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乾,过来。”
李承乾应声走到近前,“母后,小兕子的眼睛真大。”
长孙皇后笑道:“伱小时候眼睛也大大的。”
“可惜了,孤已忘了自己小时候长什么样。”
看着这个高大的儿子,低声道:“坐下吧,母后好久没有给你们修发了。”
李丽质又从皇兄怀中,将小兕子抱下来。
这个小妹又到了姐姐的怀中,还是一脸的笑容,小兕子是宫中最幸福的孩子了。
长孙皇后拿起小刀,沿着儿子的鬓发开始修理。
殿内很安静,甚至可以听到刀口贴着皮肤的摩擦声。
“明天就是大朝会了,你看看头发都这么厚,面对朝臣要衣冠整齐,面容干净。”皇后一边说着,手中的刀很稳,修下一缕缕的碎发。
李承乾道:“有些时日没打理了。”
“唉……”长孙皇后长长一声叹息,道:“你父皇忙,你也忙。”
“这东宫上下好在有丽质照看弟弟妹妹。”
李治被东阳领着来了,他还打着哈欠道:“母后。”
“嗯,等给你们皇兄修了发,再给你们都修一修。”
“谢母后。”
将头发修好,面须修干净,重新梳理好再给儿子戴上了发冠,长孙皇后低声道:“温彦博老先生与颜勤礼回来了。”
“温彦博,颜勤礼?”
长孙皇后给女儿丽质修着长发,一边道:“当年你舅爷还是吏部尚书,温彦博就是朝中的中书令了,那是武德年间的事了,当年太谷一战兵败之后被突厥人带走了,颉利威胁他投效,这位老先生宁死不屈,后又流落在阴山。”
“直到你父皇即位之后,与颉利在渭水相见,温老先生才回到朝中,这些年一直在治理朔方,如今才回到朝中。”
“你去见见这位老先生,他现在就与你父皇在甘露殿。”
“喏,儿臣这就去。”
李承乾收拾好衣裳,穿好外衣脚步匆匆出了东宫。
走出东宫后,李承乾揣着手也放慢了脚步,问向一旁的宁儿姐,道:“宁儿姐认识这位老先生吗?”
宁儿摇了摇头,稍有回忆,道:“当初奴婢在秦王府做事,只是听说这位老先生是以前那位东宫太子的先生。”
李承乾大致明白了,武德年间李建成还在位,温老先生是当初的东宫太子李建成的人,而后去了太谷与突厥人打了一战战败了,被俘了之后宁死不屈,流落在了阴山。
再之后就有了玄武门的事,渭水之盟后颉利就将这个老先生还了回来。
之后才知道了皇帝已经换了人。
老先生不得不接受这个现实继续效忠李唐。
李承乾走在阳光下,叹道:“这大唐立足不到二十年,却有数不尽前尘往事。”
武德走了九个年头,贞观也才刚刚开始第九个年头。
宁儿默不作声地跟在太子身后。
甘露殿前的太监见到太子很主动地让开路。
意思是不用通禀可以直接入殿,李承乾大步走入殿内,距离父皇最近的太监不论怎么换,这位老太监一直侍奉在父皇左右。
殿内,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家坐在一张椅子上,正在讲述着。
他老人家身侧还有一个三十岁左右的中年人,想必这位面生的人就是颜勤礼了。
老先生正在陈述着他在朔方的种种事。
李承乾默不作声坐在角落,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当初还是问起突厥方略时,听于志宁说起了治理突厥的方法。
那时候较为激进的魏征与较为偏向温和一派的温彦博争论了很久。
最后还是选择了较为温和的方式安置突厥人。
到现在,这件事还在魏征耿耿于怀。
温彦博讲完双手递上一卷书,算是与皇帝交代完了工作,坐在椅子上抚须观察着太子。
李承乾礼貌地笑了笑,稍稍低头。
颜勤礼开始讲述着他在雍州主持兵事的经过。
颜勤礼出自琅琊一脉,史书上在颜勤礼之后出了一个书法大家,叫颜真卿。
李世民听着两位讲述着这些年的事宜,沉声道:“温老先生,这是东宫太子。”
李承乾起声道:“承乾见过老先生,见过颜先生。”
温彦博只是稍稍施以还礼,又面向陛下,道:“老臣还有一件事要说。”
李承乾双手作揖站在原地,老先生只是看了孤一眼。
心想孤这个名满长安,贤明朝野称颂的太子,竟然被老先生无视了?
缓缓坐下来,李承乾摩挲着自己下巴的胡渣,仔细听着老先生的话。
温彦博苍老的声音问道:“老臣来时看了关中各县的官仓,如今仓廪丰实,各地卫府也改制好了,陛下!何时东征呀。”
说起东征这件事,李承乾思忖着,辽东那片地向来是中原王朝的一个头疼问题。
就说不久前,杨广发动了东征之后,隋王朝轰然倒塌。
眼下大唐要发动声势浩大的东征,必定会有一大群人站出来反对。
闻言,李世民长出一口气,似乎是个很为难的问题。
温彦博低声道:“也罢,老臣年事已高,也帮不了陛下多少年了。”
“老先生切莫这么说。”李世民正色道:“自汉以来辽东四郡便是中原之地,朕有朝一日定要拿回来。”
似乎听出了皇帝画大饼的意思,温彦博眼色中多有失望与无力感,他拄着拐杖站起身,道:“老臣年事已高,就先回去了,臣告退。”
颜勤礼也行礼道:“臣送老先生回去。”
俩人远道来长安复命,就这么离开了。
甘露殿内又恢复了安静,父子俩人沉默以对,一个太监稍稍挪动脚步,却不小心踩在核桃壳上。
“咔嚓!”
此刻,核桃壳裂开的声音在甘露殿内十分刺耳。
这位不小心的太监僵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此刻的父子心情都不是太好。
说起东征一直是个老大难的问题,李世民为此很苦恼,这件事自他登基以来,温老先生说过不止一次两次了。
没想到这一次从朔方回来,又旧事重提。
李承乾时而换着坐姿,对被无视的事还在思量着。
“咳咳。”父皇的咳嗽声打破了沉默。
李承乾也还了一个坐姿。
“你母后帮你修过头发了?”
李承乾也回过神,道:“嗯,刚修过。”
“是你母后让你来的?”
“对。”李承乾一手扶着太阳穴,侧着脑袋蹙眉道:“多半是母后觉得父皇应付不了这位老先生,让儿臣来一趟。”
“你母后向来考虑得周全。”
“东征的事,儿臣以前怎么没听人说起过。”
李世民接过一旁的老太监端来的茶水,低声道:“不是没说过,是以前许多前隋的老臣都离开了,朕登基以来这些老臣心有不甘屡屡说起东征,其中就以温彦博为首的老臣居多,这东征谈何容易?”
李承乾赞同道:“是呀,外面传闻说东宫太子要横扫西域,又谈何容易?”
父子难得有共同的苦恼。
可说来说去,当皇帝嘛,有哪个皇帝不想着横扫西域,不想着开拓边疆,收复失地呢。
这些年过去,大唐也才将吐谷浑与突厥杀得不敢再造次,河西四郡也终于重建了。
“听闻许敬宗又打架了?”
“孤听说了。”
“许敬宗如今树敌众多,需不需要朕安排几个人照看他。”
“也好,有劳父皇了。”
这儿子倒是没有拒绝,李世民轻笑道:“你应该多多照看你自己的羽翼。”
李承乾道:“父皇说笑了,东宫势单力薄,儿臣能够照看好那群弟弟妹妹都算不错了。”
第153章 崇文馆
李世民端起茶碗喝了一口。
殿内又重新安静了下来,那个踩了核桃壳的太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离开了。
“朕去看望恪儿了。”
“儿臣知道,不止如此,儿臣还知道父皇去泾阳看了看。”
“朕再怎么样也不会夺人家业的。”李世民放低语气又道:“这恪儿在咸阳县做苦力,还越来越开心了?”
“因为关中的乡民本就是最简单的人,简单的人有最朴素的情感,恰恰是这种最朴素的情感最能影响人,若有空闲,父皇也可以去试试。”
李世民又端起了茶碗。
殿内又沉默了。
良久,李承乾拿起一旁的糕点吃着,琢磨道:“这许敬宗一次次与人打架,还偏偏都打赢了,他是要当这长安的拳王吗?”
“什么?”
“没什么,儿臣想着这个老许会不会是个不世出的武学高手。”
李世民笑道:“你若是想要学身手,军中有的是将领,其实李淳风的身手很好。”
“李道长?”
“道门可不只是有算星象与数术,李淳风的身手也是拔尖的,是自小锻炼所得,你如今也十七了,现在的筋骨也不知能否练出什么成果?”
回想起当初李道长一掌就按住了表格,那力道怎么抽都抽不回来。
现在这么一说,回想起来确实有些古怪。
这长安的人深藏不露。
太监给陛下续上茶水,只听陛下继续道:“朕还听闻,丽质经常给国子监的学子送去数术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