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脆不说了,李承乾径直走向了中书省。
皇城内短暂地安静了片刻,众人这才三三两两散去。
皇城外,丘行恭哪怕是腿上中了一箭,一咬牙又要挣脱这些侍卫。
几个人影站在朱雀门边上,见到是李绩盯着自己,在一旁还有秦琼,尉迟恭,程咬金。
几人的目光皆是冷冷相对。
丘行恭原本升腾上来的怒火,顿时萎靡了下去。
再怎么凶神恶煞,也不敢一个人面对这么多将领。
昨天的笑容仿佛还犹在,现在的他放声大喊道:“陛下!末将知错了,知错了。”
喊声回荡在街道上,那条扎着箭矢的腿还在淌着血,再也站不起来了。
皇城中的变故传到了武德殿。
很快,大理寺少卿孙伏伽与尉迟恭脚步匆匆进入皇宫,来到武德殿讲述着事情的缘由。
闭目养神的李世民听到这个消息,问道:“太子有事吗?”
孙伏伽回道:“太子殿下出手救下了一个御史,并无大碍。”
如果这件事不波及太子,丘行恭的事顶多让他身败名裂。
只是这件事涉及了太子,李世民的呼吸重了几分,沉声道:“敬德,你觉得呢?”
闻言,尉迟恭抱拳回道:“陛下,丘行恭此人若不死,难以震慑各路将领。”
孙伏伽又道:“陛下,有些事有一就会有二,臣能看得出丘行恭此人绝不会悔改的。”
李世民负手而立,背对着两人,“丘行恭败坏人礼,败坏军心,败坏纲常,无视法纪,其人国难容之,枭首!”
孙伏伽朗声道:“喏。”
尉迟恭还站在原地,等候吩咐。
此刻,李世民颇觉疲惫,缓缓坐下来,将身体的重量放在红木椅子上,道:“听说,昨晚承乾唤了柴绍一声姑丈?”
“回陛下,末将等亲眼所见。”
李世民仰头揉着眉间道:“李承乾是一个重旧情的孩子。”
尉迟恭上前一步,道:“陛下,但太子对一些人也从未有过恻隐之心,也并没有手软。”
看了看左右,李世民见到茶碗是空的,拍了拍椅子的扶手,忽然一笑,“在你们眼里承乾是一个好孩子。”
“末将觉得太子进退有度,面对这等凶徒毫无惧色,反倒能够冷静拉弓。”
“那一箭足以要了丘行恭的命,可太子偏偏留手了,或许在拉弓刹那间,太子就想明白,丘行恭这畜生要死,也要让陛下将其处死,而不是死在太子之手。”
李世民思量着,东宫太子还年轻,储君的手上太早沾了人命不是好事,笑道:“这孩子倒是够识大局。”
尉迟恭恭敬行礼,以表自己说的是肺腑之言。
李世民咽下一口唾沫,闭着眼道:“敬德,随朕去看望柴绍。”
当陛下出行去看望镇军大将军柴绍。
大理寺外来了几个刀斧手站定。
孙伏伽命人押送丘行恭走出大理寺,那几个刀斧手也跟在一旁。
朱雀门外,孙伏伽当众念诵着陛下的旨意。
当念到“国难容之”,孙伏伽话语停顿片刻,朗声道:“斩首!”
大刀落下,血溅而起,丘行恭的人头落在了地上。
第184章 历代皇帝的忧虑
枭首是一种很古老的刑罚,一般经受这种刑罚的人都是罪大恶极的,他们的头会被挂在城墙上示众。
这是自贞观立朝以来是第一个,贞观一朝的皇帝,在如今的人们眼中是一个开明又仁德,胸襟广纳四海的皇帝。
这样一位皇帝将朝中一个将领枭首,给中原各地的折冲府都尉带去了心灵上的冲击,以及警醒。
当年天下豪杰并起的时代终究是过去了,天下也太平了。
留在朝中的问题将领依旧不少。
刘仁轨的事刚过去不久,现在就有了丘行恭的事。
这些问题一次次触动着皇帝的神经。
可对于一些旧人,以及当年立下卓著功勋的将领,皇帝又是大方且仗义的。
这一次,可以见得这位皇帝是真的生气了。
皇城内,各部官吏依旧照常办事,李承乾坐在中书省的老师旁,处于这场枭首旋涡的间接参与者,这位太子面色如常地端坐,看着手中的书卷。
这卷书是文学馆根据波斯僧阿罗本的译文得来的。
波斯僧的那本羊皮书内所写的都是一些关于大食与波斯的故事。
由于译文水平并不是太高,看着着实一知半解。
李承乾看了看身边的老师,又将手中的书放下,揣手端坐一旁。
时隔两年,这位太子又在京兆府清闲了下来。
该做的事都有人去做了,也就清闲了下来。
秋雨刚停歇了一天,又开始下了。
看着众人还在中书省批阅着各地的文书,尤其是今年夏收秋收的文书,中原各地的文书接二连三送来。
闲着无事的太子走到中书省外,看着漫天的雨水,似乎是在沉思。
于志宁看了一眼太子,便又接着忙自己的手头上的账册。
虽说太子平时对臣子们都是严苛的,尤其是对关中各县的官吏。
从今天的事来看,朝中官吏要是遇到什么事,这位太子是真的会出手相助的。
甚至还说了往后谁要是也遇到这种事,诸位可以群起攻之。
以及当年吐蕃人大闹鸿胪寺,太子殿下亦不喜欢有人不尊重大唐的官吏。
太子是希望朝中的官吏能够如狼如恶虎?
仔细想来太子门下这样的人手也有,就比如说寻常与东宫走得近的礼部尚书李百药。
这位礼部尚书几乎要将各国的使者都骂遍了,骂吐蕃人反复无常,骂高句丽数典忘祖,骂西域各国唯利是图,骂高昌人贪得无厌,突厥人这些年挺老实的,李百药还要骂突厥一句不知上进。
不得不说东宫门下诸多的人手,长安城最能打的许敬宗,最会种地又不爱说话的郭骆驼,还有那埋头苦干不结交朋友的上官仪。
细细数来,东宫门下的才俊各有千秋。
李承乾忽然想到什么,自语道:“喔……原来郑公喜欢吃菠菜。”
又过了半个时辰,于志宁刚刚整理好手中的账册,走到中书省门,正要与太子殿下禀报,却见人不知何时也已不在了。
他问向站在门外的文吏道:“太子殿下……”
小吏回道:“殿下……殿下说今天适合钓鱼,就去太液池了。”
于志宁手拿着账册,叹道:“那就明日再呈报给殿下。”
朝野皆知,太子殿下的爱好不多,喜钓鱼。
此刻得知太子殿下去钓鱼了。
中书省内,褚遂良听着外面的雨声,小声道:“还记得当初太子与李卫公说过的话,当时就有人提起过,下官至今记得,不舍昼夜。”
同样坐在中书省内的张行成道:“与钓鱼有何关系?”
褚遂良看了看四下,俯首悄声道:“说不定太子喜钓鱼是假,实则是太子喜坐在河边,看着那些对太子有所记恨的人变成死人,从河上浮起来。”
“为此,喜钓鱼,而不舍昼夜。”
悄悄话声音不大,可在安静的中书省内,能够听见些许,马周手中的笔也稍有停顿。
不知太子殿下为何会这般理解孔子的话语,可能是近一年来记恨太子,或者是被太子记恨的人越来越多了?
马周插话道:“太子向来贤明,郑公因此颇为褒奖。”
太子是个贤明的储君,太子不杀人,可太子喜欢看着敌人慢慢死去,甚至浮尸在河上,漂到面前。
四周的几个文吏的神色多了几分凝重,这太子又何尝不是一个城府深重的人。
褚遂良又道:“有些事几位侍郎或许没听说,在下时常去帮陛下行文书写,听了一些宫中传言。”
他又压低嗓音,道:“宫中传言,太子殿下时常抱怨太液池的鱼不够肥。”
一想到丘行恭的人头还挂在朱雀门前,众人警醒了几分。
当然,对太子的传闻还不止这些。
在场的……有人不在意,有人深以为然。
秋雨中的太液池,雨水笼罩了整片天地,坐在太液池的水榭中,看着漫天的雨水是一件很享受的事。
雨势不大,湖水也没有淹没水榭,李承乾看了眼身旁两个弟弟,问道:“作业完成了吗?”
李慎正在看着一幅地图回道:“完成了。”
李治望着正在湖面上游着的鸭子道:“写完了,皇姐检查过了。”
再看李慎挂在木板上的地图,这是西域的地图。
李承乾提着鱼竿,道:“西域的地图了解得如何了?”
李慎道:“魏王兄送来的地图确实比秘书监还要完备。”
李承乾看着绑在鱼线上的浮标往下沉了沉,又重新浮了上来,再没有动静,便将鱼竿放在了一旁,剥着橘子吃。
李慎问道:“既然坎儿井可以造福西域,为何不开凿呢?如此西域各地的景色水土就会更好。”
李承乾笑道:“不是不开凿,因现在的西域很乱,各方势力各自林立,没有一统。”
李治回道:“弟弟明白了,就像是秦修长城没有一统是建不成的。”
“稚奴这话还是不错的。”
李承乾拿过慎弟刚刚剥好的一个橘子。
李慎看了看刚刚剥下来的橘子皮,只好再去篮子里拿一只橘子,又坐在皇兄的边上,耐心且小手有些吃力地剥着。
李承乾继续道:“就算是现在号召西域诸多小国修建坎儿井,不用多久,在个人利益的加持下,就算是建好了会有人去破坏,断流,甚至无人维护。”
李慎点头道:“这种大工事只能等西域一统。”
李治颇为赞同,道:“治标不治本,等于没治。”
三兄弟意见很快就达成了一致。
在太液池坐到傍晚时分,雨水依旧没停,李承乾将小鱼放回太液池中,留下三条较为肥硕的,带回东宫。
一路上走着,李慎提着一篮子橘子,兄弟俩人一边剥着一边吃,走了一路,吃了一路,顺手丢了一片片橘子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