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居正真的很希望海瑞能明白,天下事不是他所想的那样去做的。
海瑞却是忽然冷笑了起来。
张居正目光疑惑的看向他。
海瑞则是冷笑着开口道:“下官记得,阁老此前说过,要等阁老有朝一日坐上我大明内阁首辅的位子,才会再提此事。
“可是,阁老如今亦是我大明内阁辅臣,当朝大学士。
“过去掌兵部事,而今掌户部侍郎衔,兼办东南增产丝绸事。
“阁老之权位,早已举朝少有。
“说一句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不过为。
“下官就不明白了,在阁老心中。
“这官,到底要做得多高,才是个头?
“这权,到底要有多沉重,才是个头?
我大明朝亿兆黎庶,又到底要等张阁老到几时?”
海瑞的每一句话,都让张居正本就疲倦的脸上,多添一份阴沉。
每一句话,便让张居正多握紧一次拳头。
当海瑞最后说完话,张居正已经怒不可止。
砰的一声。
张居正的双手重重的拍在桌案上。
惊堂大响。
张居正更是双目愤怒的盯着海瑞:“你是在说,本官要做权臣吗!你是在嘲讽本官,只是贪图权柄吗!
“好好好!
“即便我张居正当真如你所说,你海瑞又当真是为了整日被你挂在嘴边的天下黎庶吗?”
张居正真的是怒了。
这个海瑞,竟然是在暗讽自己要做只知贪图权柄的权臣。
海瑞却是脸色不改。
很显然,他就是如张居正所说的。
在骂他是要当权臣。
张居正双手颤抖,激动道:“你海瑞!口口声声是为了我大明江山社稷,是为了两京一十三省亿兆百姓。
“可你又是否知晓,若是如你所想去做事,便是我大明遍地烽火狼烟之时!
“东南一地,世人皆说你海刚峰乃是刚正不阿之人,两袖清风,一心为民。
“便是如今,不少东南地界官府中人,亦无不以你海刚峰为表率,望与你结交。
“可在本官看来,你海瑞也不过是个贪名之辈而已!
“你所谓之天下黎庶百姓,也不过是为了成全你海瑞那个海笔架的美名而已!
“你说本官求权,那你海瑞便是求名!
你我二人,谁也莫要说谁!”
张居正一番怒骂。
海瑞亦是满脸涨红。
他怒而甩袖。
“既然下官在阁老心中亦是为名之辈,下官无话可说。”
说完这句。
海瑞已经转身,将要离去。
他走至门前,却又转过头看向满脸怒色未平的张居正。
“下官却也知晓一件事情。”
“京中严侍读,乃斩浙江郑泌昌、何茂才之流主因。”
“下官与阁老道不同。”
“往后阁老这座督粮道署,下官再不入内!”
“阁老,珍重思量。”
说完之后。
海瑞终于是扬长而去。
看着放言绝不再入此间的海瑞,张居正一时间当真是怒火中烧。
而更让张居正愤怒的是。
海瑞竟然拿严绍庭斩郑泌昌、何茂才这件事,来与他张居正比较。
杀人诛心!
他海瑞是在杀人诛心!
“来人!”
张居正一声怒吼。
外间有小吏入内。
张居正怒声问道:“他海瑞,要去哪里?”
小吏不知阁老为何如此大火,只敢低声回道:“海御史方才出去前说,要访查南直隶各地田亩赋税事……”
张居正脸色阴沉,思虑沉吟半响之后,方才嗓音沙哑的出声。
“派了人,盯紧了他。”
“但有异样,报于本官知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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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3章 官逼‘民’反(求订阅)
督粮道署里。
海瑞丢下一句道不同不相与谋,便真的与张居正分道扬镳。
他要去继续访查地方田亩赋税一事。
试图以一己之力,将这桩事情,继续捅到千里之外的京师。
而张居正却不得不困守苏州督粮道署,继续盯着增产丝绸的事情。
却又要直面苏松两府所暴露出来的土地、税赋、徭役、人丁、吏治等等问题,而又无能为力。
为官理念的不同,让张居正和海瑞两人,成了两个完全不同的模样,站在了完全对立的位置。
而在离着苏州府只是一江之隔的扬州府。
大明朝都察院左副都御史,奉旨钦差两淮盐务、东南商税的鄢懋卿。
却是如沐春风,日子过的有滋有味。
江南本就富硕。
而扬州更是满城销金窝。
扬州瘦马,一时闻名天下。
手握权柄的鄢懋卿,过着与海瑞、张居正完全不同的官场生活。
鄢懋卿自然是毫无顾忌,不为诸多事务缠身掣肘的。
在动用了两淮都转运盐使司名下的盐兵,以及淮扬兵备道的兵马之后。
鄢钦差的巡盐大业,进行的如火如荼。
在大兵强压之下,两淮那些个富可敌国的盐商们,一个个‘心甘情愿’的将钱粮取出,双手供奉进了都转运盐使司衙门里。
两淮盐场,盖之大明两京一十三省海盐、湖盐、井盐产出,十分之三,乃举朝最重之地。
两淮盐商,亦是天下盐商最富。
大兵压境。
每一日,都有无数雪花花的白银,装满一辆辆大车,送到鄢懋卿的手上。
而盘踞在扬州这等南北通衢之地的商贾们,亦是乖顺无比的将各家账目送到都转运盐使司衙门,而后按照成例,缴纳并补齐过往商税。
有人说。
如今的都转运盐使司衙门里,人已经没有落脚的地方了。
遍地都是因为装不下,而只能随意堆放在地上的雪花银。
若是一个不小心,便是要被这满地雪花银绊倒。
而手拿无数钱粮的鄢懋卿,自然就成了大明朝最会运用金钱的人。
文锦装饰厕床。
白金作为溺器。
十数女子抬轿,行于市面。
终日于扬州城内豪奢宅院,置办酒宴,雇之盛名乐班、戏班,终日歌舞,每日耗费金银无数,犹如江河之水。
而若是鄢懋卿在扬州城中享乐伐闷。
便要十数名女子抬轿出城,兵丁掩护左右,寻于两淮盐场。
盐丁无有冲撞忤逆,却仍然大肆残杀虐待,扣之以私售余盐之罪。而是打杀盐吏,便冠之以监守自盗之名。
若于民间绝美女子,便将掠于轿内,光天化日之下,旷野之外,便将淫秽,而后归之于都转运盐使司衙门,或自行淫秽,或赠与膝行蒲伏之官吏士绅商贾。
那一日。
出城归来,照例寻得美色携之,将入衙门的鄢懋卿。
被两淮都盐御史拦下。
两淮地界,如今早已被鄢懋卿弄得民不聊生,百姓无不怨声载道,盐户已有出逃之事滋生。
都盐御史当众跪在都转运盐使司衙门前,乞求鄢懋卿手下留情,若不然两淮地界必将会生出官逼民反的祸事。
到时候便是两淮大乱,甚至会连累漕运,中断南北货运,乃至于是京师短缺物资,九边钱粮军饷中断。
但鄢懋卿却亦是当众,给那都盐御史扣上了一个官商相隐,在官掩护商贾的罪名,而后押入牢房,留待日后奏明朝堂知晓,而定其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