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事情,早在浙江道发生毁堤淹田之前,严绍庭就已经做足了准备。
这也是当初他在发现顺天府出现灾情灾民的时候,为何会突然将这件事情从户部的手上给揽下来。
京师的灾民能以工代赈,能从京师商贾手上拆借粮食事后七成偿还。
难道浙江道的商贾,就不能这般做了?
还是说浙江道的商贾就不是大明的商人了?
即便是沉默下来,却始终全神贯注听着严绍庭说话的高拱,也不由一愣。
京师这一次的灾情,就近在眼前,朝堂上下都是看的清楚的。
灾民们并没有闹出多大的乱子,而赈济粮的问题也很容易就解决了。
难道他严绍庭当初就知道,浙江道这一次一定会出现堤毁淹田的事情?
严嵩如今在这些事情上,更多的是选择分析并配合严绍庭。
有京师赈济灾民的经验在前。
严嵩很快就开口附和道:“陛下,严绍庭此言可行。张居正如今就在苏州府,让他兼上赈济浙江灾民的事情,也算是分内之事。
而从浙江商贾手中拆借出粮食,以工代赈救济浙江受灾百姓。朝廷也不用忙于抽调粮食,只需时候核算账目,等夏粮入仓再还给商人们便是。”
嘉靖听得亦是颇为满意。
他不由的多看了严绍庭两眼。
自己当初让这小子去操办顺天府灾民一事,果然是有先见之明的。
看看现在,这小子只言片语,就将浙江道天大的事情给解决了。
而且更重要的还是,这小子当初在自己面前推举张居正去东南。如今东南的灾情,有张居正在就能避免下面人赈济的时候阳奉阴违。
于是。
嘉靖现在看严绍庭,那是越看越喜欢。
可是。
一直不曾开口的徐阶,却是忽然出声说道:“只是眼下苏州府、松江府两地推行国策到了最要紧的时候,浙江道若是久于赈济灾情,朝廷年初定下开源的事情又该如何推行?”
严绍庭早有准备,开口道:“此次浙江道新安江大堤忽然被大水冲毁,其中必有隐情!
不如趁这一次的机会,让张阁老赈济灾民之时,会同新任监察御史海瑞,查明此事。凡是涉及其中的浙江道人员,一概拿下严惩。
有朝廷施以雷霆,想来接下来浙江道推行国策的事情也就好办了。而这一次被大水冲毁田地的百姓们,也可以在拿到足够的赈济粮,将清理出来的田地改种桑苗。”
当初在严党的计划中,炸毁新安江大堤,为的也是逼着浙江道的百姓们改稻为桑。
但他们在这个根本目的之上,还包藏着用底价大肆购买百姓手中田地的祸心。
而现在严绍庭让张居正去赈济灾民,让他和海瑞一同去查浙江道这一场祸事。
结果必定是截然不同的。
然而就在严绍庭如同之前高拱一样,提出要严查浙江道之后。
严世蕃却是猛的抬起头,看向那满面正气的儿子。
逆子!
他要查浙江道?
这逆子难道要当严党的叛徒,要自绝于严家?
“陛下……”
严世蕃当即开口。
但严嵩更快一步:“陛下,赈灾查案,两桩事并行,大为可行。”
徐阶亦是罕见的再次开口道:“张居正是从朝廷下去的,那个新任监察御史海瑞也是个公正的人,让他们两去赈济浙江灾情,顺带查明缘由,极为合适。”
如今苏州府和松江府两地的改棉为桑的事情,已经爆出来许久。
而那个海瑞也正是因此,才从淳安县被提到了南直隶。
这些日子,徐阶早就已经是忧虑万分。
只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严党在浙江竟然干出了更大的事情。
现在让张居正和海瑞一起去浙江道,那苏州府和松江府的事情,自然会少些注意。
嘉靖见内阁首辅和次辅都表明立场,认同严绍庭的提议,脸上不由的露出笑容。
“好好好。”
嘉靖站起身,面带笑容:“内阁倒是许久不曾这般意见统一了。既然以工代赈,拆借粮食的法子可行,那就让张居正和那个海瑞再辛苦一些,将浙江道的差事也办起来。”
“陛下圣明。”
得到皇帝的认可之后,众人起身奉上一个小小的马屁。
君臣间一时间倒是相得益彰了起来。
但严绍庭却是默默的看向几人,心中微微一笑,轻咳一声:“启禀陛下,微臣这里还有一份刚刚从锦衣卫收到的消息。”
说完之后。
严绍庭的目光悄无声息的瞥向内阁老好人。
老徐这会儿大概是心中刚刚松了一口气吧。
将张居正和海瑞弄去办浙江的事,他在松江府和苏州府干的事情,就能少许多注意,让他有更多的时间去安排后后续事宜。
但自己会让张居正错过进步的机会吗?
嘉靖亦是立马笑着询问道:“是何消息?”
没来由的,刚刚暗自松了一口气的徐阶,心中不由的生出不安。
严绍庭则是风轻云淡的开口。
“回禀陛下,是关于苏州府、松江府两地棉农之事。”
说完之后,严绍庭的目光在看着自己的几人脸上扫过,最后在老徐的脸上停留了一会儿。
老徐啊。
就问你现在慌不慌。
………………
月票推荐票
继续三更!各位老爷们,我够勤奋的吧,拜托拜托不要养书,勤加追读哈~
第57章 那都是朕的钱!
当苏州府、松江府几个字从严绍庭嘴里迸出的时候。
徐阶心中终于是重重的一提。
他的目光变得有些飘忽起来,几次看向正从怀里取出一份文书的严绍庭。
而严绍庭却已经将怀中的文书打开。
这是他从内阁来西苑的路上,由严虎和陆绎两人送过来的关于苏州府、松江府的东西。
而张居正和海瑞的奏章,也在今天已经送入京师,要不了多久同样会出现在道长眼前。
空洞的玉熙宫里,响起了严绍庭的声音。
“陛下,苏州府有官田民田合计六十万余顷。松江府之田亩,盖之苏州府四分之一。
去岁松江府解纳内府库本色米三万余石,银两万五千两,阔白三梭布三万匹。
解送户部太仓银五万两千余两,解送户部京通仓本色粮米三十二万余石,银三万四千两,解送府部衙门粮米一万五千石,银一万一千两。
送光禄寺粮米两万四千石,耗银一万四千两。
送工部折银八千两,礼部一千两。”
这些都是户部和西苑有存档的数据,只在松江府一地,朝廷每年就要征收四十万石的粮食,十几万两白银。
而之所以松江府会有这般重的税赋,一切都要从大明国初开始算起。
南直隶一带,从国初开始便是朝廷的税赋重地。
只是谁也不明白,为何严绍庭这个时候会忽然如此详细的将松江府的各项税赋说出来。
正当嘉靖疑惑的想要开口发问的时候。
严绍庭却是深吸一口气,沉声道:“然,据锦衣卫所查,仅松江府一地便有数十万亩田地,不曾缴纳赋税,无有徭役。盖之苏州府,便是百万亩田地,不计赋税徭役。
而此次张阁老在苏州府、松江府推行国策改棉为桑,数万棉农提前种下棉苗,对抗朝廷政令,其数十万亩面地,大半不曾计入国朝赋税徭役之中。
锦衣卫估算,每岁仅此项亏空,可达十万石粮米不止,数万白银不止。
若自嘉靖元年始算,则亏空可达四百万石粮米,百万银两。”
你小子在放屁!
老子可没有瞒下这么多的钱粮!
徐阶差一点就将这两句话喊出口,若非是多年的修炼,只怕此刻已经是显露慌张了。
但他仍然是以一副诧异的眼神,看向了严绍庭。
而玉熙宫里,却已经是死一般的寂静。
谁都能清晰的感受到,一股怒意正在急剧的酝酿着。
那是来自于上方嘉靖皇帝的怒火。
严绍庭却是面色平静。
他说的一切都是事实,即便是等嘉靖晚一些拿到张居正和海瑞送回来的奏章,上面也是说的这些事情。
但他只不过是在最后,将这一笔账扩大到了嘉靖元年。
于是钱粮亏空的数目,就需要用百万来计算了。
一个小小的计算方式而已。
“好啊!”
忽然,一道有些尖锐的声音响起。
这才让各怀心思的几人醒转过来,看向发出声音的严世蕃。
严世蕃此刻满脸冷笑:“我说为什么张居正以内阁大臣的身份,行使钦差之权,去苏州府多日,竟然连小小的改棉为桑的事情都办不好!为何他张居正人还没到,棉农就将棉苗给种下去了!”
玉熙宫里,尽是严世蕃的冷嘲声。
随即,他目光直直的看向徐阶、高拱,冷声道:“现在可算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了!这是有人在和朝廷争夺钱粮啊!是有人怕朝廷的改棉为桑,坏了他们的利益啊!”
此刻。
严世蕃的声音,是如此的刺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