瞎扯也要讲究个合理性,你林泰来这些屁话都什么玩意?
自己老家琼州府虽然隶属于广东,但那是在海南岛上,和广东本土尤其广州府又不是一回事!
所以自己怎么就成了广东人?你林泰来是地理盲吗?
林泰来说:“那老大人还是向朝廷上个奏疏,请求重新疏通吴淞江下游故道吧,免得让我继续误会下去。”
先前林大官人就发现了,自己上疏说个正事,只要不是直接骂人和斡旋兵变民变的,就没啥人重视,连讨论都没讨论的,把自己当个嘴上没毛办事不牢的小年轻。
但海瑞的份量应该足够引起重视,至少能引发一波关注和讨论了吧?
海青天很想从病榻上跳起来打人,但老病的身躯已经让他有心无力了。
他不禁想起了在那个二十岁阳光灿烂的下午,不经意看到的一句诗——南村群童欺我老无力,忍能对面为盗贼。
林泰来苦苦劝道:“只是让你上个奏疏而已,朝廷还不一定准许。
咱们朝廷是什么效率,老大人你难道还不清楚么?所以又何必如此执拗?”
海青天大口大口喘着气,似乎在回气回血。
林泰来最后说:“这样吧!只要老大人你答应上这份奏疏,我就把苏州济农仓全部存粮都用来救灾!
一粒都不会出售到市场上,绝对不用来倒卖发财,直接免息借到灾民手里!
以当今世道,天下有多少人能做到这样?”
“我知道了,你滚吧。”海青天现在只想让这个恶魔在眼前消失。
然后又补充了一句:“我能看出,其实你这个人并不贪财,但我看不出你到底想做什么。”
林泰来回应:“那你老可要保重身体,不然只能看个开头就没了。”
苏松一场大洪灾,让两个地方的士子都归心似箭,但却要在南京城等着放榜。
这两个地方的士子也都没有什么心思狂欢了,就算有没心没肺的,这时候也要老实点。
所以就只能在煎熬中等待着,一直等到了八月二十八日上午,贡院大门再次打开,这就宣示着要放榜了。
乡试榜被放在彩亭中,由差役扛着,要从贡院一直抬到应天府府衙。
南直隶乡试放榜这件事,在南京城是一件非常热闹的事情。
无数男女老少跟随着彩亭前行,形成了一支盛大的游街队伍。
林大官人和他的朋友们听到放榜的消息,匆匆忙忙的从秦淮旧院里钻出来,一起汇聚在了武定桥头。
金士衡对众人分析说:“乡试榜要张挂在府衙影壁上,会有无数人挤在那里看,现场必定混乱不堪。
我们这样读书人去了,和贩夫走卒、家奴下人们拥挤,也是有辱斯文,而且我们还不一定挤得过别人”
林泰来不屑的说:“那是你挤不过别人,别带上我。”
金士衡没搭理林泰来打岔,继续说:“所以不如按照老惯例,在府衙附近找个酒家茶铺等待,然后打发仆役们去看榜回报。”
金士衡说的这些都是老生常谈,一般士子都是这样干的,除非穷到连个仆役都没有,只能亲自去看榜。
“简直多此一举!”林大官人大手一挥,直接否定了金士衡的提议。
然后他环视四周说:“我有二百勇士傍身,难道还怕别人冲撞我们?尔等不用害怕,跟我走就是!”
于是众人跟随林泰来,周围布置了浩浩荡荡的二百条大汉,一起追着彩亭去了。
由南向北横穿了三山街,就来到了府衙。
衙前街道已经是人山人海,但无所谓,二百条大汉一起大喝,直接从人山人海里开劈出了一条通道。
没有人表示不满,就算那些被推倒的人,也是很友好的笑了笑,非常大度。
林泰来等十来人沿着不断延伸出的通道,一直走到了府衙大门影壁下。
终于能看清乡试榜上的字了,大家一起抬头,目光快速逡巡,仔细搜索自己的名字。
“我艹!”林泰来直接爆出了粗口!
他是第一个发出声音的,因为他的名字就在榜上最前面第一个,所以他最先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乡试榜上赫然写着:“第一名,林泰来,苏州府学生,易经。”
这个成绩完全出乎预料,林大官人本来只想混个举人功名而已,完全不追求名次。
反正此时林大官人整个人都麻了,心里不停的骂骂咧咧,这主考官失心疯了吧?
第395章 放榜之后的内幕
看榜的人除了社会闲散人士、家奴仆役之外,到现场的士子也有不少。
毕竟三四千考生里面,也不是人人都富裕。还是有很多没有仆役,或者仆役完全不识字的考生,需要亲自来看榜。
另外还有一些考生打发了仆役卖力气挤到内围里去看榜,自己则站在外围等消息。
大部分看榜的人扫了一眼解元是谁后,来不及多想,就开始焦急的寻找着熟悉的名字,自己的或者亲友的。
正在这时候,忽然听到有人大喝道:“有问题!有问题!”
众人下意识的循声望去,却见一个极为高大雄壮的巨汉,愤怒的指着影壁上的乡试榜。
这种考试结果出来后,有考生不服气闹事的情况,其实并不少见。
南直隶乡试考生三四千人,录取名额却只有一百三十五人,绝大多数人都会落榜,能考中的才是凤毛麟角。
可以说在现场的士子,大都是落榜生,此时听到有人带头鼓噪,立刻就有其他心怀不满的人跟着起哄了。
“有问题!有问题!”一个叫归子慕的热血年轻人举着拳头高呼道。
可是这个年轻人刚喊了两嗓子,就被同伴用力拖走了。
归子慕质问同伴:“有壮士为了考试不公而振臂高呼,而你连呐喊声援的勇气都没有了吗?”
同伴没好气的说:“刚才那个高呼有问题的,乃是榜上的解元林泰来!你这落榜之人声援个屁!”
归子慕:“.”
这世道还行不行了?从来只有落榜的人鼓噪,没听说过上榜的人闹事。
解元在榜下带头高喊有问题,连落榜扑街者最后的倔强都要剥夺?
林泰来的形象还是很鲜明的,而且又是个名人,很多人当场就认了出来。
但众人都很无语,不知道该用什么语言来表达自己的心情。
一个以武功闻名江左的大明第一武状元,又在文科乡试上勇夺第一,实在太魔幻了。
更魔幻的是,这个人居然在榜下高喊有问题。
身边的好友们纷纷对林大官人问道:“你为什么不开心?伱是不会笑吗?”
林泰来很严肃的说:“这乡试榜一定有问题,你们要跟我一起抗争。”
几个友人远离了林泰来,解释说:“榜上有我等的名字,所以我们认为肯定没有问题,恕我等无法支持你了。”
还想抗争的林大官人瞬间就遭遇众叛亲离,只能怏怏的离开了。
对普通人而言,考中举人就意味着实现了真正的阶层跨越,从士子变成了老爷,进入了统治阶级。
不但在地方上能获得很多原先想都不敢想的特权,还具备了直接做官的资格,是非常值得狂欢的事情。
放榜之后,一直锁在贡院内院里,与外界隔绝的阅卷考官们就恢复了自由。
当然这些考官里份量最重的人就是主考官,被新举人称之为座师。如果以后进入官场,没有意外因素干扰的话,座师与门生就是天然的同盟关系。
今科乡试主考官黄洪宪从贡院出来后,就开始接受门生们的拜见。
不过林大官人根据历史经验来判断,这个座师应该没什么前途,以后指望不上。
一百多个门生都要来拜见座师,所以只能一批一批的进去。
林泰来和几个中举的好友们站在院门等了一会儿,就看到前一批同年出来了。
“该着我们拜见了。”林大官人振了振衣袖,准备带头入内。
但是上一批同年中,突然有个人小跑过来,年纪约莫二十多岁,生得浓眉大眼,非常热忱的招呼说:
“可是吴中林解元当面?在下素来久仰林解元大名,今日终得识荆,不但此生无憾,而且三生有幸!”
纵然是林大官人此刻也有点愕然,这个同年是不是太过于卑微了?
按理说,同年之间只要平等结交就行了,哪有这样的?
还没等林大官人反应过来,这个同年又掏出了一叠稿纸,万分敬仰的说:“为庆祝林生再夺解元,在下写了一组八首诗为贺!”
于是向来机敏的林大官人也被整不会了——我又不是你爹,你至于写八首诗庆祝么?
这浓眉大眼的同年又接着说:“早就听说了林解元提出的四大诗论,实乃震耳发聩之高论也。
在下以为,林解元足可引领数百年之风骚,堪称诗坛之宗师,我愿称阁下为诗宗!”
“啊,这”林泰来自从穿越以来,第一次被人说的晕头转向。
诗宗!听起来逼格爆表啊,但在这个场景下承认,似乎又很羞耻啊。
要不要应下来,在线等,挺急的。
浓眉大眼的同年举着稿纸,满脸都是求知的渴望:“在下还存了一些私心,斗胆请林解元指点一二。
不知在林解元指出的未来四大流派中,在下的诗风更适合哪一个流派?”
这也是林泰来进军文坛以来,第一次遇到在文学问题上求教自己的。
回过神来的林大官人难得待人和蔼可亲,彬彬有礼的主动问道:“还未曾请教尊姓大名?”
这位同年赶紧自报家门说:“在下金坛周应秋也。”
林泰来顿时虎躯巨震,下意识的说:“你这个浓眉大眼的.就是周应秋?”
他这科乡试榜上,还是有几个历史名人的,比如东林八君里的两个,都在里面。
而这位周应秋在原本历史上,正是这科乡试的第一名解元,而且也是历史上最有名的一个,当然他的名气和解元关系不大。
浓眉大眼周同年的主要名气来自于三十多年后,投靠魏忠贤,成为九千岁门下“十狗”之首.
周应秋在当左都御史的时候,得知魏忠贤侄子魏良卿喜欢吃猪蹄,就经常亲自煨猪蹄款待魏良卿,江湖人称“猪蹄总宪”。
后来周应秋又当上了吏部尚书,公开卖官,号称每天收取贿银一万两,又被时人称为“周日万”。
想到这段历史掌故,林大官人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年轻时的周应秋就已经恐怖如斯了吗?连自己这样心志坚定的人,也险些被搞得五迷三道!
“林解元?”周应秋见林泰来突然发愣,轻轻呼唤了一声。
而林大官人神色复杂的看了周同年一眼,一言不发转身就走。
在刚才这场看不见的交锋中,他林泰来实际上已经败了,只是凭借着历史知识这个金手指外挂,才没有沉沦其中。
如果他林泰来不是来自于数百年后的穿越者,哪里挡得住这周应秋的攻势。
周应秋茫然不解的看着突然离去的林解元,自己哪里说错了?
但他很快就振作起来,刚才林泰来挣脱自己的跪舔法术,只是意外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