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勤礼道:“正是如此,照理说这些葡萄是要上缴赋税的,但京兆府不向普通的农户收取市税,只有那些买了大量葡萄的商贾,他们与农户交易时就已将市税交了。”
“老先生所有不知,如果葡萄嗮成了葡萄干,或者是酿制葡萄酿,想要拿出来卖也要先将市税收了,因此如今的东西两市都布置了许多京兆府官吏。”
温彦博问道:“京兆府特立独行,朝中无人言说?”
颜勤礼道:“其实赋税没变,只是将收取赋税之时的步骤提前而已。”
上午,天气还不显得酷热。
东阳每隔三天要跟着孙神医去学医,或者是看看病人。
平日里,她的时间还是很充裕的。
收到女儿的作业时,李世民心中有苦难言,想要说话,注意到长孙皇后的眼神,他只好又将话语咽了回去。
用长孙皇后的话来说,既然承乾治理关中颇有成效,作为父皇,更是作为大唐的皇帝,学这些也是应该的。
难道说以后承乾办了事,当父皇的一问什么都不懂。
这父皇不像话,这皇帝更不像话。
以承乾时常强调,做事要脚踏实地,这是至关重要的。
路要一步步走,千万不要好高骛远。
所以说,东宫太子的控制范围还是很有限的。
而眼前这些卷宗,也仅仅只是泾阳,渭南,蓝田,渭北四地的卷宗。
李世民将女儿的作业放在一旁,丽质与东阳时常帮着承乾批阅奏章,这两个女儿对关中的治理情况,也是了然。
再看女儿给出的题目,以泾阳,渭北渭南三县的改观做论述,论关中生产与江南,西域之间的贸易影响,阐述内外货物流转过程中的赋税产生。
李世民冷哼一声,心想难道朕还会被女儿的题目难倒?
随后,他坐在水榭内,大袖一挥,吩咐道:“召玄龄与辅机来见朕。”
太监朗声道:“喏。”
皇帝是有帮手的,等到房玄龄与长孙无忌到了太液池,便走入水榭中,三个中年男人坐在一起,翻看着一卷卷的卷宗。
一张纸还放在一旁,长乐公主给陛下布置的作业,至今一字未动。
现在天还不算热,昨夜雨后,今天的天气凉爽了许多。
现在李承乾就带着弟弟妹妹在太液池边,进行着体能测试。
每个月一次的体能测试,强度都是拉满的。
也是她们最害怕的考试。
就比如李治与李慎来说,这两个弟弟跑到吐,都已经是常态了。
水榭内,李世民问道:“玄龄,承乾这一年做的事,你都没有关注吗?”
房玄龄道:“臣失察。”
李世民微微颔首。
长孙无忌看了三卷,揉了揉眼,又提着笔在一旁写着笔记。
“辅机,你要是觉得累了,可以休息片刻。”
“臣不累。”长孙无忌提起精神,灌下一口浓茶,继续看着这些卷宗,又小声道:“陛下,其实也不是玄龄失察,是因这些事都是来自太子殿下三年规划,都是提前布置的。”
房玄龄抚须道:“不必这么说,是臣失察。”
李世民放下手中的书卷,疲惫地站起身,看着太液池的景色,放松着腰背与眼睛。
朝着太液池看去,就见到一群孩子围在一起。
李治与李慎躺在一个木板上,一群孩子围着喊着加油。
李承乾轻轻一敲手中的鼓,李治与李慎便开始了仰卧起坐比赛。
两个孩子的双手放在脑后,一次次用腰腹弯起上身,似乎很用力,脸都涨红了。
一旁的两个姐姐,正在数着他们做的个数。
李承乾道:“别看现在累,等伱们长大了回忆起来,这都是很美好的记忆。”
眼看着一炷香,缓缓燃烧。
李治与李慎的速度也越来越慢。
李治想要再做一个,努力地要抬起上身,刚到一半,又力竭地躺下了,双手还放在脑后,他先是看了看李慎,见他也不行了,便问道:“姐,弟弟多少个了。”
“慎儿二十六,你二十四。”
闻言,李治深呼吸几口气,咬着牙面色涨红,额头隐约青筋冒起来,又做了一个。
李丽质又道:“稚奴,咬咬牙,再来一次。”
李承乾瞧着一旁燃烧的香道:“时间不多了。”
李治用力喊了一声,终于又做了一个。
一旁的李慎,因有了些许休息,他临到最后又补了一个。
最后李承乾敲了一下鼓,比赛结束。
李治一分之差,输了。
兄弟两人现在也没有力气吵架,李治只是浑身无力地说了句,“卑鄙。”
李慎傻傻笑了笑。
等皇兄与皇姐离开之后,他们如两个死人,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可这两人没什么不服的,因皇兄每天的晨练运动量,都能比得上他们这一次的体能测试了。
李承乾拿着笔,记录着这一次的体能测试结果。
长孙皇后道:“在外人看来,还以为你在折磨你的弟弟妹妹。”
闻言,李承乾看向一旁的李治与李慎,俩人互相搀扶着,双目无神。
“皇兄有在折磨你们吗?”
两兄弟不住摇头,像是拨浪鼓。
李承乾满意一笑,“母后,就连他们自己都不觉得儿臣在折磨他们,况且她们在宫里一直都是养尊处优,坚持锻炼更重要,身体好了才能不生病,要是青雀也能这么来锻炼就更好了。”
长孙皇后轻笑着,心中很放心这个儿子,如果孩子们胡闹,还有这个皇兄管着她们。
当父母的也能放心许多。
李丽质一脸地不服气,她在一旁坐下,面朝远处的水榭,直勾勾地看着父皇。
因父皇请了房相与舅舅来帮忙,让她心中愤愤不满。
“皇兄快点即位吧。”她低声说了句。
一旁的长孙皇后听到这话,捂嘴轻笑着。
就连不远处的李渊也剧烈咳嗽了起来。
李承乾解释道:“母后,丽质这个年纪处于叛逆期。”
李丽质凶狠地咬下一口桃子,眼神依旧不服气地看着父皇,道:“是女儿失策了,忘了父皇还有这么多帮手,下次就要立下规矩。”
长孙皇后耐心地整理着针线,给小兕子改着新的道袍,把道袍改得短一些,现在是夏天,孩子穿着也能舒服一些,耳边是儿女的话语。
李治与李慎坐在角落,一人手里拿着一个桃子,耳边也听到姐姐与皇兄的话语。
他俩的目光不敢去看父皇,也不敢去看皇兄与母后,两人不约而同地看向一旁的湖面,不敢吱声,尽可能减弱自己的存在感。
现在兄弟两人坐在小板凳上,要多乖巧就有多乖巧。
李渊缓缓摇着手中的扇子,面带笑容,说什么让承乾即位,他老人家只觉得这是家里的玩笑话而已。
他心里也清楚,其实二郎赢了半辈子,从未输过,二郎心中总是有傲气的。
不多时,宁儿走来,检查着孩子们的牙齿,看看每个人的牙口都正常,这是确认她们健康的一种方式。
平日里饮食,睡眠,牙齿情况,都要留一些心力注意她们。
等房相与舅舅走了之后,父皇又继续悠闲自得在太液池边散步。
太监将一张纸递来,道:“公主殿下,这是陛下所写的。”
李丽质看也没看,重重将这张纸放在桌上,倔强道:“下次女儿还会给父皇出作业的。”
在太液池坐到晌午时分,房玄龄与长孙无忌走在城墙边的阴凉处,两人并肩而行躲避着滚烫的阳光。
“今日看了各县的卷宗,受益颇多。”
房玄龄道:“辅机,你觉得京兆府如今主持的市税之策如何?”
“干净,简单,快,有效。”长孙无忌做了评价,转而又道:“可只限长安与关中。”
第174章 分寸
房玄龄低声道:“若不限于关中呢?”
长孙无忌道:“还没有想过,房相觉得如何?”
赋税事关社稷,不能轻动,房玄龄道:“很难。”
长孙无忌颔首道:“是很难,渭北与泾阳的葡萄都丰收了,关中各县对市税的收缴方式颇有意见,已经有邻县带着民壮,县与县就要打起来了。”
房玄龄迟疑道:“这件事太子知道吗?”
“多半是知晓的,昨天京兆府送了奏章入宫。”
房玄龄的脚步放慢,道;“外面都打起来了,太子殿下还能这般清闲地在太液池清闲,一如既往地处变不惊。”
他又低声问道:“辅机,外面的情形如何?”
“许敬宗带着官兵杀到的时候,老夫的人手也到了,这关中地界还是能说上一两句话,之后让许敬宗主持和解,老夫的人回来后事无具细禀报,让附近两县也与渭北一样,众人就服气了。”
房玄龄的脸上多了几分笑容,道:“倒是没人去冲撞京兆府,眼下只怕是太子又要罢免县官了,关中各县还剩下几个是没被罢免过的。”
罢免也无妨,各县许多官吏都是武德年间留下来的,这也正好顺了陛下的心意,当初正愁没有理由,倒是太子促成了这件事。
太子至今还是清闲地在太液池边,陪着陛下避暑。
陛下一家能够这般和睦,父子安好无事,我长孙无忌别无所求。
房玄龄询问道:“关陇那边的事如何了?”
“前两天收到的消息,陛下让郑公处理陇右事宜,郑公带兵亲赴陇右杀了十余个部曲,抓了一个门阀子弟,终于是不敢闹了,刘仁轨打死了一个虞宁,虞宁是折冲府都尉自然与地方豪强有来往,这些波折也总算平息了。”
房玄龄叹道:“也是苦了郑公,也不知他身体如何。”
长孙无忌沉默地继续走着,心中思量着前前后后的事,刘仁轨的事岂有这么简单,同时更担心有人来报复。
既然刘仁轨是陛下树立起来的标杆,那么就绝对不能让他有事。
两人并肩走出朱雀门,又带着各自的心事,在朱雀大街上分别。
在太液池与父皇在湖边躺着,父子两人一时间沉默无言,树荫下的风很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