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怎么忽然就和我有关系了?
严绍庭淡淡一笑,没有理会这位官场小白,已然走出午门,到了被一众东厂番子和锦衣卫拦住的军器局等衙门官吏前。
“严侍读!”
“请严侍读莫忘皇命,严查我等。”
“严侍读身为陛下臣子,怎能数日懈怠,不问案情?”
午门前的官员们一阵的七嘴八舌。
一副再也不想过这种天天等着,提心吊胆的日子。
到了一众官员前,严绍庭脸色一沉,冷哼一声,瞬间止住了现场的嘈杂。
“尔等是要宫前闹事吗!”
“依着高翰林的意思,尔等尽要被拿进诏狱治罪!”
还没等军器局等衙门的官员反应过来。
从后面挤出来的高翰林,只觉得眼前一黑。
严绍庭却是继续冷哼质问道:“但本官却觉得,尔等之所以来此,定是有缘由的。尔等犯了何罪,要本官审查尔等,尽可一一说来,本官必会主持公道。”
这一下,就连午门前的军器局等衙门官吏也是眼前一黑。
事情怎么好像变得有些不对劲了。
严绍庭却是面色不改,叫了一名东厂的番子去午门旁登闻鼓下的值守御史亭子里弄了一把椅子过来。
而后,他便在众目睽睽之下,好整以暇的坐在了椅子上。
严绍庭目光幽幽的扫过在场官员。
其实自从发生西苑枪响,再到陆绎查出军器局等衙门火器账目有问题,他就知道这桩事的问题根源并不在军器局这些衙门里。
不由的。
严绍庭想到徐渭这次进京,同时还有胡宗宪和张居正的书信送到。
海瑞这个时候已经在苏松两府,继续追查两府田亩隐瞒一事了。
只是不知道海瑞的奏章,会在什么时候送到京师。
西苑枪响之事,并非是根源,那是结果。
所以要弄清楚,就要将原因查明白。
军器局等火器制造、存放衙门,再到朝廷的账目,地方上的税赋。
这是无数条错综复杂的线,交织在一起产生的结果。
而在午门前。
军器局等衙门的官吏,却是被严绍庭的反问给彻底弄傻了。
对啊!
傻子才会说自己有罪,然后让人给弄进锦衣卫诏狱里去。
“我们无罪!”
“我们什么都没做。”
“西苑事变,宫墙之外那一声枪响,与我等无关。”
“是有贼子要害我等。”
“还请严侍读为我等主持公道。”
在军器局大使、鞍辔局大使等人的带领下,各衙门的官吏们,很快的转变了口径。
高翰文完全看傻了眼。
他根本就想不通,怎么眨眼间的功夫,午门前就风向完全变了。
原本还在叫喊着要让严绍庭严查的官员们,现在却又要让严绍庭为他们主持公道。
原本还在谋求能离开翰林院,外放为官的高翰文,忽然觉得自己大概是不懂如何当官了。
外放的事情,还是等等再说的好。
严绍庭看着面前官员们风向转变,微微一笑:“那为何西苑事变之后,锦衣卫指挥佥事陆绎查出来,尔等衙门火器账目有错漏?谁人能为本官解释解释?”
官员们忽的安静了下来。
不管他们到底做了什么,但衙门里的火器账目,确确实实是有问题的。
一时间,官员们犯了难。
说也是死,不说也是死。
……
“他们会说出来的。”
玉熙宫,嘉靖盘腿坐在道台上,目光中冷漠阴森。
伺候在跟前的吕芳,抬头看了一眼皇帝。
吕芳小声的说道:“午门那边都已经闹上好一阵了,主子当真觉得,如军器局那些衙门当官的,会将账目的实情说出来?”
哼!
嘉靖冷哼一声:“你当我大明朝这些当官的,当真是上下铁板一块一条心?”
吕芳脸上露出笑容,摇头道:“还是主子爷看的明白,洞悉人心。这些人有好处自然是一条心,没了好处,杀头的罪过在,唯有先保住自个儿了。”
嘉靖双目森森,瞥向外面。
挥手一指。
“愈发热了,带着人去文渊阁,送些绿豆汤让阁老们消消暑。”
吕芳欣然一笑,颔首躬身。
“奴婢领旨。”
……
此刻午门前的事情,早已在京中传开。
而文渊阁里,也一直有人往来午门之间,通禀消息。
当吕芳带着人和绿豆汤进到文渊阁班房里时。
瞧了一眼四位阁老,脸上露出笑容。
“阁老们,陛下担心天热,特意叫我送些绿豆汤过来,好让阁老们消消暑。”
本来还在等着随时出手,帮大孙子一把的严嵩,闻声当即抬头。
严嵩脸上带着笑意:“原来是吕公公来了,陛下垂怜我等,辛苦吕公公跑这一趟了。”
徐阶、高拱还有袁炜三人,亦是在旁开口附和。
吕芳挥了挥手,跟在身边的小太监们便立马将玉熙宫带来的绿豆汤,送到四位阁老面前桌上。
吕芳则是看了看四周,开口道:“怎么没见严侍读?”
严嵩本欲开口解释,但却被高拱抢了先。
高拱眼底泛着笑意,说道:“军器局那几个衙门的官吏脑子坏了,跑到午门闹事,严侍读这不是出去应付了。”
吕芳装着糊涂,哦了一声:“怎得?军器局这几个衙门的人,是要作甚?”
见着吕芳如此问。
高拱心里更加舒畅。
他当即开口:“还能是因为什么,不就是因为军器局这帮混账弄出来的假账。前番陛下让严侍读去查,这几日一直不曾有动静,这帮混账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竟然就跑来午门闹事了。”
袁炜默默的斜觎了一眼高拱。
老高的法子很粗俗,但却很有效。
严嵩亦是淡淡的扫了一眼这个高肃卿,心中淡淡一笑。
徐阶则是摇头开口道:“润物肩负重担,肯定是要好生盘查的,只是事关西苑,怎能轻易出手。老夫觉得,要是那些人还不从午门前散去,内阁也该出面了。”
吕芳笑笑:“外头这般热,陛下都不忍心,赐了绿豆汤送过来,几位阁老还是安心待在这班房里吧。想来严侍读,还是能料理好外面的事情。”
高拱本想开口,再讥讽一下严绍庭,要是真能料理好,今天就不会有午门外的事情了。
但徐阶却是抢先说道:“吕公公说的是,年轻人身子好,这些事情还是让他们年轻人去办吧。”
吕芳点点头,拱手道:“既然绿豆汤送到了,那我也就回西苑,伺候陛下去了。”
徐阶拱手还礼:“吕公公慢走。”
等到吕芳离开之后,徐阶这才转身看向稳坐内阁头把交椅的严嵩。
“严阁老,是不是要再看看,内阁出面将军器局这些衙门的人赶回去?”
袁炜一直默默的瞧着这几位的言行。
好赖话可都让徐阁老给说完了。
自己大抵是学不来的。
默默的缩了缩脑袋,袁炜坐在自己的椅子上,低头思考着最近是不是该多写几篇青词。
严嵩则是笑笑:“陛下厚爱,怜惜我等这把老骨头,还是先喝这绿豆汤吧。”
说完。
老严头已经端起绿豆汤,吸溜了起来。
徐阶默默的看了一眼,方才坐下。
……
午门外。
面对是要自陈罪状,还是自保的选择之下。
军器局等衙门到场的官员们,很明知的做出了选择。
率先开口的是内府兵仗局的大使。
“严侍读,我等可是冤枉的啊!那账目我们也是能解释清楚的,这件事根本就无关我等之事!”
鞍辔局大使亦是紧随其后,大声喊冤道:“我等不过九品的小官,如何敢在此等军国利器的事情上做手脚,还请严侍读明鉴啊。”
“朝廷各部司衙门,都是上官上差,我们这些人,人微言轻,从来都是上官交代做什么,就做什么,这账目也非是我等要作假的。”
工部火器库的大使,满脸悲愤的喊着冤。
站在严绍庭身边的高翰文,终于是想通了一些。
难道严侍读一直就是在等着。
等着这帮做假账的,主动喊冤坦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