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挺用袖子抹了抹眼泪,扭过头不让父亲看到他的泪眼。
“你们都出去吧,老朽与太子殿下有话要说。”
一众人纷纷退出屋子,李承乾示意东阳留下来,她需要时刻关注老先生的气色。
意识到父亲与太子有要事相商,或许这就是临终之前的话了,温挺在外面关上了屋门。
温彦博低声道:“殿下,老臣恐看不到收服辽东四郡的那一天了。”
感受到老先生如同枯槁的手放在自己的手上,李承乾握着有些冰凉的手,小声道:“孤一定收复辽东。”
“老臣知道东征辽东岂是一两句话的事,这世上的事总不会让人一直如意的,有朝一日收回辽东,还望太子殿下给老臣的坟前烧书信一份,好让老臣泉下有知。”
“一定。”
温彦博终于笑了笑,他头靠在竹枕上,闭着眼又问道:“殿下一直以来坚守的是什么?”
“回老先生,我心中坚守的是千万人,他们不是少部分的精英,也不是极少部分的大族。”
“太子以后打算如何做?”
李承乾望着这张苍老的脸,道:“所谓精英只是很少一部分,又有谁说过这世上不能没有那一群精英,其实最有智慧的人往往是那些淳朴的乡民,他们的智慧很朴素,但他们是根基,是人心所向,权力所系的根基。”
温彦博又问道:“老臣原以为以太子的才能,只要得到士族的支持,将来能够顺利登基帝位。”
李承乾回道:“老先生,我建设关中,收拢人口,清查洛阳田亩,发展贸易,这些事一件件一桩桩,有很多人议论东宫太子,或者说东宫太子的政令有什么地方不合适。”
“可朝中支持的人也有不少,就如御史张玄素所言,他觉得洛阳必须要大治,还有张行成,马周,高季辅他们。”
温彦博沉默不语。
“老先生,有人说东宫太子是个固执己见的人,可有些事我一定要固执己见,哪怕只有三两个人支持我,我也要一步接着一步地走下去。”
温彦博低声道:“殿下啊,这太难了。”
“老先生,其实不难。”
屋内又安静了片刻
“我想要造一个轮椅,带着老先生看看现在的关中,乡民们脸上的笑容就是最好的良药。”
温彦博的手掌拍了拍太子的手背,又道:“也不知是哪一次入睡,老臣做了一个噩梦,梦见太子筑着一道京观,那京观就在太子的脚下,死了很多很多人,天都是红色的,死的人太多了。”
“也罢,那梦里的太子是孤身一人的,好像太子身边总是这样的。”温彦博又低声说了一句。
这句话说完,老先生闭上了眼,只有剩下了平稳的呼吸。
东阳又去探鼻息,诊脉了片刻,道:“皇兄,老先生睡着了。”
李承乾站起身,端详这位老人家的睡脸。
“老先生的身体到了这般地步,随时都会入睡,不过孙神医说过如果休养的好,再活一年尚可。”
推开屋门,李承乾又见到了被雨水淋湿的温挺与温振兄弟。
“老先生睡着了,好生照顾。”
两兄弟齐齐行礼。
前堂的宾客已走得差不多了,东阳从她的背包中拿出一个布包,她吩咐道:“这里都是一些补气的药材,老先生身体不能再服用其他药材,切莫用药太猛,循序补气就好。”
211.第211章 他辞官了
211.
东宫太子与东阳公主离开的时候,雨水到了夜里还是没有停歇
兄妹俩的情绪并不好,温彦博老先生病卧在床,虽说他的儿子温挺娶到了公主,可这件喜事并不能冲垮这种忧伤的情绪。
李承乾带着妹妹来到了少府监,少府监聚集有很多工匠,他们多是都是负责玉石器具雕刻,或者技巧之物,还有宫殿庙宇建设。
大体上都是在工部的命令下办事,有时候也直接听命于军中,这全看是谁的调令,或者是皇帝的旨意。
如果这里是大唐的研究中心,那么少府监就会成为大唐称霸世界的利器。
前些天东阳就让太监给少府监传话了,今天是来取成果的。
一个老工匠扛着一具骨架,用木头作为中间脊椎。
东阳看到这具白骨很是欣喜,道:“好手艺,让皇爷爷给你赏赐。”
老工匠笑着躬着背,道:“公主殿下欣喜,便是大唐最大的福分。”
李承乾道:“再造一个轮椅吧。”
“轮椅?”老工匠想了想,又道:“太子殿下三日之后来取,可否?”
李承乾点头道:“可以。”
东阳吃力地扛着这具白骨,这是人体的主要骨骼结构,而且其中还有不少关节。
整具骨架用木头作为支架连接。
东阳解释道:“其实这也不是真的白骨,孙神医说用真骨头会烂的,少府监用一些白石头打磨出来的,尤其它的头骨,打磨了有半月之久。”
当这具白骨进入东宫的时候,李治愣住了,他呆坐在原地。
李慎一口水还含在口中始终没有咽下,目光直直看着东阳皇姐怀中抱着的白骨,而且姐姐还很欣喜。
其余三个妹妹也是沉默不言。
看到东阳欣喜地又愉快地将白骨架放入她的东阳殿中,甚至还乐在其中地看了起来。
李慎用力咽下了口中的水,与皇兄李治眼神交汇,达成了一个共识。
倒是李丽质看到白骨并不觉得稀奇。
李治与李慎也就罢了,这两个弟弟是东宫班的差生。
李丽质与东阳与外面的同龄人相比,她们已活成了当下时代的另一种人,她们对事物的认知方式,也早已不同了。
晚饭的时候,李丽质问起了温老先生的事。
东阳一五一十地回答着。
李承乾用罢晚饭,便回到了自己的寝殿。
今天这场公主出嫁的大婚,也安排得异常仓促,当年的功臣一个个老去了,皇帝是想弥补的,不论是已故旧臣的后人,或者是还活着的功臣。
并且这种事已持续了很多年。
哪怕当年有些事已成了不能提及的禁忌,这依旧不影响现在这位皇帝的个人魅力,在这种人格品质下,天下多少英雄好汉,都愿意听从这位皇帝的号令。
李承乾坐在东宫看着自己刚刚完工的刻度尺,有时候想想父皇可以依仗他的个人魅力与名声,让天下人都称臣。
“那自己呢……”
李承乾忽然说了一句话。
李丽质听到皇兄自语的一句话,好奇地抬头看了眼,而后继续批阅着弟弟妹妹的作业。
目光又多看了眼,刻度尺上长短不一的线条。
其实想想也能明白,自己这位东宫太子没有父皇那样的人格魅力,再将这个问题当成一个论述题。
答案就不言而喻了,我这个东宫太子除了脚踏实地做好本职工作之外,将来的一切都要靠自己去争取。
父皇能给予的,最实质的只有权力的交接,也就是那个皇位,余下的人心与权势,只能靠自己了。
李丽质递上一份考卷,道:“皇兄,稚奴对热胀冷缩的理解阐述得很好。”
“你很少会夸赞他。”
李丽质不屑道:“他除了这些,一无是处。”
李承乾错愕地笑了,“考卷都放着吧,早点休息。”
“嗯,妹妹先去休息了。”
今年朝中的头等大事便是科举,以至于今天下朝之后。
正是黄昏天,太子殿下叫住了几个中书省的官吏开始加班。
人多了就会吵,人少了也忙不过来,太子的脾气很奇怪,令人捉摸不透。
照理说人多了办事效率就能更高,人少了办事就会慢,其实愿意留下来陪着太子殿下加班的臣子也很多,而且说不定还能吃到宫中的点心。
房相与赵国公已经离开了,余下的众人在中书省门前有些进退两难。
东阳与丽质今天要陪着母后去游园,也就是说余下的工作,妹妹们不能来帮忙了。
李承乾点名道:“张行成,于志宁,还有……”
话语顿了顿,在一众人期待的目光下,李承乾还是言道:“褚遂良,三人留下,余下的人都可以走了。”
李承乾看着其余人不想走的样子,不耐道:“怎么?要孤请金吾卫?”
众人讪讪笑着,纷纷作揖离开。
今年朝中堆积的事特别多,贞观十年也是历年中最忙的一年,不仅仅是科举,边关的局势也在变动,洛阳治水还在进行,各地今年的春耕奏章朝中还要批复。
如果现在一拖再拖,往后还会耽误之后的三五事。
等众人窸窸窣窣说着话离开,于志宁,张行成,褚遂良三人坐下来,帮着太子继续批复奏章。
中书省桌上还堆着上百份奏章,工作量不可谓不重。
得益于脑海中的知识,影响着大唐政务的变化,这种变化都是从一些细枝末节的小事开始的。
甚至许多人都没有察觉,他们已经自觉地开始将各部奏章分类了,建设,钱粮,耕地,人口,卫府为几个大类,将各部的奏章整合之后,再重新细分。
褚遂良还在为留下来与太子深夜共事沾沾自喜,抬眼看去见到太子殿下拿着一卷奏章迟迟不肯放下。
他连忙收回眼神,继续忙着眼前的事。
李承乾拿着奏章,今年的春雨来了,昨天也就是自己去看望老先生的时候,关中下了一阵暴雨,也是雷雨。
有一个民壮站在树下躲雨,结果被雷给……
人当场就去世了。
就因这件事让大唐的人口-1
是可忍孰不可忍,李承乾怒不可遏地将这份奏章摔在桌上,喝道:“张行成!”
“臣在。”
“往后雷雨天谁也不能去树下避雨,山上也不行!”
少见太子殿下会这么生气,张行成慌忙应下。
于志宁拿起太子殿下放在桌上的奏章看了眼,被雷劈死一个人,就让人不去树下躲雨。
让老天不打雷了,不太现实,砍光关中的树?太子让人在戈壁上种树还来不及,也不可能砍的。
“太子殿下,右率急报。”
李承乾点头示意呈上来。
东宫右率的呈报是李景恒所写的,今天离开右率的人有六十多人。
起初只是走了一个,之后陆陆续续离开的人越来越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