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看那名鞑子那鲜红的衣甲,肯定是正红或是镶红旗的探哨了。
众人下了马,蓝进京兴奋的说道:“白队……只有一个鞑子,咱们悄悄摸上去,把他捉了活口,发下来的赏银即便是咱们十多个人分,那也不少了。”
贾瑜出发时已经通告全军,倘若能活捉一名鞑子的探哨,赏银便是三十两,十多个人分下来那也是每人二两多,足够在翠花楼包夜了。
精瘦的汉子也指着前方的山岭道:“你们看到没有,前方似乎有条小路,我估摸着山岭里至少有可以歇脚的地方,那名鞑子应该是想找个地方避避风雪。
一名落单的鞑子,咱们吃定他了!”
其他的夜不收们听后也兴奋起来,看着跃跃欲试的众人,白队缓缓点了点头。
倘若是遇到十多名鞑子的夜不收,他肯定二话不说掉头就走,可现在只有一名鞑子,那就好对付多了。
他指着鞑子的方向道:“鞑子是从南面上的山,咱们便从东面绕过去。
但是大伙都得谨慎,或许山上还有他的同伙,你们都急着……一旦事情不对,立刻撒丫子就跑,不要恋战,听明白了吗?”
“明白!”
众人齐齐点头,随后调转马头往东而去,这里地势比较平坦,树木也多,尤其是杨树更是又高又大。
一行人来到山脚下,白队安排三名夜不收看管战马,为了防止战马嘶鸣,还给战马戴上了马嚼子。
其他人从马背上取下了圆盾套在了手上,然后一行人取下强弓,呈扇形分开,悄悄的摸了上去,作为经验最丰富的俩人,他和精瘦汉子则是走在了队伍的最前面。
夜不收们既紧张又激动,他们从箭囊里取下箭矢搭在了弓弦上,这些箭矢全都是白桦木做的箭杆,精铁打造的箭镞的狼牙利箭。
至于白队和精瘦汉子为什么不使用手铳,一来因为这玩意发下来的时间太短,他们不熟悉。
二来因为这玩意使用起来发出的动静太大,一旦引来大队鞑子可就麻烦了。
十多名夜不收悄悄的摸上了山,呈扇形分开,此时的山岭早已被白雪覆盖,树枝上堆满了积雪,四周寂静无声,唯有脚步踏在雪地上发出的沙沙声。
突然精瘦汉子突然低声道:“快看……那里有座庙宇!”
众人循声望去,很快一座残破的庙宇便出现在众人面前,透过树木间隙,甚至可以看到那边残破庙宇的屋檐一角。
周围依旧寒意袭人,四周寂静得可怕,只有一些鸟鸣的声音,尤其是一些山雀叫得特别响亮,啾啾的声音传得老远。
听到山雀的声音后,白队脸色突然一变,他和精瘦汉子立即停了下来,两人对视了一眼,眼中闪过警觉之色。
随后就看到白队高举右手,众人全都停了下来,但眼中闪过一丝不解之色,荒郊野外的,有鸟叫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正当白队扭头想要解释的时候,只听见远处似乎响起了一阵低沉的弓弦震动的声音,只听见“嗖!”的一声,一根箭矢疾射而来,黑影掠过,有若闪电。
一名搭箭的夜不收甚至没来得及反应,就被箭矢射中。
这根箭矢的威力极大,中箭后就跟被标枪射中一般,整个人倒退了好几步,同时一股血花飞溅而出。
一根长长的箭矢居然射穿了他的镶铁棉甲,呈纺锤梭型的箭镞从他斗篷后面透出,镞尖闪烁着阴冷的镔铁寒光。
这名夜不收犹如沉重的麻布袋般轰然倒地,激起了大片雪花,瞬间便觉全身的力气都失去了,就从坡地上滚下去,雪地上留下了一道触目惊心的淋漓鲜血。
这一切来得太过突然,众人大吃一惊,白队大喝了一声,“不好,是鞑子的套档子箭,大伙小心!”
套档子是女真人的制式箭矢,它长三尺,箭尾处周长一寸二分,中间部位周长一寸四分,前端箭头处周长一寸的标准形制,因此也俗称“套档子箭。
“嗖嗖!”又是几根箭矢发出凌厉的呼啸,猛然啊的一声,箭矢穿透甲胄血肉的声音传来,又有一名夜不收中箭。
而这名夜不收更倒霉,居然被射得飞滚出去,沉重摔在雪地上,透体而出的箭镞就如一个大大的凿子,外大内小,箭杆用的是桦木所制,十分粗大沉重。
虽然他就在宣府当兵,但也知道辽东的女真鞑子惯用的几种箭矢,一般分为披箭、刺箭和哨箭。
刺箭箭身细长,箭镞细窄,重量略轻,多用于远射与抛射。哨箭射出后会发出鸣音,多用于预警与传信。披箭箭身粗,重量大,箭镞宽,多用于近战。
而披箭又分为月牙披箭与大礼披箭两种,这种箭镞重,箭杆粗,箭身长,若被射中,往往快速流血,凶多吉少。
“特娘的,咱们中埋伏了!”
白队恨不得给自己两记耳光,他怎么就忘了,鞑子固然狂妄自大,但他们跟大夏交锋多年,又怎么会是一群头脑简单的家伙,还故意在这种大雪天气里让他们遇到一个落单的探哨。
偏偏他们还相信了这种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主动摸了上来,这不就是妥妥的送人头么?
他举目看去,就见前方数十步外的一些树木后和墙体后,隐现出一些盔甲的身影。
这些人全都是高高盔枪红缨,髹漆铁盔连着护脖顿项,钉着密实铜钉的对襟棉甲,胸前大大护心镜,两边巨大的护肩披膊,甲胄红色外镶白边,看上去沉重非常。
刚才他们没看错,确实是镶红旗的马甲哨探,只是确定了对方的身份后,白队不但没有任何喜悦之情,一颗心反而沉了下去。
他痛恨自己,居然将手下十多名兄弟带上了一条绝路。
虽然白队也是第一次对上女真鞑子,但看着对方气势汹汹的样子,便知道自己一行人今天恐怕凶多吉少了。
那些鞑子全都是杀气腾腾的神情,身上浮现着若隐若现的凶残戾气,他们手持的大弓弓胎大,弓梢长,所用的全都是重箭,这种箭矢虽然发射的速度不快,但由于箭杆长,箭镞重,因此穿透力强,威力也十分惊人。
第329章 中伏(二)
“嗖!”
伴随着一声闷响,又一根重型箭矢急射而来,平射的箭矢快若黑线,白队急忙一闪,那箭擦着树木射过,树皮破碎开来,带起大股木屑与雪花飞舞。
又是一根套档子箭,这种箭的箭镞呈纺锤梭型,箭体流线,用后世的话来说,非常符合空气动力学,飞行快又稳,一个不小心被射中便是中箭死亡的下场。
不过白队这么多年的夜不收也不是白当的,趁着对方刚射出箭矢的功夫,他举起手中的长弓,拉开弓弦,满月的弓弦被拉得发出嘎吱的响声,随后手指一松,一根狼牙箭如同飞射出去,正中那名刚刚朝他射箭的鞑子的胸口,只是在发出咔嚓一声闷响后,那名鞑子身子晃了一下后若无其事的闪开了。
原来那支箭正好射中了鞑子的护心镜,只是鞑子穿的是两层重甲,想要射穿这种铠甲狼牙箭的威力很显然是不够的。
白队没有时间懊恼,掏出箭矢又飞快的朝鞑子的头部和喉咙射出了几箭,但都被他躲开了。
这些女真鞑子常年跟辽东军作战,作战经验极其丰富,对于躲避箭矢很有一手。
旁边的精瘦汉子也躲在一旁的大树后面沉着的还击,其他的夜不收们也纷纷分散开,一个个抽冷子的反击。
一时间树林里箭矢呼啸往来,各如死神的镰刀般来回飞掠,但对面射来的箭矢越来越密集,也不知他们人数有多少。
虽然这些夜不收都是从全军挑选出来的好手,无论是个人武艺还是骑射功夫都极为出众,但对面的鞑子身上的护甲却更出色,尤其是每個人都是双层重甲。
白队他们也不是没射中过他们,但他们用的强弓和狼牙箭威力还是不够,即便是中箭,对这些鞑子也没有太大影响,很显然他们的箭矢对鞑子构不成太大威胁。
而反过来,夜不收们若是中箭,便是倒地伤亡的局面,这种你打他没事,他打你立刻便是倒地不起的局面,着实是令人绝望。
而且对面的鞑子箭法确实更精准狠辣,箭矢的威力也更强,时机把握更是比他们强了不止一筹,一众夜不收们虽然彪悍,却现在看来却远不如对面的鞑子精锐。
随着继续对射,惨叫声不断传来。
白队扭头一看,周围又有两名夜不收中箭,距离他最近的那名夜不收被射穿了肺部,长长的箭矢从身后透了出来,猩红的血液不停的顺着箭杆流出。
这名夜不收虽然强撑着没有倒地,但斜靠在树上的他只能不停的咳嗽,每咳出一口子都是血液沫子,短短一小会,他的脚下便全都变红不说,就连他胸前的斗篷也被鲜血染红,血液浸到了地上,又很快结成了冰,刺鼻的血腥味在空气里弥漫着。
他死死的看着白队,用嘶哑的声音喊了起来:“白队……咱们中伏了,赶紧走啊……我来挡住……挡住……啊……”
他的话还没说完,有一支套档子箭射中了他的面门,这名夜不收一声不吭的倒在了地上。
“大伙快走……边打边撤……”
白队大声喝了起来,就在他高声呼喊的时候,几支箭矢循声射了过来,深深的插入到了大树上,箭羽颤巍巍的抖动着。
但他仍然躲在大树后面朝着对面不断的射箭,因为以往的经验告诉他,如果就这样不管不顾的逃走,恐怕就是全军覆没的下场,只有且战且退,对面的鞑子才不敢这么肆无忌惮。
突然,又是一声惨叫传来,原来是一名夜不收刚想转头逃跑,就被一根月牙披箭射中,其形如凿的披箭从他头脑侧面射入,从头盔的另一面贯出,血水与脑花就如豆腐花一样溅出。
而这名夜不收一时还不死,倒在雪地上身体痛苦的打滚,嘴里发出凄厉的哀嚎。
看着这名倒地哀嚎的夜不收,白队的心凉了大半,自己总共十二个人,留下三个在后面看守马匹,连他在内九个人上山,现在就剩下他和精瘦的汉子以及蓝进京等四人。
而对面的鞑子很显然也发现这里就剩下他们几个人,也不躲藏了,纷纷从掩藏的树后面现出了身形。
出现在他正前方的鞑子距离他三十多米左右,一身甲胄鼓鼓囊囊,盔上是黑缨,身后插着一杆方二尺的红色小旗,原来是一名拨什库级别,身着三重甲的他防护力比起一般的马甲更加精良。
这名鞑子手持着一把大梢弓,长得虎背熊腰,一张大饼脸上伤疤纵横,望着白队几人的神情间充满暴虐嗜杀的味道。
白队的心沉到了谷底,就见这个身影旁边,又出现一个相同打扮的鞑子。
这名鞑子唇下留着两撇鼠须,满面油光,双目间透着残忍,手中拿着一把宽大的强弓,弓弦已经被他拉到耳边,弓箭上搭着的凛然一根粗长的套档子箭。
只见他手指一松,弓弦震荡中,粗大的套档子箭一松,如同闪电般射出,疾射而出的箭矢带起雪花气流射向了一名夜不收,这名夜不收见状赶紧举起手中的盾牌挡住在自己面门前。
一般来说,那个套在手上的圆盾足以挡住大部分的箭矢,但套档子箭却不在其中。
威力奇大的套档子箭很轻易便射穿了这面木盾,随后又射中了他套着旁牌的手臂。
手臂被射中的他发出一声惨叫,原本护住正面的圆盾垂了下来,胸前门户大开。
随后又一根月牙披箭疾射而来,就从他的脸上射入,一直透到脑后,这夜不收一声不吭的轰然倒地,滚在雪坡上只是抽搐不已。
白队看得目眦欲裂,这两名鞑子在战场上的相互配合,时机掌握得妙到巅毫,足以证明鞑子的战阵经验是何等的丰富,而这些能够充当探哨的鞑子,其箭术和战术水平更是远超同伴,同时对战局的把握也有着敏锐的嗅觉。
白队回头看了看,发现全队人马如今就剩下他和精瘦汉子以及蓝进京三人。
他凄然一笑,高声喊道:“老赵……蓝哥儿……估计咱们今儿是走不了了,老哥我对不起你们啊!”
精瘦汉子怒喝道:“白队……你说什么胡话,咱们兄弟相交十多年,什么时候说过这般生份的话。要生便一起生,要死咱们一起死,何必多言!”
蓝进京拉开强弓射了一箭,将一名逼近的鞑子躲在了树后,随即高声道:“白队……赵老哥,你们先走,我来断后!”
白队眼睛一瞪,“屁话……老子从军十多年,从来不曾抛弃过兄弟!赶紧交替后撤,只要下了山和周鲁他们会合,咱们还有机会!”
只是他的话音刚落,身后忽然传来好几声惨叫,伴随而来的还有战马的嘶鸣声。
他们回头一看,只见山脚下闪动着几个人影,原来竟然有几名鞑子兵悄悄摸到了山脚下对看守马匹的弟兄发起了偷袭,看看样子,那三名看守马匹的三名夜不收恐怕也是凶多吉少了。
“好鞑子,居然如此卑鄙歹毒!”
眼看着最后的退路也被鞑子断了,三人全都陷入了绝望。
蓝进京躲在在一颗大树之后,吓得面如土色,今日之事对他的刺激实在太大了。
早就听说鞑子凶残彪悍,没想到见面后比传闻更甚,难怪十多年来能打得辽东军节节败退,只能龟缩在城堡里被动防守。
就在蓝进京感到身心俱疲的时候,耳边传来白队的吼声:“快走……杀出去!”
不愧是在宣大当了十多年夜不收的精锐,即便是到了如此陷阱,白队还是没有放弃,依然尽最后的力气逃走。
三个人相互靠拢后,开始相互掩护后退。
也幸亏这里丛林茂密,树木高大,能有效的阻挡箭矢,倘若在开阔地带的话,他们三人早就被射成刺猬了。
而且白队和精瘦汉子虽然箭术不如鞑子精锐,但再怎么说也当了十多年夜不收,箭术也颇为精准,专门朝着鞑子的面门和喉咙射击,使得鞑子不敢太过肆无忌惮的追上来。
山林间双方的箭矢呼啸往来,山上的镶红旗探哨们则是不紧不慢追着。
经验丰富的他们配合默契,犹如最狡猾的饿狼般不紧不慢的吊着眼前的猎物,只等着猎物筋疲力尽,然后再一拥而上。
追在最前面的鞑子借着树木与盾牌相互掩护射箭,后方一些人则是掏出了诸如,短斧,铁鞭,铁锤等冷兵器,在那两名低级军官分得拨什库的指挥下,等待着前面的几名夜不收露出破绽后一举结束战斗。
而在逃命中,白队、精瘦汉子和蓝进京三人也看清了,伏击他们的鞑子竟然有十七八人之多。
三人拼命奔逃,慌不择路的他们逃到了一处山坳处。
“赵老哥,蓝哥儿,咱们这次怕是要折在这啦!”
一颗柏树后,白队喘着气对身旁的精瘦汉子与蓝进京道,“十二哥出来的兄弟,如今只剩下咱们三个,是我将兄弟们带入险境,白某有愧啊。”
此时的他们位于一处山坳,身后便是一个足有二十多米高的陡峭山坡,根本没有下坡的道路,感情逃了半天居然是一处死地。
在逃跑中,三人都不可避免的受了些伤。
白队的左胳膊被一把短斧掠过,虽然没有被砍断,但已经不可避免的受到了影响,无法用力。
精瘦汉子则是肩膀中了一箭,此刻依旧血流如注,蓝进京要好些,只是身上也有大小不一的伤口,刚才激烈搏斗的时候尚不觉得,此刻一停下来便觉得全身火辣辣的疼。
最要命的是经过剧烈的战斗,加上严寒的天气,三人的体力都下降得格外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