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戴上之后,抬头终于看清楚了太子的神情。
“殿下长大了,也越发像年轻时的陛下了。”
“嗯,很多人都这么说。”
“唉……”魏征叹息一声,心中的感慨在寒风中化作一团雾,道:“将来殿下若登基了,臣恐怕不能辅佐。”
李承乾仰头看着漫天的雪花落下,“郑公是大唐官吏的榜样,要安邦治世需要郑公这样的人,孤希望往后的朝臣也能如郑公这般,郑公的精气神能够流传下去,令后世之人追随。”
“殿下过誉了,臣实在不敢当。”
“若皇帝亲近您这样的人,朝中大臣也会涌现许多忠直之臣,若皇帝亲近小人,这朝堂便会皆是尔虞我诈之辈。”
“殿下能够警醒,老臣此生也就无憾了。”
李承乾道:“不瞒郑公,其实父皇准备东征了。”
魏征似乎是早就知道拦不住,闭着眼感受着四周的气温,“臣知道,就连太子殿下也是支持东征的,收复辽东势在必行,但中原凋敝已久,也该休养生息。”
“老师担忧如今不东征,往后反对的人会更多。”
魏征缓缓道:“殿下打算如何安排?”
“此战的兵马粮草都已备好,兵马不多,粮草充足,但怎么打还未想好,高句丽地势复杂,不像西域那般一马平川。”
魏征缓缓点头。
李承乾道:“有些事,还在想。”
魏征忽然一笑。
魏叔玉神色讶异,父亲竟然笑了,从随陛下出游回来之后,可从未这般笑过。
李承乾又道:“对李唐一朝来说,说得私心一些,若出动千余人兵马可以征服辽东,可以得到天下人对皇帝的认可,并且能够人心与拥戴,这无疑是很值得的事。”
“光想利益也是不对的,还要付出成本,这一战的成本不能太高,一旦成本高了,而收获太小,就显得不那么值得。”
魏征道:“一个心怀大义的储君,不该有这种计较的。”
“那若不出征,好好治理社稷,也能够收服人心,各地士族与世家即便是不支持,大不了多杀一些人。”
魏征低声道:“陛下可以东征,但不论东征成败,太子殿下都要登基。”
“郑公深谋远虑。”
“臣应该的。”
又在郑公家里多坐了片刻,李承乾与这位老人家说了许多,说了如今的一些琐事,以及西域治理上的事。
早在当年如何教化突厥一事争执时,郑公就极力进谏,让突厥臣服大唐必须从礼教着手。
因此如今在治理西域上,利用儒家教化,郑公事很满意的,十分符合这位老人家的胃口。
很多时候,李承乾与这位十分现实的老人家很合得来。
父皇东征成败与否,都需要有一个强势的皇帝登基。
一来,郑公是担忧东征失败了,各地士族与中原万千人会对唐人失望,他们会觉得大唐与大隋没什么区别,而父皇又是一个不确定的因素。
二来,东征就算是胜利了,父皇会在一片称颂声中而自大,从而恐会做出一些错事。
这大抵就是郑公所担心的情形。
等离开郑公家府邸,魏叔玉亲自送太子出了门。
“殿下,家父许久没有这般高兴了,太子能来看望正是家父所期盼的。”
李承乾神色了然,看着纯真的魏叔玉颔首。
恐怕就连郑公的儿子都没有察觉到,其实今天与郑公说得这番话,他老人家有点交代身后事的意思。
人或许是知天命的,郑公恐怕觉得他时日不多了。
回宫的路上,薛万备感觉到太子的兴致并不高,便也不想再说话了,只是安静地跟着。
见了太子之后,魏征写了一道奏疏,就让儿子送去了宫中,交给陛下。
皇城的西苑观德殿内,当今皇帝正在与程咬金,尉迟恭两人打着牌。
牌局上的形势很焦灼,三方都拿着手中的牌,如临大敌。
太监双手捧来奏章,道:“陛下,郑公的奏疏。”
李世民先将牌收起来,放在一旁,拿过奏疏看着。
尉迟恭也收起手中的牌,揉着眉间放松着精神。
程咬金的眼神则是看看左右,神色凝重,道:“末将的牌太差了,当真是时运不济,李淳风呢!给某家算算。”
看完了奏章之后,李世民道:“今日就到这里吧。”
“嗷……末将告退。”
走之前尉迟恭匆忙将一地的牌收拾好,放在了桌上,两人告退走出了观德殿。
程咬金停下脚步,看了看身后的大殿,道:“敬德。”
“嗯?”
“是不是有人给郑公报信,说了陛下在观德殿打牌,才会作罢,老程输得都还没赢回来,气煞老夫。”
尉迟恭安慰道:“不见得。”
“还能是什么事?”
“你老程平日里的灵醒去哪儿了?”
观德殿内,李世民拿着魏征的奏疏沉默良久,而后安静地将其放在一旁,闭目坐着。
熬了半月之后,李治与李慎终于是恢复了生龙活虎的样子。
本来给两位皇子教书的孔颖达正一手撑着脑袋,一手拿着书卷在打瞌睡。
“皇兄,老夫子睡着了。”
李治小步上前,目光盯了良久,伸手在老夫子面前晃了晃,确认真是睡着了,便与李慎一起离开了王府。
走之前,李慎给他老人家披上了外衣,再扶着老夫子睡下,小心地将老夫子的头放在枕头上,又对一旁的仆从道:“一定要照顾好老夫子,等醒了就送老夫子回去。”
“喏。”
334.第334章 荒谬且短见
334.
孔颖达的年纪很大了,教书教着他老人家自己就睡着了。
李治与李慎深吸一口气外面的空气,便觉得精神百倍。
“张柬之这个贱人,我们受伤时他笑得那样,现在想起来就牙痒痒了。”
李慎连忙道:“皇兄,千万要冷静,要是再闯祸我们就要被赶去封地了。”
李治双手背负,“你放心,还不想现在动手教训他。”
李慎郑重地点头,思来想去被父皇教训了一顿之后,张柬之那张脸笑得就没停过,如今想来也觉得牙痒。
李治道:“走,我们去找许少尹。”
来到京兆府,两兄弟没见到许少尹,听这里的人说是与杜荷公子查看各县去了。
李治与李慎也出了长安城,对赶车的护卫道:“去泾阳。”
这个时候许少尹去见杜荷,除了忙造纸作坊的事,没有其他的原因了。
到了泾阳县之后,果然找到了许少尹与杜荷。
许敬宗看到两个皇子正在快步跑来,又道:“今天就到这里吧,老夫先回京兆府与他们商议。”
杜荷道:“也好,许少尹还要向太子殿下禀报的。”
“咦?许少尹这是要走了吗?”
“嗯,有事忙。”
李治作揖道:“许少尹慢走。”
许敬宗黑着一张脸,翻身上马就朝着长安城而去。
李慎小声道:“皇兄……我们不跟着许少尹走吗?”
李治回头看向杜荷,又看看远去的许敬宗,又将目光落在了杜荷身上,道:“今天是来找杜荷兄的。”
如今的泾阳造纸作坊还有不少人在劳作,杜荷翻看着手中的账册,又看向还站在一旁的两位皇子。
李治行礼道:“治,见过杜荷公子。”
“在下近来很忙,不知晋王殿下有何吩咐?”
“这隆冬时节,有什么忙的。”
看杜荷依旧地笑着,李治又不耐烦地问道:“你在忙什么?”
“武功苏县的士族近来也在驰援支教,说是往后苏氏子弟不再以苏姓自居要广纳学子,传播学识,将武功县之学传遍关中。”
李慎道:“慎也听闻此事了。”
杜荷走出造纸作坊,又道:“京兆杜氏也不能坐视不管,也要广开学舍收纳学子。”
“那往后京兆杜氏的人岂不是更多了?”
“京兆杜氏如今都是叔叔在做主,他老人家说京兆杜氏传家的学识教给更多的孩子,所以并不是京兆杜氏的人多了,而是我们杜氏学识的人会更多。”
杜荷接着道:“其实早该这样了,如果指望一个大家族人丁兴旺,可后辈们总归是良莠不齐的,不如早点变通。”
“杜荷兄的叔叔是杜楚客?”
“嗯,他本是魏王府的长史,也已告老了。”
杜荷道:“听闻晋王殿下善于造一些奇巧之物?”
李治重重点头。
李慎道:“皇兄造出了榨汁桶与风车,都是很好用的。”
杜荷道:“若晋王殿下,能够造出更好的印刷之术,在下便可给晋王银钱。”
“当真?”
“我杜荷向来待人以诚。”
“好!待治回去,定给一个交代。”
言罢,李治拉着李慎就又要离开。
临走前,李慎还伸手抓了一把杏仁放入怀中。
等两位皇子走远,年迈的应公武士彟从后方走来,“你给晋王与纪王这般承诺是不好的。”
杜荷将账册放在书架上,回道:“与其让他们一直来寻,不如给他们一个机会,若能办好也就罢了,若办不好也会知难而退……最好不过。”
老迈的武士彟拄着拐杖,这两年他老得特别快,又道:“其实东宫很富有,晋王与纪王不需要银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