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别人看去,还以为我图谋你们汪家的产业!”
汪员外点了点头说:“贤婿言之有理,为了避免别人太过于误会,你可以请我到林氏盐业当大掌柜!
这样一来,就像是林氏盐业和汪氏盐业合股经营,你们是大东家,我是大掌柜和二东家。
看在别人眼里,就避免了你们林氏盐业担上侵吞亲戚产业的名声。
而我套上了林氏盐业这层外皮,也就少去了很多乱七八糟的麻烦。”
“啊这.”汪员外的提议,让林泰来猝不及防,心里一时间权衡不清楚。
两家合并经营没问题,让经验丰富的汪员外进来,深度掌控全盘业务,这是好是坏?
不是林泰来多疑,古往今来大掌柜架空大东家,或者掏空大东家的事情屡见不鲜,不能不多想一层。
见林泰来犹豫,汪员外没好气的说:“我连个儿子都没有,你担心什么?
说句不好听的,难道皇帝会担心太监篡位么?”
林泰来下意识的说:“这倒也是.”
从这个角度来看,没有儿子又成了“职业经理人”的优点。
万指挥在边上帮了半天腔,没想到事情最后发展成这样。
林氏盐业内部本来就以复杂著称,反正盐引权益乱七八糟的,一般外人都看不懂,还有一大堆代持占窝小股东。
这次汪氏盐业在掺乎进来,汪员外把盐引都租借给林氏盐业,然后跑到林氏盐业当大掌柜,这身份到底算是股东还是掌柜?
总而言之,以后林氏盐业内部权益更复杂了
汪员外似乎反客为主,催促林泰来说:“你从来不是优柔寡断的人,今天就一句话,行不行吧?”
在表面的惊惶之下,终于又拿出了雷厉风行的白手起家大商人风范。
“可以!”林泰来也果断点了头。
从本质上说,他也不是为了赚钱,他要的是规模,是影响力,是财富背后的权力!
只要能做大做强,就算你汪老丈有什么私心,也无伤大雅!
观摩了全过程的万指挥在旁边鼓掌祝贺,他算是见证了扬州盐业历史性的一刻。
汪氏和林氏两家合并经营,掌控的盐引规模达到了四万引。
这意味着扬州出现了一家从未有过的盐业巨头,顶尖盐商的上限又被拔高了。
一百年前,拥有五千引就是大盐商;数十年前,万引是大盐商标配;隆庆以来,顶尖大盐商的标配是两万引。
万指挥有预感,从现在开始,只怕扬州大盐商又要掀起扩张高潮了。
以后没有三五万盐引,就别说自己是大盐商。
林泰来收拾了一下心情,又开口道:“我这个人最是顾念亲情了,汪老丈遇到了难题,我岂能置身事外?
虽然对方是次辅的公子,虽然是我老恩师的儿子,但我这个人还是要站在道理和亲情一边的。”
汪员外盘算着什么,忽然开口道:“我有个问题!以后盐业公会设置三大总商,林氏盐业就是其一。
那么如果到了议事时候,谁代表林氏盐业出席?
别人家出席的人可能是东家,但我认为,林氏盐业应该由我这个大掌柜出席。”
林泰来不满的说:“现在是讨论外敌的问题,汪老丈不要胡乱打岔!”
汪员外施施然的答话说:“这个问题现在是你的问题了,与我有什么关系?
对了,现在的林氏盐业大掌柜是陆秀才,以后怎么安排?”
林泰来也有点头疼,陆君弼能力肯定不如汪员外,但却是自己打拼盐业的“从龙之臣”。
大掌柜职务说撤就撤,肯定要伤害人心。
想了想后,林泰来说:“于大掌柜之外,再设置一个二掌柜兼总监事,负责内部监察,就让陆君弼担任。”
然后又对万指挥说:“你和陆君弼关系应当不错,帮我劝劝他,不要多心!
以汪老丈这岁数也干不了十年,而他还年轻,大掌柜迟早还是他的。”
万指挥点头应是,这才把汪员外最关心的问题都说完。
随即林泰来又问起了另一个事情,“先前我听说,其他盐商都支持那些汪家族亲?
那么他们是否知道许四的事情?他们是否知道汪家族亲背后是许四在支持?”
汪员外和万指挥都答不上来,这个事情谁能说的准?
第499章 王不见王
扬州徽商领袖郑之彦大朝奉今天在平山堂进行招待,对象则是徽州同乡许阁老家的四公子许立礼。
近几年来,郑大朝奉作为盐业领袖,仿佛像是一个活靶子,被林泰来折腾的不轻。
直到现在,郑大朝奉还有七千盐引窝本被永久性租给了林泰来,成为林氏盐业的重要组成部分,而且完全没有收回希望。
三年前,人人都说郑大朝奉是盐业领袖,三年后,就只说郑大朝奉是徽商领袖了.
其中滋味,冷暖自知。
许立礼许四公子看着平山堂外的胜景,看着周围身边的歌女舞姬,看着满席珍馐佳肴,心里不禁闪过一丝艳羡,这才是生活啊。
许家先前并不富裕,虽然父亲成为阁老之后,家里生活肉眼可见的好了起来,但也还没到巨富的地步。
毕竟父亲只是次辅,前面还有一个表面宽厚、内心多欲、手段还不差的首辅。
而且父亲与言官关系非常恶劣,被科道言官盯得很紧。
更何况家里有兄弟四个,他许立礼这个老四又不可能独占家业。
总而言之,自己的生活水平跟这帮大盐商相比,实在差太多了。
正所谓,美好的生活要靠自己的双手,所以他来扬州了。
一段歌舞结束后,主人家郑之彦举杯对许四公子说着场面话:“感谢许阁老多年来对我们徽州同乡的关照”
许四公子话里有话的答道:“同乡互助都是应该的,也不算什么,更不用你们记挂在心,感谢就不必了!”
心里想的是,父亲大人庇护你们这帮财主好几年了,也该收点利息了
对于许四公子的心理活动,郑大朝奉也能猜出個七七八八。
如果不是吃饱撑着,谁踏马的想招惹许四公子这种人?嫌自己的钱太多么?
但没办法,扬州城最近来了一个更恐怖的人物林泰来,更恐怖的是,谁也不清楚这人到底想干什么。
在杯弓蛇影的郑大朝奉心中,只要林泰来呆在扬州不走,就一定有阴谋!
为了平衡林泰来的冲击力,现在他们徽商不得不对许四公子虚与委蛇。
最起码许四公子看起来不怵林泰来,多少也能充当一下缓冲。
况且许四公子的主要目标又不是他们,而是那个二五仔汪庆。
想到这里,郑大朝奉决定把话题引到汪家那里,省得许四公子有闲心琢磨自己。
“听说在前几天,汪家族亲被扬州卫缉私厅抓走了。”郑之彦主动挑起话头说。
许立礼毫不在意的说:“一切尽在掌握,正可以坐实对方勾结官衙、徇私害民的罪行。”
郑之彦提醒说:“已经过去好多天了.”
就算你许四公子身份高贵,汪家族亲只被你当成工具,但你也不能这样无视工具人的死活,完全不管不问吧?
许立礼答道:“我早就向凤阳巡抚、江北巡按发帖,检举扬州卫的恶行。
惩治区区一个扬州卫衙门,完全不在话下!然后便可以通过扬州卫衙门,深挖幕后黑手。”
对于许四公子这个操作,郑大朝奉之前并不知道,便继续问道:“四爷的帖子是从急递铺走的么?抚、按可有回话?”
许立礼说:“当然是从急递铺发走的,说来也奇怪,等了数日也不见回话。”
郑之彦又道:“我听说,江北巡按正按临庐州府英山县,而凤阳巡抚行台则到了凤阳府亳州。”
庐州府英山县在南直隶行政区的最西端山里面,已经挨着湖广了;
凤阳府亳州在南直隶行政区的最西北角,再往北就是河南了。
而扬州城的位置,则在南直隶江北区域的最东南角。
许立礼皱眉道:“该死!真是不凑巧!抚、按二院竟然都那么远,难怪回话这么慢!”
郑之彦:“.”
许四爷你有没有想过一种可能,抚、按二院是听说林泰来到了扬州,就故意离扬州那么远的?然后故意不回话的?
“四爷不妨与那林泰来见个面。”郑大朝奉建议说。
在郑大朝奉眼里,许四公子最大的优势就是身份,这个身份并不是“阁老的儿子”,而是“座师的儿子”。
如果与林泰来面对面的明牌,林泰来还真不好把许四公子怎么办。
举个例子,那林泰来即便穷凶极恶到可以杀巡抚,但也绝对不能杀座师的儿子,除非自绝于士林。
不过许立礼拒绝了与林泰来见面的提议,仿佛高深莫测的说:“若二人隔空斗法,尚还有回旋余地。
如果直接碰面,就彻底没有缓冲了,故而不如不见。正所谓,王不见王。”
听说官场利益斗争就是这样的,不到必要时候,就不要直接撕破脸。
郑大朝奉只觉得,许四公子对自己和敌方的认知存在什么问题。
最后再次提醒说:“那几个汪家族亲还是要救的,不能这样放任不管。”
道理也很简单,万一这几个人都“失踪”了,你还拿什么去敲诈大盐商汪庆?
许立礼这次点了点头,“我亲自走一遭缉私厅,把人领出来就是。”
当即许四公子就先派了人,给扬州卫万指挥下帖子,说明日到缉私厅拜访。
又到次日,许立礼就来到南关附近的扬州卫缉私厅。
万指挥已经预先在大门等待了,恭恭敬敬的将许四公子迎了进去,礼数上无可挑剔。
宰辅公子就没把这衙门当回事,坐在公堂主座上,反客为主的问道:“听说有汪康等几个本县同乡,被抓到了这里?”
万指挥答道:“承蒙许四爷询问,确有此事。”
许立礼继续逼问:“出于同乡之义,我便来过问一下,为何抓捕他们?”
万指挥答道:“涉嫌与走私有关。”
许四公子轻笑几声,不屑的说:“就你们这衙门,也想不出别的借口!”
然后又道:“我许立礼可以作证,汪康等人到扬州城,不过是找同族汪盐商商议继承问题。
此事合情合理,亦不犯法。至于走私之事,实乃无稽之谈!”
万指挥频频点头,“啊对对,四爷说的都对。”
许立礼说:“至于是谁让伱抓的人,我就不问了。现在我来当这个保人,能否将汪康等人放了?”
万指挥非常痛快的当场回应:“没问题,现在就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