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依旧飘着,淹没了长安城的房屋,李承乾站在中书省前听着回来的内侍禀报。
褚遂良看着满满当当一车的卷宗,道:“殿下,这也太多了。”
李承乾拿起一卷,道:“看得完。”
太子的一句话看得完,让褚遂良心中犯苦。
让人将这些卷宗都搬了出来,放入中书省的书架内,为此还要抽空其中三个书卷,来存放这些卷宗。
卷宗一共六百七十一卷,看字迹应该都是郭骆驼亲手书写的,写的都是西域的气候,土地还有坎儿井,或者是瓜果作物的记录。
其实这几年,从西域断断续续地,时常奏报送来。
李承乾打开一张巨大的地图,这是一张西域的详尽地图,西起葱岭一直到河西走廊,其中还有各种小道以及山脉与荒漠的分布。
让李承乾有些吃惊的是,距后世两千年前的西域,荒漠化并不太严重。
那些细线的标注便是他在西域挖的坎儿井所在的位置,并且还注明了深度与出水量,可能浇灌的田亩有多少。
郭骆驼用他自己的认知,划定了棉花种植的区域,并且划出几片瓜果的高产区与人口聚居区。
中书省内传来几声咳嗽,还有不少人在这里加班,明年要做的事有很多。
李承乾对一旁也在看着地图的于志宁道:“让他们都回去休息吧,今年就到这里。”
“喏。”
于志宁走到了众人前,吩咐了一两句,大家都散去了。
房相与赵国公是不加班的,在加班的都是朝中四品及以下的官吏。
如果四品以上的官吏都在这里,那多半是出了什么大事。
褚遂良走出中书省终于长出了一口气,他敲打着自己肩膀道:“京兆府的学识当真是艰涩难懂。”
岑文本望着漫天的大雪,又看看还在翻看卷宗的殿下,低声道:“你可知京兆府流传的一句话?”
褚遂良敲打肩膀的动作停下。
岑文本道:“学到老,活到老,为了建设家园要持之以恒地学习与钻研,是要学一辈子的。”
众人三三两两走入漫天大雪中,脚步有快有慢地回家。
褚遂良稍稍低下头,缩着脖子走在雪天中,道:“那些老士族与旧世家的理念,如土地兼并,拥护士族……对崇文馆来说实在是枯燥乏味,毫无价值,也不值一提。”
但凡向有经验的人问询一番,一个不识字的人都能去兼并土地,下乘手段,千百年,来来回回这几套,的确不值一提。
崇文馆近两年所主张的生产建设手段,比之高出不知多少境界。
换言之,那些使劲兼并土地的人就是在糟蹋生产力。
朝中一年比一年忙,这位太子要治理山东,查与改,建设与生产,两头并进,两手抓。
太子一次次考验着朝臣们的能力极限。
朝臣们只能用毕生所学,来报效社稷。
皇宫甘露殿,此刻三个中年男子,正围着火锅而坐。
李世民道:“听闻郑公的身体有所好转了。”
长孙无忌道:“郑公若能康复,当真是好事。”
李世民又道:“东阳说如今还不能掉以轻心,这个冬天若不出意外,往后还能颐养天年,但不能再理朝政了。”
李孝恭背过身打了两个响亮的喷嚏,道:“臣这鼻子,老毛病了,一到冬季就这样,臣失礼。”
李世民给他倒上一碗温酒,道:“你也该注意休养。”
李孝恭双手端着酒碗,饮下一口道:“敬德也养老了,当年英雄豪杰,如今在朝中还剩下几人?”
本来最近陛下的心情就不是太好,皇孙越来越能闹腾,工部才制好的拼图就被皇孙给折腾坏,陛下好不容易从各地搜寻来的名砚,也被摔碎了好几个。
实在是不敢在甘露殿放贵重物件,如今的甘露殿比之以往更朴素,比三清殿还朴素。
李世民道:“承乾要将滕王与江王的封地分给乡民农户。”
本就是宗室封地,这件事不好评价,但从根本上来说封地的田亩应该算是宗室的,太子殿下这就拿去分了,未免有些逾制。
“听玄龄说了这件事,朕还未答应。”
殿内安静了片刻,这个话题不论是谁都不敢参与。
长孙无忌试探着问道:“太子殿下,为何有这种想法?”
李世民搁下了筷子,看向一旁的李孝恭。
“嗯?”李孝恭先是看看陛下,又看看一旁的长孙无忌,注意到气氛不对,更没了从锅中捞羊肉吃的心思,急忙搁下筷子。
李世民饮下一口酒水道:“也不知是谁教的。”
长孙无忌若有所思,又看向别处,一副正在思索的模样。
原本坐在胡凳上的李孝恭神色困惑,他连忙站起身行礼道:“陛下!”
“嗯?”
“此事与臣,绝无干系啊。”
“朕怎么听说你家漫天神佛,光芒万丈?”
“谁说的,某家与他一较生死,臣与这种人不共戴天!”
自家兄弟是什么货色,李世民自然清楚,这种事肯定不是孝恭教的承乾,他连个宗正寺都管不好,还让他儿子出力,向来丢人不说,以前让他多看看书,他是一点都看不会。
“且不说这些,朕还听说杜荷要将造纸作坊卖给朝中,而且是十分低廉的价格。”
331.第331章 赵国公的忧愁
331.
甘露殿内,铜锅内的汤水还在翻滚着。
李世民从火锅内捞出一些羊肉,放入口中嚼着。
长孙无忌询问道:“那杜荷一直以来给朝中供纸,从未计较过价钱,而且还听闻他现在是关中最富有的人。”
听着这些话,李世民又瞧了眼李孝恭,道:“坐吧。”
“喏。”李孝恭这才又坐下来。
“朕以为杜荷就是承乾的钱袋子,承乾想要多少银钱杜荷可以拿出全部的身家,倘若承乾希望杜荷依旧是个钱袋子,应该让杜荷继续执掌造纸作坊的。”
“陛下,如今不只是只有杜荷一家造纸,况且洛阳的造纸作坊更大,朝中就算是要买也该买下洛阳的大作坊。”
李孝恭不住点头道:“洛阳的作坊有数百人劳作,每天产出来的纸张用都用不完。”
长孙无忌接着道:“臣辅佐太子至今,听闻潼关兴建了几处大仓库,他们可以看货物流转在仓库的时间多久,来建设作坊,按照京兆府的说法,这个叫做供应。”
看陛下还有些疑惑,长孙无忌用一片羊肉解释道:“潼关的仓库不是用来囤积货物的,而是加快货物的流通,许多货物在仓库内不会停留半月。”
“若半月内还没卖出去呢?”
李孝恭忽然问了一句。
长孙无忌解释道:“可以卖去西域,不过洛阳与关中绝大多数的货物,都是卖去中原各地的,或者给关中与洛阳所需。”
李世民近来听过丽质她们的讲述,生产规模扩大之后,生产工具就会更值钱,少府监所造的每一驾纺车就会更值钱,现在各县所需的纺车预定排到了明年。
如果江南的丝绸是得天独厚,那么自从大唐手握西域与天山之后,大唐的棉麻纺织也是得天独厚的。
三人正在商议着,殿外传来了话语声,道:“陛下,杜荷公子去京兆府了。”
李世民点头道:“再去查探。”
“喏。”
长孙无忌与李孝恭都相顾无言,这是朝中与商贾之间的第一次买卖,朝中确实需要纸张,但如果朝中一直为了纸张付钱,这又是一笔开支。
李世民冷哼道:“承乾为何不让他献给朝堂?”
长孙无忌抚须道:“恐怕是担心有人会说东宫太子夺人家产。”
李孝恭端着碗吃着涮好的羊肉,嘴里快速地嚼着,“赵国公这话不对,若杜荷将造纸作坊献给了朝中,往后朝堂如何取信各县,这一次交易是必须的,朝中一定要拿出银钱的。”
又过了半个时辰,又有人送来消息,“陛下,京兆府出三千贯钱要买下泾阳的造纸作坊,还在谈。”
李世民吩咐道:“再去盯着。”
“喏。”
而且如今泾阳造纸作坊用三千贯钱肯定是买不下来的,有人出万贯想要买泾阳的造纸秘方,杜荷都是捂着不卖的。
李孝恭道:“听闻杜荷的造纸作坊与赵国公的一份?”
长孙无忌道:“那是舅父的,不是我的。”
李世民忽然道:“孝恭,你卖的书不是也有东宫的份子吗?”
“陛下说笑了,臣是小经营,岂能与杜荷相比,朝不保夕的,眼下故事书又卖不出去了。”
但陛下这么一问,李孝恭忽又警觉,低声问道:“若只是为了给朝中纸张,朝中不必要在这个时候买下造纸作坊。”
李孝恭平日里大大咧咧的,这句话倒是说到了关键所在。
长孙无忌颔首不语,思量着。
又过了半个时辰,又要有人来报,“陛下,京兆府出钱一千贯。”
李孝恭道:“哎?这钱越来越少了。”
李世民笑道:“一千贯?他还不如让杜荷将作坊献上。”
“报!京兆府出钱一百贯与杜荷公子已写好了契约。”
闻言,长孙无忌抬眼看去,陛下已没了心思继续用饭,而是站起了身,看着窗外不语。
见状,长孙无忌与李孝恭也作揖告退。
此刻,朱雀门的城楼上,李承乾与李泰,李恪三人坐在一起也正在吃着火锅,赏雪。
三兄弟聊着近来的生活,李泰的儿子出生了,取名李欣。
李恪的王妃近来也快要临盆,如今正在调养。
“本来恪打算此行也去山东,现在就等着王妃的孩子生下来。”
李承乾道:“你不用着急,先照顾好家里。”
“恪愿听皇兄安排。”
李泰吃着火锅道:“还在想着东征?”
“是啊,若父皇打算东征,恪愿为先锋。”
李泰忍着笑意道:“当初要征战西域时候,你也是这般说的。”
李恪叹息一声,“唉,当初征讨高昌,恪只是在大军后方,之后天山大战又错过了。”
说话间,他还看了看皇兄。
如今也只有皇兄大权在握,若皇兄能够支持自己出征,就能随军去高句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