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朝帝业 第570节

  所以这几天畿内众人除了朝夕视望、密切关注着皇帝的病情变化之外,也在商讨应该召集谁人入朝来协助皇太子稳定局面。

  有关这一点,始兴王陈顼率先提议将他兄长陈蒨召回,对此理由也是很充分。

  首先陈蒨是如今宗族之中最为年长之人,当此家国生变之际自然是归朝坐镇最为稳妥,其次皇太子与始兴王都曾常年客居关中长安,对于南陈政权的建立参与度不高,与群臣之间默契度也不够,但陈蒨却是全程参与而且乃是皇帝的左膀右臂,此时归朝自能大大的抚慰人心。

  对于这一点,群臣、包括皇太子陈昌自己也都表示赞同。陈昌固然也有着年轻人的热血壮气、自命不凡,但眼下父亲身患重病已经让他心情烦躁不安,为稳妥计,这会儿也希望能多上一个得力助手。

  只是接下来又有人提议将侯安都召入朝中,却被陈昌直接摇头拒绝了:“今国事维系未为艰难,唯需抚慰都畿人心群情,又何须镇将入拱!况侯安都虽有旧勋,誉望实薄,当下情势,不必用他!”

  然而他这里拒绝了召侯安都入朝之后,当其属下东宫官员提议将江北吴明彻召入建康的时候,却又被人以相同的理由给拒绝了,同样认为当下的局势不宜召外藩镇将入朝来,以免太多的杂乱势力因此入京、反而搞得京畿不得安宁。

  陈霸先的病情恶化的极快,月中发病、熬了几日后便已经昏病不醒,太子陈昌也因此心怀大乱,昼夜侍药于寝殿中,政务多委于其东宫幕僚殷不害等人负责处理。

  陈昌这里心忧父疾,对于外界人事乏甚感知,但殷不害等东宫幕僚们却感觉不怎么踏实。皇帝如若驾崩,皇太子登基为帝自然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可是如今在京畿之内,太子虽为监国,但其实除了朝情政务能够决断之外,对于军事尤其是京畿之内的禁军宿卫则就乏甚掌控力。

  如今畿内执掌禁军的中领军杜稜、太府卿赵知礼等人,虽是当今皇帝元从,但却皆非太子心腹。甚至就连始兴王都担任一个中军将军的宿卫官职,但太子一系人员则鲜少在宿卫当中任职。

  之前皇帝健康状况一直很好且精力旺盛,军政大事皆能妥善处理,自然也就不需要刻意培养太子在畿内的军事力量。而太子归国时间也毕竟太短,并不足以在皇帝眼皮子底下发展出自己的人脉影响力,至于跟随其人一起归国的那些南朝武人们,则就多多少少有些不受信任,自然不会被安排在禁军当中。

  殷不害等人经历过江陵的陷落,危机感较之一般人本就更加强烈,尤其是在见到陈蒨归都当日,包括领军杜稜在内多有朝臣前往大桁迎接,他们心内便越发感觉不妥起来。

  “纵然满朝尽是忠直,然岂有嗣君全无羽翼爪牙之理?太子应速召心腹甲士入充翊卫!”

  趁着向太子入奏事宜之际,殷不害便作此劝告道。

  陈昌闻言后便皱眉道:“莫非舍人觉得会有人对孤不利?且不说吾父未去,纵然……但仍余威隆重,孤乃国家唯一可寄之选,谁又敢悖我?”

  “事情道理自当如此,但是千金之子戒垂堂,既然能做事前的预备,自然也应当杜绝万一。何况嗣主履极之后,亦应对国中人事有所调整安排!”

  殷不害又小声劝告道,然而陈昌闻言后却又瞪眼道:“古人尚有三年不改父道之训,舍人亦是贤人,今我父犹挣扎病榻,竟然教我悖行父道?”

  “臣不敢、臣不敢……只是,关中唐王既是亲戚,又是盟好,今家国如此遭遇,亦应遣员早作通知,以免亲友不觉而有违礼节。”

  殷不害见陈昌仍有些固执,于是便又换了一个说法劝告道。

  他自知这种寄望于外力来加一层保险的做法多少有些卖国之嫌,但老实说内心对于南陈朝廷的认同是大不过对于江东乡土的感情,不希望因为朝廷的势位更迭而播乱乡土。

  他们这些南梁遗老对于关中唐王的感情是颇为复杂,一方面唐王对他们有着灭国之仇,另一方面他们又不得不承认南梁自有取死之道,灭于唐王之手反而是个幸运,若非唐王治军严明、心怀仁义,他们这些江陵人士怕是都要遭殃。

  殷不害等人固然清楚唐王对于江东怕也是心存觊觎已久,但见到太子陈昌在这样的关键时刻如此不谨慎,便也只能寄望于外部的压力来维持内部的稳定。

  陈昌对于这一点倒也没有拒绝,其实殷不害的提议他不是没有考虑过。

  只不过眼下他唯一可用不过是坐镇江北的吴明彻,但当时他父亲要任命吴明彻执掌禁军时都遭到了功臣们的竭力劝阻,他的威望较他父亲更小,如今只能寄望于父亲的余威和他的恪守孝道让这些大臣们支持他顺利登基、执掌大权。

  时间进入下旬之后,被疾病折磨数日的陈霸先终于在其寝殿中与世长辞,整个皇城大内顿时响起一片悲痛哭声。好在临死前还有儿子在床前尽孝,走的也算是没有太大的遗憾。

  之后太子陈昌强忍悲痛,在群臣见证之下于父亲灵前继位为帝,成为南陈新的君主。事情进展到这一步,本来也没有什么问题,仍是一切如常,可是在接下来商讨嗣君居丧礼节的时候,情况却又发生了新的变化,有数名大臣接连上奏嗣君应当遵循古礼、毁事居丧,不应简略行事。

  这样的情况倒也并不出奇,南朝素来都以礼仪标榜而区别于北虏,所以国家每遇什么重大的礼事便不乏顽固老儒炫耀多知,发表什么不合时宜的言论。

  当下礼俗愈简,就连庶人治丧都因循时宜,如今天子身系社稷之重,又岂可真的毁事居丧,成一人之礼而将天下置于何地?

  可是正当殷不害东宫官员上书准备驳斥这一观点的时候,内宫之中皇太后章氏、以及临川王、始兴王都接连表示皇帝应当身体力行、以尽全礼,同时又以临川王为扬州刺史、始兴王为中书监,分事内外以协助嗣君处理国政。

  “阿母为何出此乱命?”

  陈昌殿中哭丧完毕、泪痕未干,旋即便知道了被母亲背刺了一下狠的,当即便奔入内宫之中,满脸不解的瞪眼望着母亲怒声问道。

  皇太后新经丧夫之痛,这会儿又遭儿子如此态度蛮横的喝问,顿时又是悲从中来,掩面大泣道:“瞧你今是什么样子?若早知羌人把你教成如此胡态,当年我无论如何不能让你去江陵!

  你堂兄所言果真不差,你父尚还在世时,你夫妻已经骄横不礼,今你父既去,这宫中怕是更加没我立身之处了!正当借此居丧之时,予你严厉教训,如若仍然不知恭孝之道,又怎么能接掌你父江山、管制万民?”

  “阿母因此便欲废我?”

  陈昌闻言后更加的难以置信,两眼死死盯着母亲。

  “不是废你,只是教你!不要以为你父去后,国中便无人能治……”

  听到母亲的回答,陈昌脸上的惊愕又转为愤怒、无奈,末了颓然瘫坐下来,有些无力的说道:“阿母当真好手段,听信了堂兄们好计谋!儿子、新妇纵然日常有忤,阿母责我、杖我,我敢走避?

  今将我父社稷大位弄成玩物,你这愚、唉……阿母你且召你好侄儿入宫来见,他兄弟若仍敢相携入此,我自此恭拜阿母座前,甘心做你们指中的傀儡玩物!”

  “你、你这是何意?”

  章氏本来瞧着儿子无能狂怒的样子,积郁多时的心情暗生快意,可当听到陈昌此言的时候,心中又不免暗生紧张,抬手指着宫内宦者吩咐道:“速召临川王兄弟入见!”

1219.第1217章 分掌内外

  1219.

  世上许多事情,哪怕发生的有迹可循,但在成为事实之后,仍然让人倍感不可理喻、难以置信。

  比较著名的事件有北魏灵太后胡氏,毒杀自己的儿子孝明帝元诩,妄图能够一直执掌朝政,结果就此引发了尔朱荣率军赴洛,继而引发了河阴之变这一惨剧。做出这一蠢事的灵太后不只自己作死得死,更把整个北魏拖入到彻底大乱的泥沼中,再也没能挣扎上岸。

  李泰针对南陈做过许多设想和安排,但饶是以他的思路之开阔,仍然想不到在陈霸先死后,南陈的局势就会以一种让他挠破头皮都想象不到的方式而发生变故。

  这当然不是他智力和想象力的问题,他再怎么精明,所思所想也都在正常人的思维范畴中,但南陈这一场因为婆媳矛盾而引发出来的变故实在不是正常的逻辑和道理能够想象到的。

  南陈皇太后章氏想要灵前教子的想法,彻底打乱了陈霸先去世后人事局面可以顺利过渡的预期,让整个局面都走向一种不可控的状态中。

  当南陈报丧使者来到关中后,历阳方面有关南陈发生变故的消息后脚便一起传来。之所以消息会传来的这么迅速,是因为在南陈嗣君陈昌继位之后不久,大内与台城之间的联系便被切断,陈昌的东宫臣属们也难以再联系到陈昌。再结合之前给陈蒨兄弟二人的任命,再怎么迟钝也能想到发生乱子了。

  如果陈蒨兄弟俩借此一举掌握南陈的军政大权,那么无论他们是留下陈昌这个傀儡,还是直接将陈昌也送去找爸爸,作为陈昌心腹爪牙的东宫属官们必然都会遭到清洗,所以这些人第一时间便向相关的情况汇报到了历阳。而历阳方面在得知情况竟然如此严重,自然也是不敢怠慢,快马加鞭几日之内便将消息送到了关中。

  李泰在得悉此事之后,虽然也大感哭笑不得,但也并没有因此而太过紧张。凭他这些年针对南陈所进行的种种人事布置,哪怕陈霸先在的时候都难以做出什么实质性的突围和扭转,就算陈蒨兄弟俩上位,也一样难以改变大局。

  这一次变故的发生,仅仅只是有点出乎他的意料罢了,旋即便开始思忖对策。

  眼下他对于南陈的基本策略,自然还是要扶植陈昌来保持江东局面的平稳,一直等到北方完成了统一之后,再集中力量针对江南地区进行兼并统一。

  在各国势力对比和整体的地理等各种因素的影响下,这样的思路节奏是不会改变的。所以对于南陈所发生的变化,首先需要谋求的自然还是要将之重新纳入到正轨中来。

  如果脱轨的太严重,那就要尽力想办法保留住一部分仍然在控的人事元素,必要时可以直接出兵,接收南陈本就控制不稳的江州等地,将其势力更加压缩。

  所以李泰便着员将之前作为质子来到关中居住的陈霸先的侄子陈昙朗召来上阳宫,告知其人陈霸先去世和南陈发生变故的事情。

  这些消息信息量实在太大,以至于这陈昙朗在听完之后也是愣了好一会儿,旋即才掩面悲泣道:“苍天何薄我家!前次拜别,竟成永别……”

  李泰倒也很有耐心,一直等到陈昙朗哭声渐弱、情绪稍微平复一些,才又开口说道:“陈主辞世,诚然令闻者悲痛扼腕,然其英灵未远,你国便嗣主遭幽、宗藩夺权,此事更加令人发指。陈郎闻此,心能忍否?”

  “这、这……某久离乡土,乡事未知。但、但若当真有内贼敢为此事,则我……我幼失怙恃,皆凭伯父恩养才能长大成人,名为幼子,不异亲子,谁若敢为颠覆家国之举,我必与之誓不两立!”

  对于唐王的一面之辞,陈昙朗多少还是有点保留,在他认知中堂兄陈蒨对于伯父陈霸先也是恭敬至极,应该不敢为此事迹。但见唐王言之凿凿,凭其身份地位自是犯不上来欺诈自己区区一个质子。

  陈昙朗一时间心情也是纠结至极,只能开口表示自己绝不苟合于这样的事情,若当真有乱发生,一定要竭力拨乱反正。

  李泰要的就是陈昙朗这样的态度,听他作此表态之后,便又开口说道:“江东有什么权事纷扰,都是你陈氏家国内务,外人本也不宜多作干涉。但我与陈主神交已久,其又频将子息托于我处,今陈氏嗣主更是我家登堂贵婿,如今竟遭权藩幽持,无论如何,此事我不应坐视不理。

  但若贸然责问,恐为你国臣民误会我恃强凌辱,复被有心人加以利用、大造舆情,破坏两国盟好,乃至于兵戎相见。如此则实在非我所愿,幸有陈郎客居此处,可以凭你喉舌将我心意传达江东。今请你速行归国,为我申明心意,陈主虽崩,嗣主仍在,妖紫夺朱,天理不容!”

  “大王准我归国?”

  尽管被伯父病故和家国内乱的消息搞得心情纷乱,但当听到唐王准许他返回江东之后,陈昙朗仍然忍不住面露惊喜之色。

  虽然在关中所受到的待遇也不错,但是在江东他却是宗室亲王,而且还手握军政大权、坐镇一方,那感觉自然不是寄人篱下的一个质子能够比较的。

  “今江东局势水深莫测,陈郎如果轻身而归,恐怕也难免深陷其中、难以自拔。我先安排你前往淮南,临江以问情势如何。彼处自有我精兵勇将为你强援,如果事态恶化必须付以刀兵,则陈郎谨记你并非孤弱!”

  李泰固然不希望陈昌是一个多么精明干练的南陈嗣主,但竟然这么轻易就被颠覆了局势,多多少少对其还是有点失望的。

  如果陈蒨兄弟当真胆大妄为到要对陈昌下什么毒手,那么陈昙朗就是他安排的一个后手,用以在淮南扶立起来,与江东方面进行对抗。如果局面还没有恶化到那一步,那么陈昙朗就是用于制衡陈蒨兄弟的一个安排。

  因为这件事发生的太过突然,所以应对也必须要及时。在跟陈昙朗进行过一番沟通之后,李泰便着员将其一行送往淮南。与此同时,他又传令给之前上任郢州的史宁,让其整顿长江中游水陆人马以作战备,必要时可以舟车并济的顺流而下,向建康方面施加压力。

  当西魏这里因为南陈的变故而调度人手、准备加以干涉的时候,南陈的建康城中也是纷乱不已。

  随着皇太后颁布诏令,任命临川王兄弟执掌内外军政,建康城中的局面顿时便发生了新的变化。原本太子陈昌虽然侍药寝前、之后又开始服丧,但也有自己一套东宫班底辅助其监国执政,对于外朝人事仍然不失控制。

  可是始兴王陈顼在就任中书监之后,第一时间便下令将诸监国属官遣散,不准他们再继续留于中枢。

  殷不害等人自是不甘心如此受制于人,一边积极的上书申辩、并一再要求让嗣主临朝接见群臣,一边又将相关的消息向外传递,希望江北的吴明彻等能够发出声援嗣主之声。

  这一系列的举动自然更加招至陈顼的厌恶,他先以中书舍人蔡景历前往游说殷不害、蔡大业等人,结果几人仍然不甘心坐任嗣主被幽禁内宫之中,还要顽固争取,于是陈顼索性便将他们众人以泄密中枢机要之罪而全都投入到牢狱之中。

  当见到这些东宫属官全都遭到严厉的制裁,朝中便再也没有了反对质疑二王执政的声音。本来如今南朝便人物稀少,留在建康的也多是经历过侯景伪朝之人,谈不上有什么筋骨志气,而今陈氏立国不过两年有余,也实在培养不出什么捐身赴死为君王的忠直之臣。

  但二王之所以能够顺利执掌畿内局面,关键还是在于畿内禁军将士对此没有做出什么质疑反对的举动。

  中领军杜稜虽然也是陈霸先创业元从,但旧年因为反对陈霸先偷袭王僧辩事而险遭绞杀,自此后虽然仍是恪尽职守,但已经不复之前的耿介忠直,面对这一情况也选择明哲保身,听从皇太后的诏令配合二王行事。

  至于其他禁军将领,大部分完全不足以在这样的变故当中发出自己的声音,而且中下层将士们普遍对于嗣主陈昌有些疏远陌生。唯有担任太子右卫率而执掌东宫宿卫的韦载,由于拒绝听从始兴王对东宫宿卫的调整安排,旋即便被调离此任。

  至于其他兼理领军事的赵知礼、司职诏诰与内外通传的中书舍人蔡景历等,也都先后听命于二王。一时间,陈蒨坐镇府城、把控全城,陈顼则领掌中书、控制台城,畿内无敢忤逆二王之人。

  兄弟两能够做到这一点,所凭的自然不只是皇太后的一纸诏令。无论有没有皇太后的诏令,陈蒨在南陈国中都有着举足轻重的位置,随着其人在这样的一个时节入朝,自然就会有一部分元从功士向其靠拢。

  而皇太后的那一纸诏令,只是将许多后续朝中必然会发生的人事纠纷与涌动的暗潮全都给挑开在了明面上。

1220.第1218章 临江勤王

  1220.

  “阿兄,广陵徐度有书信传回,其言嗣主旧年久游于外,于敬奉恩亲的孝道本就有亏,如今恪礼尽孝也是理所当然。只是如今江北局面仍然未稳,尤其魏国于淮南势力大壮,只凭广陵孤守一处恐难稳定,若将京口并置一府,使其南北呼应、进退皆允……”

  陈顼讲到这里,便忍不住破口大骂道:“狗贼当真贪婪无度,京口、广陵若尽归他,那他岂不为北府一霸!”

  也无怪乎陈顼如此气恼,须知他们叔父陈霸先逆流而上的偷袭王僧辩、夺取霸权的时候,所掌握的地盘也不过如此。眼下这徐度狮子大开口,仅仅只是表态支持他们兄弟执政,就要把广陵、京口全都讨要过去。

  “他既然敢开口讨要,我又怎么会不舍得?给他!”

  陈蒨对此却并不怎么气恼,只是沉声说道:“大事若定,则可徐徐图之。事若不就,我兄弟俱为阶下囚徒,京口归谁,又与我何干?今徐度因其一时之贪而肯同污于我,岂可因浮利多寡而使其远我!”

  讲到这里,他又望着陈顼正色说道:“嗣主如今因何受制于人?只因他自料太过笃定,以为自己乃是阿叔唯一子息,必为社稷嗣主,天下俱其私物,吝与群众分享。

  然而强如关中李伯山,仍以虚名归上、物利归下,刑赏有度、察授有方,才能大权独揽。嗣主只是慕其强大而不察其方法,所以才辜负了一番人事安排。”

  “阿兄的教诲,我记下了。”

  陈顼对兄长自是言听计从,但心内还是有些不服气,忍不住小声道:“但那李伯山也未必如阿兄所言这般英明,他不过是以仁义自饰,内里纵容下属欺男霸女之事,外人不知,仍作吹嘘罢了!”

  陈蒨自然懒得理会陈顼这点小情绪,接着便又继续说道:“寿昌公今仍在江州与贼交战,暂时不必将畿内之事扰之,去信告其安心作战,有我在京,必使其绝无后顾之忧,粮草供给必以丰饶!吴中沈恪旧与我并肩作战,共讨杜龛,克定三吴,嘉言勉之,亦不必为虑。”

  “秦郡吴明彻,终究是一大患啊!今江东多有无知之徒,因其在魏国所创功勋,便盲目对其吹捧,但我旅居魏国多时,知其深受李伯山青睐,大事多使相随,今竟重返淮南,其必有所阴图!”

  陈顼又开口说道:“昔侯安都与吴明彻多有不睦,前为阿叔贬逐,安都想必多怀幽愤,眼下不如召其归朝,使其防备吴明彻?”

  陈蒨听到这建议后便沉吟一番,过了一会儿才缓缓摇头道:“侯安都外为骁勇、内为骄悍,就连阿叔都常难制之,我兄弟恐怕更难驾驭。如若仰之成事,其必骄悍更甚。况其前番行事触怒北方两国,我今大势未定便急于用之,终究不妥。”

  “难道阿兄还打算继续结好魏国?这怎么可能!嗣主本是李伯山意欲扶立于江左的傀儡,今为我兄弟反制,已经大坏其阴谋,彼此间想必极难谋好。不如舍弃此边,专心一处!”

  陈顼听到兄长这么说,当即便又皱眉道:“依我所见,眼下正当废太子妃,以顺皇太后心意,更择江东良家为嗣主正室,悦我本土士情。我之于魏,终究远邦,魏之于齐,才是世仇。其必难能舟车齐渡南来攻我,一旦如此则齐国必动。情势如此,实在不必再屈膝事之!”

  陈蒨闻言后便摇头道:“皇太后妇人之见,岂可偏听其言!太子妃端庄守礼,国之良母,决不可轻言废弃!我与魏国修好不易,亦不可轻言决裂。先主虽去,后继者尤需执礼更恭,如若魏国当真恃强蛮横,不需国有周召,则我国人才知应当自强!在此之前,切不可轻有挑衅之举!”

  陈蒨心中也很清楚,无论眼下国中局势看起来掌握的多么牢靠,但终究还是不稳,最终决定局势能否就此稳定下来的,还是要看西魏方面的态度。

  西魏不只势力强大,更在于对南陈的影响和威胁都十分的深重。陈顼所言西魏不敢举大兵前来进犯也的确不假,可问题是西魏收拾他们权柄未稳的兄弟俩也实在不需要举国来攻。

  眼下陈蒨要做的,就是借助国中这些本土元从们在先主去世之初、人心动荡之际快速的稳定住人心局面,并且尽量分配好国中的人事利益,让各方都能满意,愿意接受他们兄弟成为各方的代言人。

  如果达成了这一点之后,西魏如果再想颠覆这一局面,那就是直接触犯了国中所有人的利益诉求,势必要用更大的力量介入才有可能达成目的,但也不排除最后会竹篮打水一场空。

  诸如当年北齐想要扶立萧渊明过江建立傀儡政权,甚至都通过武力逼迫王僧辩低头,但是却没想到因此遭到陈霸先的强烈返回,而最后北齐也因此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就算眼下的西魏要比当年的北齐还要强大,战略上的优势更加明显,可是当其面对一整个众志成城的江东政权的时候,也要考虑投入的代价和所获得的回报能不能成正比。

  所以陈蒨只要能够将国中人事团结的足够紧密,又愿意保持对西魏恭敬的态度,遵从过往的盟约,并且再做出一定的让步,那西魏也未必就会一味强硬的支持陈昌,很大可能就会承认当下的局面。

  西魏的反应要比陈蒨所预想中还要更加的快速且凌厉,就在陈蒨兄弟俩刚刚稳定住了畿内局面,历阳方面便有大大小小十几艘舰船跨横江而向建康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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