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朝帝业 第437节

  之前被赶出湘州的时候,王琳实力损失实在是太过严重,尤其部伍甲杖器械多数遭夺,使得部众们战斗力严重下滑。近来为了获取补给,又与一众南川土豪们多有交战,虽然整体上处于优势,但也并不能将这些豪强部曲赶尽杀绝。

  如果要举兵杀向建康,且不说他当下兵力够不够,起码也要拥有一个稳定的后方,一旦东去交战不利,后方湓城又为敌人所夺,那他这支人马不就要彻底沦为流寇了?

  “当下之计,尤需尽快拿下豫章!侯瑱这狗贼与陈霸先一般,俱非旧府故人、心怀贰计,决不可相共谋事。僧愔庸才也,其兄在时尚且不能力压侯瑱,如今其兄又亡,若无人事相助,其势必将轻为侯瑱所夺!”

  这段时间王琳一直都在试图将手插入豫章,从而掌握江州全境。

  但是因为豫章已经有了侯瑱和王僧愔存在,还有他们各自所拥有的一众南川豪强支持者们,王琳并没有能够压制他们诸方的绝对实力,便也只能浑水摸鱼的占点便宜,却做不到入主豫章。

  现在王僧辩已死,王僧愔没了这个最大的靠山,必然也不会是侯瑱的对手,这对王琳而言自然是一个绝佳的好机会,当即便决定派人联络王僧愔。虽然彼此之间也交情有限,但毕竟还有一个共事的基础,起码要比那些非元帝旧部的人要更容易达成合作。

  “即便是克定豫章,江州本就四战之地、水陆要冲,一旦诸方有动,境域之内便不能平稳,并非霸业久处之地啊!”

  王琳麾下也并非尽是莽夫,很快便有人指出了一个江州的致命缺点,此地虽然交通便利、四通八达,但却并不利于构建一个长期稳定的防御体系,如果没有一个稳定的后方给予补给援助,盘踞于此只会是越战越虚,必须要尽快寻找出路。

  听到这话后,堂内众将也都不由得皱起了眉头,过了一会儿才有人叹息道:“可惜、可惜合肥等地俱为羌贼所侵,使我不能外结强援。齐国之前强送贞阳侯归国继统,可见对于江东局面也是深有寄意。

  如今王太尉为陈霸先所夺,也让齐人谋算落空。如今国中还能制裁陈霸先者,唯主公而已,如若能够奉表请盟,齐人一定也会多加资助以壮我势,使主公与陈霸先争胜江东!”

  同样列席与会的韩劭听到在场众人议论纷纷,便也忍不住开口说道:“主公或可遣使投附襄阳太原王啊!之前双方虽有交战,但太原王也悯主公忠烈,肯允主公引部东来,而非围城歼灭,可见并非不能相容。

  如今陈霸先寇乱国中、挟持嗣主,急需王臣勤王定乱,此事除却主公、谁又能够胜任?主公若往依之,即便不得势力资助,亦可使我后路无忧,可以义无反顾的举兵东向勤王。”

  王琳在将众人的议论倾听一番后,便也皱眉沉吟说道:“江州自非久处之乡,我亦绝非胆怯自守之徒,可叹如今身遭诸方掣肘,想要突围而出,势必需要忍辱低头。

  李伯山前所纵我,又是存的什么善意心肠,所为无非驱虎吞狼罢了?只是如今我仍然势力弱小,即便请附,他也未必会将我放在眼中,所以尤需速定豫章,使其知我志力仍壮,才不会轻生吞我之心。”

  王琳也是乱世之中一个枭雄人物,自有一套自己的生存智慧,他心里很清楚,无论向谁请降、借势哪方,都得先表现出自己的价值出来。

  如今陈霸先袭击王僧辩,使得国中再次情势大乱,襄阳的李伯山在吞下江陵后经过将近一年的消耗,如今怕是也已经又生出继续向东扩张的野心。一旦襄阳大军向东而来,他所在的江州就是首当其冲。

  他自知眼下的自己在李伯山看来只是一个手下败将、丧家之犬,唯有赶紧体现出自己的价值出来,再作请附才会获得对方的正视,考虑将自己作为继续向东推进的前锋力量,而非直接吞没。

  至于说联络北齐之类的谋算,对当下的他而言还是比较遥远的。归根到底还是需要保持自己的存在,展现出自己的价值,才会获得周遭这些强大势力的包容和扶植。

  为了确保尽快拿下豫章,在派出使者的同时,王琳也亲率三千精兵一路南去。而当他进入豫章之后不久,也正逢侯瑱与王僧愔交战起来。

  虽然说王僧辩在世时对于侯瑱也还算器重,但生在这样一个纷乱的世道之中,谁又会对谁绝对的忠诚?

  侯瑱本就先后辗转于鄱阳王萧范父子、庄铁和侯景等人麾下,也历练出了一套见风使舵的谋身本领,一俟得知王僧辩死亡的消息后,他便在州府以商讨勤王报仇为名邀请王僧愔入府议事,打算一举解决掉王僧愔。

  结果王僧愔也正有此意,自己也在郡府做出布置,双方谁都不肯到对方的地盘做客,在经过短暂的尴尬局面之后,双方便直接在城中就火拼起来。

  这一战从城内打到城外,终究侯瑱的官职比王僧愔更高,聚集的人事更多,而且早在侯景之乱时期侯瑱便已经自据豫章,一番激战后将王僧愔以及羊侃之子羊鹍等数百败众逼入鄱阳湖畔。

  眼见侯瑱便要全歼对手,却不料王琳直接率部从其背后杀出。虽然王琳所部人众不多,但一个个都是从业十数年的江湖悍匪,一番冲杀之后,直将侯瑱军队杀得人仰马翻、溃不成军,仅剩百十人马连豫章都不敢回,拥从着侯瑱便沿鄱阳湖向东逃去。

  “非使君来救,僧愔等今日死矣!”

  王僧愔等得救之后,也来到王琳面前作拜道谢。

  王琳本来是打算联络王僧愔、里应外合的夺下豫章,却没想到豫章局势比他想象中爆的更早,直接让他渔翁得利。

  此时的他自然不会再说什么彼此联合、共治豫章之类的话语,只是沉声训斥道:“尔等之前若肯从我号令,迎我入治豫章,又岂会有今日之灾祸?如今国内巨寇未除,正需集聚众力为用,你等却内斗自残、先丧师旅,当真让人耻笑!”

  王僧愔等听到这话后也都一脸羞惭,连忙又作拜道:“某等愿奉使君为主,只求使君能够率领某等勤王定乱、杀入都畿,为太尉报仇,匡扶朝纲!”

  在将战场稍作一番打扫之后,王琳便引部进入了豫章城中,先以治乱为名控制住诸多南川豪强们居住在豫章城内的族人们,初步稳定住城中的局势,然后便又着员向西而去,向李伯山表达请附的意愿。

  与此同时,李泰也已经率部来到了江夏,驻守于此的贺若敦对于李泰的到来也是颇为激动,一脸兴奋的说道:“主公当真料事如神,早知下游即将有变,需要大将坐镇此方,如今情势果然应验!主公又何须亲行,只需一声令下,末将自引所部杀向建康,将此梁国余寇一扫而尽!”

第896章 军向潼关

  虽然贺若敦斗志昂扬,但李泰也并没有急于下令向下游出击,而是先了解一下如今最新的情况如何。

  正在这时候,王琳派来的使者恰好来到江夏,李泰亲自接见并询问一通,虽然说幸灾乐祸不是什么好品格,但听到南梁这些家伙已经斗了几场,他一时间也不免感叹真是好一派亡国之相!

  对于王琳的请降,他这里还没有做出该要如何处断的决定,下游又陆续的有消息送达。对于合肥方面的处理方式,他也并没有什么意见。

  南梁方面的这一场内乱,他早有预料,也从很早就决定不会进行深入的干涉。后三国纷乱有很多,机会也有很多,但并不是每一个机会都要插手干涉,眼下的他暂时还是不会将重心放在江南地区。而真正能够决定天下大势的际遇,还是在北方!

  在这样一个前提之下,他所需要做的就是尽量保证将南梁内乱给自身带来的波及和恶劣影响降到最低,然后充分吸收一下南梁这一次秩序动荡所释放出来的人事资源。

  就比如眼下王琳的投附,对李泰而言也算是一件好事。

  他当然清楚王琳这家伙反骨横生,是绝对不会甘心归附之后一直听命于自己,而他也不可能跟王琳缔结什么明确的上下关系,任由其人麾下那些亡命之徒败坏自己这些年在江河淮汉之间所积累下的一些仁义之名。

  他所需要的,就是给王琳一个表态,让王琳能够放心的与下游的陈霸先斗法,不要因为担心后路会遭到西魏人马的袭击而放不开手脚。

  王琳这个人虽然在单纯的军事角度而言也算是挺难缠,但在整体上来说又比陈霸先好对付得多。

  李泰近年内并不会将太多的精力投放在江东方面,毕竟关中随时都有可能迎来新的势力洗牌机会,所以也比较需要有王琳这样一个隔离带的存在,将陈霸先的势力和影响力隔绝在下游,不要向中游进行渗透。

  之前没有得到合肥方面消息的时候,李泰还有些拿不准该要给王琳何种尺度的接纳。

  但是在知道李真出使建康、并且将王僧辩父子遗骸讨要回来的时候,他心里便也做出了决定。

  首先他肯定不会接纳王琳这个下属,粪勺再好用那也不是盛饭的东西。既然如此,那就需要一个媒介来达成双方的一个盟约,维持彼此间的默契。

  李泰所提出的方案是,王琳并其部众他虽然不接纳,但是可以接受献地,把江州的寻阳郡割取出来划归台府所有,然后台府再委派王僧辩之弟王僧愔为寻阳太守。

  王僧愔虽受台府委任,却仍然听命于王琳,由其驻守湓城。台府将会给予王琳一定的粮草军械的资助,全都通过湓城为中转进行发放。

  王琳所担心无非是当他与陈霸先交战时,或许会遭到西魏偷袭后路,但现在李泰直接把后路要过来,他就不用担心了。

  粮草军械都是王琳现在所急需的,要么他就困死在湓城,哪里都去不了,要么就放弃湓城这个据点,对他麾下人马武装一番,向东开拓更大的生存空间。

  当李泰的答复传回豫章之后,王琳自是羞恼不已,拍案怒吼道:“李伯山不过恃于家资,为世所重,才得以顺遂成名,安敢如此轻我!但使我非兵家子,荆襄之间岂有柳仲礼成名之地!”

  加上这一次,他已经是两次请降被拒,本来下定决心给人当狗就需要一番心理挣扎,等到挣扎结束、痛下决断之后才发现,就连当狗竟然都做不到!

  与王琳请降遭到婉拒相对比的,就是李泰在书信中交代王僧愔往江夏去见之外,还特意叮嘱带上羊侃之子羊鹍,这又不免让王琳羞愤不已。

  虽然心内很不爽,但是看到附信而来的第一批援助物资名单之后,他又不免怦然心动起来,根本就狠不下心来断然拒绝。于是王琳便将王僧愔和羊鹍召来,狠狠的迁怒训斥一通,又一再告诫他们不可忘本,才又着令他们前往江夏。

  李泰特意点名让羊鹍到江夏来见,除了其人乃是羊侃之子,也是因为侯景便死在他的手中。

  当羊鹍来到江夏拜见的时候,李泰望着身材魁梧高大的羊鹍忍不住感叹道:“我对羊尚书闻名已久,憾不能见,今观羊郎英姿,也能畅想羊尚书一二神采。羊尚书当年矢志南归、虽千万众亦难阻之,行迹可谓壮烈,然则力可兴邦定国之才沦落于丧智老翁之手,不异于明珠暗投,英雄末路、朽木难擎,思之感之,不亦悲乎?”

  羊鹍听到太原王对自己父亲的评价,一时间也是不免泪水涟涟,叩首泣对道:“世道纷乱,英雄辈出,如大王一般能策群雄者却罕。家父虽痴心错付,亦幸在求仁得仁,至此未有辱节。不肖子为求活曾委身于贼,罪身孽血有污家门……”

  “百尺华厦,岂因筑巢檐下的鸟雀而摧?古来忍辱成事者不乏,侯景祸乱人间,天下义士皆欲诛之,羊郎能为此壮事,亦足以名垂青史。梁氏不能守国,非尔等忠节之士罪过。王太尉亦是志在力挽狂澜的社稷柱石,终究难免受戮于人。”

  讲到这里,他又望向垂首一旁的王僧愔说道:“前者江陵之事,两方虽成敌对。但对于王太尉前之定乱、后之孤忠,我亦多有钦佩。身处敌国,或应长笑,但感怀故事,却难免伤心。前我台属李真出使建康,将王太尉父子遗骸迎回,王颁正扶棺西来,王侯也请暂且忍悲,先将王太尉葬于江陵,再思后计如何。”

  “多谢、多谢大王垂顾!家兄为贼所害,家人痛失所依,若非大王仗义相助,家事恐怕不能为续……”

  王僧愔听到这话后又忍不住的痛哭出声,自他兄长遇害,故旧多有反叛,没想到是眼前这个本应头号大敌之人将他家散落各方的族人再搭救聚集起来。

  数日后,王颁一行扶送着父亲和兄弟们的灵柩抵达了江夏。李泰也一早便等候在江边,带领着王褒等原江陵朝廷属众们迎接到来,并在江边诵文为祭。

  抛开私人情感,单从政权利弊的角度来说,王僧辩的死对于李泰也是一件好事。不只是在于他能够接收到一些南梁动乱释放出来的人事资源,也在于这样一次次的内斗越发削弱了下游政权对于整个南梁故地的号召力和统合力。

  原本的历史上,南陈与北周还在郢州打得有来有回,甚至一度威胁到西梁这个傀儡政权的安全。可是按照当下的局势发展,即便陈霸先接下来一切顺利,也很难再将影响力扩展到江汉地区。如果王琳给力一点的话,可能连下游的基本盘都不好稳住。

  之后王颁等人又哭别李泰,护送着王僧辩灵柩前往江陵安葬。虽然江陵并非其本乡,但王僧辩半生功业起始于此,归葬江陵也算是一个轮回。

  送走了这一行之后,李泰又在江夏城中召见了吴明彻。因为他还有一些别的军务要作安排,于是便让人将吴明彻引到别堂等候。

  等到李泰事情了结,行入别堂中的时候,便见到吴明彻正站在堂内悬挂着的一副疆域图面前看的出神。这一副地图是他凭着自己的记忆亲手勾画出来,虽然并不是五大洲四大洋的世界地图,但也包含了古代华夏疆域盛极的范围,以及如今周边正在崛起壮大的异族政权。

  “此边乃是吐谷浑,向南即为吐蕃、象雄等西羌群邦。河湟之源本是苦寒之乡,一顷之地难收十石之谷,是故其民贫恶好斗。但近年来秋冬时令日渐转温,河洛之暖更胜往年的江陵。所以河湟源头也深受滋润,岁有丰稔,其徒帐有余粮,甲马渐壮,所以兼并日甚,不久之后或将诸部混一,大势崛起,扼我陇右。”

  李泰缓步走入房间中,向着观望出神的吴明彻说道,吴明彻闻声后忙不迭转身作拜,但听到李泰这一番话后便又不免有些茫然,这可实在是有点触及到他的知识盲区。

  “不懂?不懂不要紧,只需知晓天下可不止江东一隅。世道不可久乱,汉家不可久弱,复兴图强,壮士为之!”

  对于吴明彻的来投,李泰自是欣喜不已,否则便不会得信之后便第一时间着令将其人送来江夏,但在见到吴明彻后,他却一脸的平静,先是一通大话甩出来,见吴明彻垂首深思,便又说道:“前与周弘正议论江左才流,周侯所述得闻吴明彻名。今既来投,便留帐下。”

  “多、多谢大王!”

  吴明彻心内还自好奇太原王为何对他比较重视,得知乃是他老师周弘正曾作举荐,这才有所了然。

  他不知太原王秉性风格如何,便也不敢多说什么,但仅仅只是这第一次见面,已经给他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虽然说陈霸先当时招揽他时,彼此交谈也算愉快,但如今回想起来,吴明彻也不得不感叹这位太原王不愧北国雄才,格局气量较之陈霸先都是胜出许多。

  李泰自知PUA需要循序渐进,所以在将吴明彻召入帐下之后也并没有太过关注,准备日后再找机会继续加强一下思想教育。

  他本来还打算在江夏再呆一段时间,但是接连发生的两件事让他不得不尽快返回襄阳。一是家人传信他父亲李晓病危,二是台府报信中外府大军集结,在大冢宰宇文泰亲自率领下奔向潼关。

第897章 虚惊一场

  一路快马加鞭的回到襄阳之后,李泰无暇他顾,直奔后府而去。

  当他见到正站在内堂阶前的二弟李超时,便连忙发问道:“阿耶病情如何了?”

  “阿耶前夜突然昏厥在书斋中,幸在察觉及时、立即诊治,昏睡一个昼夜之后才醒过来,眼下精神尚可。”

  李超连忙走上前来讲解一下父亲的情况,转又一脸惭愧道:“对不起,阿兄,兄弟几人唯我在户,但却没有照顾好阿耶……”

  李泰这会儿关心父亲病情,也懒得计较这些事情,当即便又阔步走向父亲居舍。

  此时居住在襄阳的李氏亲友们也都入府探病,为免打扰病人的休息便都坐在侧堂,当得知李泰归府后便也都纷纷出迎。

  李泰自是顾不得同这些亲友们寒暄,稍作点头致意后便直入暖阁之中。暖阁中,李泰娘子妙音和李超娘子元氏都陪着母亲卢氏坐在外室,并有仆人在窗下烹煮汤药。

  李泰先入内室,便见父亲李晓正偎坐在榻中,脸色略显苍白病态,精神倒还尚可。

  当见到李泰行入后,李晓便叹息道:“人老疾多,有累儿孙。一路从江夏奔回,辛苦你了,有没有打扰你在外的任事?”

  “天下事自有天下人担当,我是阿耶骨肉孩儿,如今阿耶需要依靠少辈,除了侍奉榻前,余者于我都非剧要!”

  李泰因恐一身风沙冲犯病榻,解开外袍只着内里的袴褶步入房中,端详父亲几眼之后才又说道:“阿耶体中还有什么不妥,一定从实道来。讳疾忌医,不愿亲徒忧心,隐瞒不说,都不可取!”

  说话间,他又转望向室内的仆人询问道:“姚尚书何在?有没有入府诊治?”

  姚僧垣之前被任命为行台尚书,负责治内时疫的防治与医书药典的修编,一直都留在襄阳,李泰故有此问。

  “姚尚书早间来诊,道是并无大碍,安心休养即可。我知他案事繁忙,便也没有多留,傍晚再来探视一趟便好了。”

  李晓见儿子还是有些紧张,便微笑安慰道:“我今体中尚可,你也不要过于紧张。舍外许多来探的亲友,眼下我是不好出面招待,以免病气染人,你可不要失礼。还有河北新来的至亲,也一定要安顿好……”

  “这些事情,阿耶不要放在心上,都能妥善安排,阿耶安心休息吧!”

  见李晓还在操心这些事情,李泰便又连忙说道,正逢仆员奉上烹煎完毕的温热汤药,他便亲自接过在榻前侍药,待到父亲服药完毕这才起身退出。

  来到外舍之后,他才又望着母亲说道:“阿母不要担心,我观阿耶气色尚可,不久之后想能康复如初。”

  卢氏闻言后便叹息道:“前听姚娘子说,你耶积劳致疾,对此我也有预料。他不觉自己年老气衰,这段时间整日埋首书斋要修史注书,饮食都任性失时。旁人有劝只作过耳闲风,遭了这番教训想必能有收敛。只是家事国事,无一不仰我儿操劳,家人们惊慌之下无一有计,一封家书又将你从千里召回。”

  李泰见二弟李超夫妻俩还垂首站在一侧,便摆手道:“阿母不要这么说,一门之内又分什么闲剧?无非长者多劳,但使我家兴旺和睦、父母长命百年,我自乐在其中。阿耶知我颇厌学术,恐怕家学有衰,所以才勤奋于此,日后这些学业都要交由兄弟们传承下去。”

  “阿耶日前几言头痛,是我一直粗心不察,以致疾深病倒。”

  李超又一脸惭愧的低头认错,这段时间来,他也一直在辅助父亲、废寝忘食的翻阅校正各类史籍,专心于学的情况下,对于其他的便颇少关注,父亲精力严重透支都唯有察觉,眼下自是自责不已。

  李泰听到这话后也有些哭笑不得,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过于优秀了才给其他亲人以压力,这些藏书就摆在襄阳随时可以查阅,又何必一头扎进去废寝忘食的钻研?

  虽然说李超有点马虎大意,但也是因为在学术上专注用心,并不是一般权门子弟纨绔浪行。瞧这小子眼袋厚重、满眼血丝,他一时间也有些不忍责备,只是拍拍李超肩膀说道:“人间百类诸事,无论对哪一种过于沉迷,都不免会忽略其他。无论溺于水还是溺于学,都不可谓智者。

  幸在阿耶此番并无大碍,能让你领会到凡事有度的道理,也算是略有所得。你也不必过于自责,事有偶然,人有疏忽,知错能改便历事不亏!”

  李超闻言后便连连点头应是,而后李泰便又交代他去招待一下仍然留在侧堂的那些亲友们。他昼夜兼程的一路从江夏返回,也的确是颇感疲累,见到父亲并没有什么大碍后,紧张的心情放松下来,疲惫感便涌上来,便有些懒得再应酬寒暄。

  李超夫妻自去招待亲友,李泰又让人在隔壁收拾一间房出来,他晚上要居住在左近,待到父亲身体完全康复才能放心。

  “这一次夫郎真的应当感谢一下姚娘子!”

  妙音带着侍女们亲自将房间布置一番,待到李泰入舍准备休息时,这娘子才又说道:“那夜阿翁昏迷在书斋,侍员发现后已经不知过了几时,阖府惊慌失计,幸在姚娘子留宿内府、先作诊断,立即对症下药,煎成汤药为阿翁喂服下去,暂且稳住逆乱的血气,这才维持住病情,等到姚尚书等名医入府会诊,使得阿翁转危为安!”

  李泰听到当中还有这样一桩隐情,便又连忙着员去邀请那位姚娘子,旋即又发现自己衣装似乎有些不甚得体,家人相处也就罢了,面见外客尤其是女宾多少有些失礼,于是便又转入内室换上一件时服外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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