 逐步蚕食

  1222.

  天子七日而殡,七月而葬。之前皇太后诏令嗣主需周全礼节,那这最基本的礼程当然也要遵守。大行殡于太极西阁,停柩此中,嗣主并诸内侍宫奴昼夜居丧于此,外朝群臣则朝夕于殿外集结哭奠。

  这样的安排需要一直持续整整七个月,以表达嗣主与群臣对大行先主哀思之情。但哀思与否暂且不论,一系列的礼节那是非常折磨人的。

  众大臣们一开始都还能保持朝夕都不缺席,可是渐渐的便不再像开始时那样严谨,寻找各种理由缺席,甚至就连之前上书号召嗣主应当尽礼守孝的臣员都已经坚持不住。尤其是随着外间各种变故使得情势变化越发的严峻,缺席的大臣便越来越多。

  这些臣子们仅仅只是早晚哭拜便都有些受不了,而作为朝夕都需身处殿堂中哀哭不止的嗣主陈昌,那就更是如同身遭酷刑一般。

  经过一段时间的居丧之后,陈昌已经是形容枯槁、神情麻木,整个人看起来憔悴到了极点,就连嗓音都干涩沙哑的几乎发不出什么清晰的声音,整个人都透出一股暮气沉沉、全无生气的模样。

  居礼治丧本身对于体力和精神就有着极大的消耗,而且饮食起居全都简略到了极点,完全就难以获得有效的休养与补充,因此不乏有恪礼居丧以致自身劳损至死的情况发生。

  陈昌所面对的情况则要更加的恶劣,他除了要为父治丧之外,还面临着被母亲犯浑背刺、堂兄夺权软禁、心腹尽遭隔离的恶劣局面,心理上要承受的压力更大。

  清晨时分,他神情木然的被宦者自侧殿庑舍中引入殿中,神情麻木的望着装殓父亲尸体的那巨大棺椁,充血的两眼眼神全无波澜,只在眼角还偶有粘浊的液体渗出。

  事到如今,他满心都只是万念俱灰,也谈不上有什么悲伤或愤怒的情绪,倒不是已经任命看开了,只是懒得再为身外事情再作悲喜,反正注定他已经难以再改变任何的事情。

  殿外侧后方响起了喧闹声,声音时断时续,持续了不断的时间,陈昌眉头微微一皱,看了一眼殿侧侍者,侍者匆匆向后行去,过了好一会儿才又缓步行回,来到陈昌的身边,俯身细言几句,待到退下的时候,陈昌手心里已经多了一物。

  清晨时,群臣又入此哭奠,所谓的群臣不过只有稀稀拉拉十数人而已,而且大多来去匆匆、走个过场,由于这些人都被禁军隔绝在太极西阁之外,陈昌也不知还有谁在坚持,只头脑昏昏沉沉的听着侍员在外唱礼。

  趁着殿中耳目渐少,陈昌这才恢复了几分活力,张开攥起的手掌,露出掌心里卷成一团的素帕,素帕展开,里面并不是什么绝密东西,只是两枚蜜浸的梅子。

  陈昌迅速将这两枚梅子抛入口中、压在舌下,仔细品味着舌津中那丝丝甘甜,眼角泪水流淌。梅子是太子妃特意让人准备,每天清晨在内殿喧闹一番,给侍者制造出入内外的机会,借此传递进来。

  治丧期间,他夫妻俩也要分开别居,难能见面,区区两枚梅子并不足以补偿陈昌体力上的消耗,但却能带给他珍贵的慰藉,让他感觉自己仍未被人间彻底抛弃。

  今天的气氛又有些不同,原本应该很快结束的哭奠仍在持续进行,而且除了唱礼声之外,殿外的哭拜声也渐渐大了起来。陈昌跪在殿中,并不能直接看到殿外的情形,只是心中渐渐泛起了疑窦。

  此时的太极西阁外,除了各种杂乱的哭奠声外,那画面才是真正令人心惊的。开阔的广场上,有一名披发服丧之人哭声最是悲切,几度哭绝于地,须得侍卫入前搀扶,其人才能勉强维持着跪拜之姿。任谁看到如此悲切哀悼的一幕,怕是都忍不住要感怀落泪,可是若知其人其事,那所能感受到的便只有震惊!

  此人正是临川王陈蒨,其人前来哭拜大行,本来也不算是什么稀奇之事,毕竟在朝为君臣、在家为叔侄。可问题是,之前临川王接受皇太后诏令迁任扬州刺史,从而执掌军国大权,因国事为重,便一直没有再现身哭奠,如今多日之后,却又再次出现于此,哪怕对时局变化再怎么迟钝之人,看到这一幕后怕是也得猜到估计国中局势发生了什么了不起的变化。

  殿堂中,那蜜饯梅子已经被咂摸得完全没了滋味,陈昌才有些意犹未尽的吞咽下去,刚刚被这一丝甜蜜提振起来的精神又变得萎靡起来,低下头变得昏昏欲睡。

  在这半昏半醒之间,他依稀听到殿中似乎传来些许杂乱声,视线微微一侧便见他堂兄陈蒨正披发向他走来。他的心情也没有什么太大的波澜起伏,只道自己是在做梦一般,因为心内认定陈蒨兄弟俩自知理亏,是不敢到殿中来见自己的。

  “陛下竟然如此憔悴!虽居礼中,但也要为士民万众保重体居啊!”

  陈蒨见到陈昌如此萎靡憔悴的样子,心内也是一酸,忙不迭入前俯身小声说道。

  一直等到陈蒨将要触及自己衣带,陈昌才总算意识到这并不是梦中看到的画面,而是实实在在正在发生的事情,他顿时瞪大双眼,怒不可遏的站起身来,指着陈蒨怒声喝骂道:“狗贼、狗贼,你还有脸面登殿来见我父子?若非我父包庇提携,你兄弟又是何猪狗物料!今我父尸骨方寒,欺诈我母,夺我权位……”

  陈蒨听到陈昌这一番喝骂,便也无作狡辩,只是长拜于地,一言不发。

  陈昌心中对陈蒨自然是怀有着无穷的忿恨,但是连日居丧已经让他身体虚弱得很,就连声息都有气无力,一番激怒咒骂之后更是手足冰凉发软,须得侍者入前搀扶才能立稳,但他仍怒视着陈蒨咬牙切齿道:“狗贼今来何事?若欲害我,需投暗室,否则天下人尽唾你,此祸必有报应……”

  “臣、臣有罪……今日登殿,特于大行灵前向陛下请罪,任由陛下惩罚,臣绝无怨言!唯臣一身罪责事小,社稷安危存亡事大,今情势危急,请陛下速速执掌大局,谋定大计!”

  陈蒨向着陈昌连连作拜,才又开口涩声说道。

  “外间、外间发生了什么事情?”

  陈昌听到这话后,神情顿时一愣,旋即便又盯着陈蒨疾声说道。

  “今社稷事重,请陛下勿复拘礼,速速移驾东阁,容臣细作禀奏。今家国社稷皆大行所造,为救家国,纵然陛下稍有违礼,大行想必也不会介怀!”

  说到这里,陈蒨又向着陈霸先的灵柩连连叩拜,眉目之间神情复杂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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