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老公子再大,能大的过东厂厂公吗?
也就是万指挥是自己人,过去表现一直好,张左护法这才提点了几句,让万指挥别走错路。
如果换成没什么交情的人,就算看着他去找死,张左护法都不会多说半个字。
万指挥也明白过来了,回头真要好好感激一下张大兄弟。
结交大人物身边人的重要性就在这里了,别说狗仗人势,这样的人往往掌握着关键信息。
另外,原先万指挥心里还觉得,林泰来总是打汪氏盐业的主意,多少有点不地道。
但现在万指挥彻底改变了认知,感到林泰来真是一个仁慈的人。
阁老公子都已经敢这样下手了,而一个比阁老公子能量更大的人,居然迟迟没有大动作。
只是温水煮青蛙或者敲边鼓,这不是仁慈又是什么?
这时候,林泰来从内院回到了前厅,假装唉声叹气,“没想到汪老丈遇上这种事,这可怎生是好?”
万指挥陪着说话:“遭遇强人窥测,只怕汪员外这次真不好过了。”
林泰来狐疑的盯着万指挥,你说的强人是谁?
万指挥连忙补救:“我是说那位许四爷!汪员外被许四爷盯上了,肯定不好过了!”
林泰来点点头:“是啊是啊,我这个当女婿的非常为此担心。
已经通知汪老丈了,想必他马上要过来,等他来了再商议对策。”
果然不到半个时辰,就看到汪庆汪员外慌慌张张的冲了进来,似乎是真被吓到了。
在一般人的眼里,阁老名头的威力就是这么大。
林泰来主动对汪员外说:“我本意是想着,委托万指挥帮你把那些族亲打发掉的,谁能想到牵扯出这么大的背景。”
万指挥也说:“原本那位许四爷可以隐藏在幕后,老汪你就当不知道。
可是现在情况已经被挑明,老汪你就必定要直面许四爷了。”
汪员外没管万指挥说什么,只对林泰来道:“你与首辅不是关系很密切么?”
林泰来答道:“我确实跟首辅很熟,但并不等于你跟首辅熟!
在你和许次辅这样人物之间,首辅凭什么偏向你?”
汪员外又质疑说:“许阁老一直扬州徽商的靠山,当初你在扬州折腾的时候,也没见你怕过许阁老。”
林泰来很诚恳的解释说:“彼一时也此一时也,那时候我与许阁老之间并无牵绊。
可是如今许阁老已经成了我的大座师,我是许阁老的门生,而许四爷就相当于我的世兄弟。
有了这些枷锁,现在我焉能像过去那样肆无忌惮?”
论起嘴皮子,汪员外正常发挥的时候真不是对手,一时间无言以对。
万指挥此时又插话说:“老汪啊不是我说你,如果早把汪氏盐业与林氏盐业合并,就没这些破事了。”
汪员外:“.”
说来说去,绕不开这茬事了是吧?
万指挥对各方心理已经非常清楚了,一直在帮腔,这时候又对林泰来说:
“林学士!虽然你可能要付出代价,但也不好不管吧?”
林泰来随口胡扯道:“对面可是我的至亲老恩师啊,师恩如海,我怎么忍心破坏世兄弟的好事?”
汪员外深深的叹了口气,咬牙道:“我把手头大部分盐引租借给林氏盐业!。”
终于等到老汪松口了,林泰来推辞说:“这怎么好意思?亲戚之间本就该互相帮忙,不图回报。
让别人看去,还以为我图谋你们汪家的产业!”
汪员外点了点头说:“贤婿言之有理,为了避免别人太过于误会,你可以请我到林氏盐业当大掌柜!
这样一来,就像是林氏盐业和汪氏盐业合股经营,你们是大东家,我是大掌柜和二东家。
看在别人眼里,就避免了你们林氏盐业担上侵吞亲戚产业的名声。
而我套上了林氏盐业这层外皮,也就少去了很多乱七八糟的麻烦。”
“啊这.”汪员外的提议,让林泰来猝不及防,心里一时间权衡不清楚。
两家合并经营没问题,让经验丰富的汪员外进来,深度掌控全盘业务,这是好是坏?
不是林泰来多疑,古往今来大掌柜架空大东家,或者掏空大东家的事情屡见不鲜,不能不多想一层。
见林泰来犹豫,汪员外没好气的说:“我连个儿子都没有,你担心什么?
说句不好听的,难道皇帝会担心太监篡位么?”
林泰来下意识的说:“这倒也是.”
从这个角度来看,没有儿子又成了“职业经理人”的优点。
万指挥在边上帮了半天腔,没想到事情最后发展成这样。
林氏盐业内部本来就以复杂著称,反正盐引权益乱七八糟的,一般外人都看不懂,还有一大堆代持占窝小股东。
这次汪氏盐业在掺乎进来,汪员外把盐引都租借给林氏盐业,然后跑到林氏盐业当大掌柜,这身份到底算是股东还是掌柜?
总而言之,以后林氏盐业内部权益更复杂了
汪员外似乎反客为主,催促林泰来说:“你从来不是优柔寡断的人,今天就一句话,行不行吧?”
在表面的惊惶之下,终于又拿出了雷厉风行的白手起家大商人风范。
“可以!”林泰来也果断点了头。
从本质上说,他也不是为了赚钱,他要的是规模,是影响力,是财富背后的权力!
只要能做大做强,就算你汪老丈有什么私心,也无伤大雅!
观摩了全过程的万指挥在旁边鼓掌祝贺,他算是见证了扬州盐业历史性的一刻。
汪氏和林氏两家合并经营,掌控的盐引规模达到了四万引。
这意味着扬州出现了一家从未有过的盐业巨头,顶尖盐商的上限又被拔高了。
一百年前,拥有五千引就是大盐商;数十年前,万引是大盐商标配;隆庆以来,顶尖大盐商的标配是两万引。
万指挥有预感,从现在开始,只怕扬州大盐商又要掀起扩张高潮了。
以后没有三五万盐引,就别说自己是大盐商。
林泰来收拾了一下心情,又开口道:“我这个人最是顾念亲情了,汪老丈遇到了难题,我岂能置身事外?
虽然对方是次辅的公子,虽然是我老恩师的儿子,但我这个人还是要站在道理和亲情一边的。”
汪员外盘算着什么,忽然开口道:“我有个问题!以后盐业公会设置三大总商,林氏盐业就是其一。
那么如果到了议事时候,谁代表林氏盐业出席?
别人家出席的人可能是东家,但我认为,林氏盐业应该由我这个大掌柜出席。”
林泰来不满的说:“现在是讨论外敌的问题,汪老丈不要胡乱打岔!”
汪员外施施然的答话说:“这个问题现在是你的问题了,与我有什么关系?
对了,现在的林氏盐业大掌柜是陆秀才,以后怎么安排?”
林泰来也有点头疼,陆君弼能力肯定不如汪员外,但却是自己打拼盐业的“从龙之臣”。
大掌柜职务说撤就撤,肯定要伤害人心。
想了想后,林泰来说:“于大掌柜之外,再设置一个二掌柜兼总监事,负责内部监察,就让陆君弼担任。”
然后又对万指挥说:“你和陆君弼关系应当不错,帮我劝劝他,不要多心!
以汪老丈这岁数也干不了十年,而他还年轻,大掌柜迟早还是他的。”
万指挥点头应是,这才把汪员外最关心的问题都说完。
随即林泰来又问起了另一个事情,“先前我听说,其他盐商都支持那些汪家族亲?
那么他们是否知道许四的事情?他们是否知道汪家族亲背后是许四在支持?”
汪员外和万指挥都答不上来,这个事情谁能说的准?
第499章 王不见王
扬州徽商领袖郑之彦大朝奉今天在平山堂进行招待,对象则是徽州同乡许阁老家的四公子许立礼。
近几年来,郑大朝奉作为盐业领袖,仿佛像是一个活靶子,被林泰来折腾的不轻。
直到现在,郑大朝奉还有七千盐引窝本被永久性租给了林泰来,成为林氏盐业的重要组成部分,而且完全没有收回希望。
三年前,人人都说郑大朝奉是盐业领袖,三年后,就只说郑大朝奉是徽商领袖了.
其中滋味,冷暖自知。
许立礼许四公子看着平山堂外的胜景,看着周围身边的歌女舞姬,看着满席珍馐佳肴,心里不禁闪过一丝艳羡,这才是生活啊。
许家先前并不富裕,虽然父亲成为阁老之后,家里生活肉眼可见的好了起来,但也还没到巨富的地步。
毕竟父亲只是次辅,前面还有一个表面宽厚、内心多欲、手段还不差的首辅。
而且父亲与言官关系非常恶劣,被科道言官盯得很紧。
更何况家里有兄弟四个,他许立礼这个老四又不可能独占家业。
总而言之,自己的生活水平跟这帮大盐商相比,实在差太多了。
正所谓,美好的生活要靠自己的双手,所以他来扬州了。
一段歌舞结束后,主人家郑之彦举杯对许四公子说着场面话:“感谢许阁老多年来对我们徽州同乡的关照”
许四公子话里有话的答道:“同乡互助都是应该的,也不算什么,更不用你们记挂在心,感谢就不必了!”
心里想的是,父亲大人庇护你们这帮财主好几年了,也该收点利息了
对于许四公子的心理活动,郑大朝奉也能猜出個七七八八。
如果不是吃饱撑着,谁踏马的想招惹许四公子这种人?嫌自己的钱太多么?
但没办法,扬州城最近来了一个更恐怖的人物林泰来,更恐怖的是,谁也不清楚这人到底想干什么。
在杯弓蛇影的郑大朝奉心中,只要林泰来呆在扬州不走,就一定有阴谋!
为了平衡林泰来的冲击力,现在他们徽商不得不对许四公子虚与委蛇。
最起码许四公子看起来不怵林泰来,多少也能充当一下缓冲。
况且许四公子的主要目标又不是他们,而是那个二五仔汪庆。
想到这里,郑大朝奉决定把话题引到汪家那里,省得许四公子有闲心琢磨自己。
“听说在前几天,汪家族亲被扬州卫缉私厅抓走了。”郑之彦主动挑起话头说。
许立礼毫不在意的说:“一切尽在掌握,正可以坐实对方勾结官衙、徇私害民的罪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