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来,则是因为严绍庭是陆家的女婿,陆绎是他的小舅子。
主仆两人骑着马,走在路上,不急不缓,颇有些游春的意思。
狗腿子严虎脸色却有些不爽利:“合着就咱们家是陆老爷家的女婿了?朱时泰、徐瑛、吴绶他们就不是陆老爷的女婿?”
其实还有个南京吏部尚书孙陞五儿子孙镶,也是陆炳的女婿。
不过这家伙貌似是个短命鬼,早早就过世了。
严绍庭却是默不作声,只是对那个去年就已经离世的老丈人,颇有些敬佩。
瞧瞧陆家这些个姑娘,都嫁的是什么人家。
大姑娘嫁给朱时泰,他是现任成国公朱希忠的嫡长子,成国公一系可以追溯到成祖永乐皇帝靖难时的名将朱能。
自己这个严府大少爷,则是娶的陆炳二女儿。
陆家三女,嫁给了徐阶三儿子徐瑛。
四女儿,就是嫁给了那个短命鬼孙镶。
最小的老五,是嫁给了现任吏部尚书吴鹏长子吴绶。
一个个不是国朝功勋,便是内阁大臣,最低都得是个两京六部尚书。
而这还不是陆炳生前操办的所有的联姻。
光陆炳自己,就娶了不少有名有头人家的女人。
陆炳原配,是吏部尚书吴鹏的堂妹。三房继室,分别是司礼监太监黄锦的侄女、安定伯张荣的女儿、浙东进士赵祖鹏的女儿。
而陆炳的弟弟陆炜,娶的则是广宁伯刘泰的侄女。
想到这些,严绍庭不由露出一抹无奈的笑容。
若是按照这些算起来,北京朝堂上大半人家都是沾亲带故,满朝都是一家人。
严格来说,自己对徐阶还得喊一声姻父(连襟姨姊妹父亲)。
严绍庭这会儿倒是想到,若是下一次徐阶等人再说自己是严党,自己倒是可以回一句大家都是姻党。
而狗腿子严虎之所以有些愤愤不平,也正是因为几家人都在北京城,但只有严绍庭这个姐夫出城接小舅子陆绎的。
严虎见大少爷不理自己,大抵是觉得少爷也是心中有气,便闭上嘴不敢招惹。
主仆两人驾马东去好一阵,前面路上终于是见到了一伙队伍。
队伍里有马有车,林林总总好几十号人。
马车上,则是插着陆家的旗号。
严虎当即说道:“大少爷,是陆老爷家的。”
严绍庭这时候自然也看到了,立即驱马上前。
行到近前,陆家在前面带路的管事已经认出了家里姑娘夫家。
“公子,是严亲家的姑爷来了。”
陆绎今年不过二十岁,比之严绍庭还要年纪一些,只是因为两位长兄早年相继离世,加之如今父亲陆炳也已逝世,陆家如今便算是落在了他的肩上。
此时他正在车厢里,和几位姐妹追忆父亲,追忆过往。
听到严绍庭来了,脸色有些疲倦的陆绎面露意外,看向二姐。
“二姐夫竟然来了,小弟出去迎一迎。”
马车里,陆家二姑娘陆文燕嗯了一声,脸上带着一丝含蓄的笑容,目光则是在大姐、三枚、五妹脸上扫了一下。
陆家其他三位姑娘则是脸色平静,只是心中却是有些哼哼。
姑娘们的小心意,如今陆家的当家人陆绎却是没有看见,他已经出了马车,叫停队伍,走到队伍前面。
远远的看着严绍庭带着狗腿子严虎过来,陆绎早早的就躬身作揖。
“二姐夫竟然亲自出城迎接,有劳二姐夫了,二姐夫辛苦。”
严绍庭驾马赶到,身形矫健的翻身下马,到了陆绎身前,上下打量了一番这位小舅子,伸手拍在对方的肩膀上。
“与成近来辛苦,知晓你们今日回城,便早早过来接一下,回头府上设宴,好生歇息几日。”
陆绎字与城,严绍庭这般称呼,自然是亲近的意思。
陆绎心中倒是有些意外,往日里自家这位出身严党的二姐夫,可是甚少与自己往来的。
他小声询问道:“姐夫可要见下二姐?”
严绍庭看了一眼马车,摇头道:“回头有的是时间,今日过来接你们,一来是丈人丧事你辛苦了,二来则是因为陛下的差事加之一些旁事。”
陆绎点头道:“是万寿宫重建的事情?”
之前定下的工部尚书雷礼主持重建万寿宫,他和严绍庭负责监工,这消息朝廷自然是派人送到了陆绎手上的。
严绍庭点点头:“监工万寿宫重建不过小事,有雷尚书这位内行人在,咱们不过是走走过场,这次过来其实是为了另一桩事。”
“哦?”
陆绎面露好奇。
而他这时候也已经上了一匹马,不多时两人便驾马并肩而行,带着后面的队伍继续往北京城里赶。
严绍庭这时方才说道:“前些日子元宵节,大姐夫在南城芳春楼和英国公府、定国公府打了一架的事情,可知晓?”
陆绎眉头一挑,眼神却是悄悄的看向身后的马车。
朱时泰可是自己的大姐夫,而那芳春楼却是京中权贵热衷的风月场所。
大姐夫在那种地方和英国公府、定国公府的人干了架,用脚趾头想都能猜到大抵是因为什么。
可大姐如今就在马车里啊。
陆绎有些胆怯,小声道:“可是大姐夫又做了什么事情?”
严绍庭摇摇头:“那倒没有,就是想问问伱,家里头可有相熟的御史或是六科言官?”
陆绎愈发疑惑,询问道:“姐夫,你要做什么?”
严绍庭撇撇嘴。
“自然是找人弹劾咱们大姐夫了!”
第27章 坏人你来做
“啊?”
听到严绍庭目的的陆绎,当即面露诧异,啊了一声。
陆绎脸上布满紧张:“姐夫,那可是大姐夫,还是将来的成国公,我不敢……”
这小子倒是很干脆,不敢就是不敢。
严绍庭也没想到,这小子竟然这么胆小。
他当即伸手,勾住对方的脖子,两人此时正驾着马,他这一勾,陆绎半个身子都歪了过来。
严绍庭却是脸色板正道:“岳父年前刚刚过世,大姐夫就跑去芳春楼那等地方,是去干什么的!肯定是因为大姐不在家,他朱时泰这个老小子耐不住寂寞,去那风尘之地寻欢作乐去了!”
陆绎连连点头,一个男人跑去芳春楼不是寻欢作乐,难道还能是去做慈善啊。
严绍庭又道:“大姐这些年当着家,去年岳父去世,也是大姐领着咱们这些小的去操办丧事的。你就说说看,大姐如此辛劳,他朱时泰却这般行径,难道不敢教训一顿?”
陆绎目光转动,脸上带着一丝不安。
“按理说,是该提醒提醒大姐夫的。”
“对!咱们就是要提醒提醒他!”严绍庭见小舅子上钩,立马说道:“这事本来我是想着自己就办了的,可是我办多少有点名不正言不顺。
但你不一样啊,岳父如今走了,咱们陆家就是你当家做主,伱找人弹劾朱时泰这不正经的老小子,合情合理,还能给大姐出出气。”
“要给大姐出气!”
陆绎脸色变了一下,露出一丝狠色。
严绍庭点头,欣慰道:“其实也不是真要做什么,就是得让成国公府知道,咱们家的态度是怎样的。回头,大姐和大姐夫还是得要一起过日子的。”
陆绎连连点头:“二姐夫说的是,这事还是二姐夫说的在理。”
想了想,陆绎觉得这事也确实需要给成国公府提醒提醒,知道陆家并非因为陆炳死了,就能看轻了的。
他当即说道:“小弟进城后,便寻几位与家中交好的御史,写一道奏章递上去。”
严绍庭面带笑容:“不光要弹劾大姐夫,还要把张元功、徐文璧两人一起带上。”
“全都弹劾了?”
陆绎有些意外。
弹劾朱时泰,这算是家事,闹到陛下那里去也不过是表达一下陆家的不满。
要是连张元功、徐文璧两人都弹劾了,这事可就有些不一样了。
严绍庭却是连连摇头。
小舅子要是不把这三个人都弹劾了,将这坏人坐实了,自己回头又怎么去当好人继续哄骗朱时泰他们三人呢。
他开口道:“成国公府终究是亲家,单独上弹劾多少有些不讲情面,三家一起那就是正常的打架,到了陛下那里最多不过是罚钱告诫一番。说出去了,大姐夫脸上也能挂得住。”
陆绎转头看了严绍庭。
自己以前竟然没有发现二姐夫,竟然是如此的体恤照顾亲眷,就这么一桩事情都能想的如此周到。
陆绎立马点头:“回头我就按姐夫说的去办。”
严绍庭面带笑容,再次拍了拍小舅子的肩膀:“陆家如今落在你肩膀上了,万事都要考虑周全了再去做。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用在臣子身上亦是如此。岳父如今驾鹤仙去,陆家未曾建功前,也只能依靠陛下往日的恩情,万事都要小心仔细去做。”
陆绎这时候哪里还有旁的心思,只觉得二姐夫说的全都是大道理。
严绍庭又道:“你如今也是锦衣卫的佥事,回头得空了,让人去寻沈炼家人,有机会了让他们家挑一个出来到锦衣卫当差。”
听到要让沈炼家的人到锦衣卫当差,陆绎脸上立马露出古怪的神色。
说起来,当初沈炼之所以被杀,还是因为严家。
严绍庭却是正色道:“过去是过去,现在是现在。你往后大概是要一直在锦衣卫当差,照顾沈炼家人,你在锦衣卫里也能多些支持。”
陆绎目光盯着严绍庭不动,半天后才点头道:“姐夫说的,我回去就办。”
严绍庭乐呵呵的笑着。
你小子不去办,自己回头怎么和朱七这位锦衣卫健美一哥拉上关系,又怎么和齐大柱那个淳安健美一哥认识。
见陆绎样样都答应下来。
严绍庭这时候才脸色郑重道:“这些都是回头要做的事情,今日回城后,要紧的事情,还是派些人去南直隶、浙江两省。”
原本已经在暗自想着,往后陆家有什么事情,都有二姐夫能帮着自己商量拿主意的陆绎,听到这话,立马脸色一变,眼神中也带着一丝杀气。
“二姐夫是要我派人去盯着张居正?”
说着话,这小子眼里杀气嗖嗖的往外冒出。
严绍庭一愣,拍了一下小舅子的脑袋:“谁让你盯着张居正了,他是奉旨去办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