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名了杨俊民的兵部左侍郎石星不由得看向吏部文选司的陈有年和赵南星,可是这两个人事系统最大的搅棍此刻却默不作声。
那就更没有疑问了,一个兵部左侍郎不但地位相对低,更是孤掌难鸣,掀不起任何浪花。
消息传到隔壁户部王司徒的耳中,久久不能回神。
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一夜之间,风向完全逆转了?
与此同时,申首辅在文渊阁中堂召开内阁会议。
其余几位阁老心里骂骂咧咧,最近的屁会真多。
“我提议,鉴于宣府近情,急召巡阅宣府钦差林泰来回京叙职!”申首辅中气十足的说。
不为别的,只为展示一下朝廷的权威,想让你回来就得回来!十二道金牌听说过没有?
其余几位阁老愕然不已,首辅你吃错药了?
这才半个月,突然召林泰来回来干什么?让京师多清静几天不好吗?
虽然听说昨晚有个身材高大雄壮的人纵马西城,乱射鸣镝,但只要不知道这是谁,不就行了?
不过这事与大多数阁老也没有切身利益关联,既然首辅都开口了,别人也懒得反对。
忽然这时候,有中书舍人举着一本奏疏过来,对申首辅禀报说:
“宣府急报!由于北虏敬服林泰来之威严和武勇,关于在张家口堡边墙外册封喀拉慎部白忽台为都督同知仪式,指定要由林泰来主持!”
其余几位阁老一起看向申时行,你和林某人之间到底是什么情况?
林泰来怎么就让北虏敬服了?申首辅愣了愣后,拍案道:“这是挟外自重!”
众人继续看着申首辅,不说话。
申首辅又一次拍案,起身道:“散会!”
还是这个上午,东厂提督太监张鲸来到东安门外的东厂衙署办公。
却见自己的得力管家邢尚智躺在大堂内,四肢尽断,也不知还能否活下去。
“谁干的?”张鲸勃然大怒,邢尚智虽然是个小人物,但却是他堂堂厂公的脸面!
邢尚智的随从连忙禀报:“昨日黄昏后,在家门附近突然遭到一伙强人袭击,邢管家当场被掳走。
到了夜半时,邢管家又被丢在了家门外面,模样大致就是眼下这般。
当时邢管家被蒙了眼,也没听到有用的消息,并不知道被带到了什么地方。
总而言之,邢管家看起来像是被复仇了。”
“那伙强人是何人?或者有什么特征?”张鲸又问道。
他和邢管家这些年结仇太多了,一时间也不好从仇家名单开始追查,只能先问凶手特征。
随从答道:“为首者乃是一名高大雄壮的巨汉,自称张二河,但并没穿长衫或者官袍.”
言下之意,也不确定到底是不是某位姓林的,而且姓林的似乎也没有动机啊。
虽然说东厂办事经常不需要确定,只需要怀疑就足够了。
但是面对那位姓林的凶人,最好还是确认一下为好,误判的后果不划算。
打架也打不过,说谗言也说不过,为之奈何?
这时候,另一名官校来禀报道:“昨夜西城鸣镝乱飞,据目击者说是一名极为高大的骑士作案。”
张鲸冷冷的说:“咱只想知道,这个人在哪里?”
那官校又道:“经追查,此人一行十数人,今日清晨就从德胜门骑马出城了!”
“无法无天!无法无天!”张鲸突然暴怒,“这贼子眼里完全没有王法!”
周围东厂各大档头:“.”
从厂公嘴里骂别人无法无天、目无王法,是不是太奇怪了点?
“咱要进宫!亲自禀报陛下!”张鲸又喝道。
在京城里,绝对不允许还有这么牛逼的存在!
各档头、官校暗叹一声,离心离德。
这厂公太废了,除了横征暴敛什么都不会,简直就是近三十年来最废厂公。
要不是厂公有个斗倒了冯保的好干爹可是这个干爹也死了两年了。
还不如让那个姓林的来执掌厂卫呢!
第460章 大恩人
于是厂公张鲸又从东厂衙署回了宫里,准备面见天子进谗言。
时值暮春,天气晴好,万历皇帝携皇贵妃郑氏在西苑游赏。
兴之所至,皇帝又与贵妃喝点小酒,召供奉倡优来演舞唱曲。
见张鲸空着手来见驾,万历皇帝酒盅都懒得放下,问道:“尔有何事?”
张鲸奏道:“昨夜有人在西城屡次乱射鸣镝,众官惊疑,议论纷纷,还有官吏被打伤。
有目睹者称,为首者身形魁伟,疑似为状元林泰来”
万历皇帝又直接问道:“可曾抓住了人?”
张鲸奏对说:“此人已经逃窜出城,故而奏请派缇骑赶赴宣府,或者将林泰来召回问对。”
皇帝叹口气,没抓住人你来说个卵子?果然在特务业务能力方面,对张鲸不能指望太多。
旁边郑贵妃突然插话说:“那林泰来可恶至极,在宫外屡屡欺辱妾身父兄。”
万历皇帝脸色逐渐冷淡下来,对张鲸说:“尔好生去办东厂的差事,休要多管闲事呵。”
张厂公:“???”
那林泰来都在京城官员住宅区乱射鸣镝了,还叫闲事?
然后万历皇帝也没搭理郑贵妃的话,又吩咐供奉倡优道:“接着奏乐,接着舞!”
要知道,万历皇帝心里不但在防下一个张居正,还在防下一个冯保,同样也在防下一个李太后。
童年的阴影,可以影响到人的一生。
历史上万历皇帝摆烂的三十年里,纵然没有出现真正意义上的强势权臣,可也没有出现强势权阉。
从某种角度来说,若非如此,又怎么会有东林党势力发展壮大的空间和机会?
而郑贵妃虽然宠冠后宫,是大臣们名义上的宠妃大反派,但对朝廷政务也丝毫没有干涉能力,甚至连宫里高级太监的任用都无法插手左右。
在此刻,张鲸心中只有愕然了,但一個字也不敢再多说。
自己这是进谗失败了?这就是君威莫测?
不对,这根本不是进谗言,自己只是陈述了一个事实啊!
那林泰来就是私自回京了,就是打人致残和乱射鸣镝了!皇爷你怎么也学外面那些大臣,假装不知道?
厂公张鲸所不清楚的是,关于林泰来是什么样的人,宣府镇监枪太监早对万历皇帝密奏过了。
这份秘密奏疏里云:钦差林某唯恐乱兵在行辕大肆劫掠,竭力安抚乱兵之余,暂时将巡抚许某的私囊银两运出,共计约二万余,秘密寄存在防守稳固的太监府火器库
官场没有秘密,户部的王司徒终于可以确认,这次还是要感谢林妹夫大恩人。
昨晚那个在西城乱射鸣镝的、不知名的高大骑士,应该就是林妹夫本尊。
林妹夫绝对不会无缘无故的潜回京师,吏部、兵部两位尚书也不会无缘无故的改变态度。
就是不知道林妹夫到底怎么变的戏法,一夜之间就安排的明明白白了。
其中具体细节,怕是只有收到鸣镝的当事人才清楚。
下午的时候,王司徒按捺不住兴奋的心情,早早下班回了家,准备关起门来小酌几杯,自家人庆祝一下。
儿子升为巡抚,确实是大喜事,不仅仅是职位提升这么简单。
巡抚和地方序列官员完全是两种性质,成为巡抚意味着从地方序列直接迈入了朝廷高层序列,可以称作封疆大吏了。
更重要的是,老王家下一代传承真正接续上了。
在自家附近,王司徒遇到了住在隔壁宅邸的通政司左通政徐申锡,就是那个姓名最炸裂、串联了申时行王锡爵两位阁老的徐申锡。
“恭喜司徒公!你们新城王家俊杰辈出,又要多出一位大郡郡守了!”徐通政诚心诚意的对王司徒道喜。
王司徒心中得意,正要谦逊一番,说几句“小儿辈运道好”之类的话。
但他忽然又觉得,似乎有什么不对?大郡郡守是什么鬼?
好大儿王象乾要升为巡抚了,这叫封疆大吏!说成知府不是贬职吗?
难道徐通政一直对老王家心怀恶意,今天终于忍不住暴露了?
想到这里,王司徒不怒自威,淡淡的问道:“烦请徐通政解释解释,从三品参政如何升为四品知府?”
徐通政一脸懵逼,疑惑的说:“什么从三品参政?我说的是九江关税使王之都啊。
今天通政司收到了奏报,有逆贼刘汝国上月在湖广、南直隶、江西交界处聚众上千造反,本月已经被平定。
九江关税使兼巡江佥事王之都捕获了三十多个逃窜反贼,算是立了军功,肯定要升官嘉奖了!”
王司徒:“.”
今天是个啥日子?祖坟青烟不会已经变成大火了吧?
王之都这小老弟守着江上税关,还能捞出一把军功?
三十多个反贼沿江逃窜,然后就被王之都顺势拦截住了?这军功和天上掉馅饼有什么区别?
忽然王司徒又想起,王之都去九江关,其实是林妹夫强烈要求的,似乎是为了湖广和苏州之间的大米生意。
而且当时听说那边地处各省交界,盗匪甚多,还有个叫梅堂的反贼起事。
为了安抚王之都,所以又给加了一个巡江差遣,结果现在就立了军功。
想到这里,王司徒不由得疑神疑鬼,难道当时林妹夫已经预见到,后面还会有军功,所以才如此安排王之都去等着掉馅饼?
听说这次造反的刘汝国,就是前年贼首梅堂的旧部。
但无论如何,还得感谢林妹夫安排了王之都,这可真是老王家的大恩人啊!
就是现在又要开始操心小老弟王之都的下一步安排了。
按照官场规则,应该是大知府或者按察副使,但究竟哪条道路更好,真是一个幸福的烦恼。
王司徒回到家中坐定,等到好侄儿王象蒙从都察院下班回来,就招呼着一起喝酒。
今天喜事这么多,不喝就不尽兴。
不过王象蒙略有心事,对王司徒说:“如今我监察御史的任期又满了,要考虑往外升了,不知道该往哪里去比较好。”
王象蒙是万历八年的进士,万历十一年被行取为监察御史,按三年一任算,到今年万历十七年正好满两任六年。
御史在官场的品流很高,当了御史再外调必定升官,只是升多升少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