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自己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
首先是严家,并没有想要借机搞一场大案,牵连大明两京一十三省。
其次就是抽调军马拱卫西苑的事情,严家也是赞同从最近的京营抽调精锐。
这些事,对如今的朝堂都没有太大的影响。
可事情就是怎么看都不对劲。
但自己能反对吗?
自己若是反对。
那就是在反对高拱的谏言。
难道这是严家的离心计谋?
就是想要让自己反对高拱的建议?
高拱也在等着老徐的回答,他已经很久没有这般畅快过了,如今好不容易按下严家要起大案,陛下要插手边军的心思。
可不能因为老徐,就给弄没了。
在众人的等待下,徐阶终于是缓缓开口:“回禀陛下,如今朝廷出了军需贪墨的大案,不论如何,自然是要查清楚查明白的。
万事皆在朝堂,查户部、工部、兵部一应涉及军需的账目和人事,从源头厘清军需,地方上自然是能好转的。
自京营抽调精锐兵马入宫拱卫,将此事交付京营总督、镇远侯顾寰,大抵只需一两日便能兵马入宫,届时陛下也能安心无忧。
只是京营终究是拱卫京师,而西苑又不可能一下子进来太多兵马,杀伐之气冲撞了皇城大内。
微臣以为,抽调京营精锐兵马进入西苑,还是需要有个具体的数目。依着三十抽一,京营至多可出三千兵马入宫。”
三千兵马,根本就掀不起什么浪花来。
左右不过是让皇帝能安心一些,能好好的睡觉。
嘉靖的脸上终于是露出笑容。
“那就依高拱的意思去办,严绍庭继续查京中各部军需账目。”
查案权依旧没有转变。
但高拱心中却比前几日安定了一些。
只要今天自己的奏议能通过,严绍庭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查案,也没什么问题。
但嘉靖却又说道:“明日,明日京营最少抽出一千人到西苑。”
道长抬头看向面前几人,目光阴沉。
“朕,睡不踏实。”
“朕如今,只想安生睡一觉。”
“诸卿,可懂朕?”
道长还记着,在内阁四人被传召来玉熙宫前,严家那小子提醒的,今天这件事,就是因为他睡不好觉,也必须只能是他睡不好觉。
果然。
见到皇帝再一次如此焦急的催促着让京营兵马入宫,不论是徐阶还是高拱,心中都松了一口气。
严绍庭则是开口道:“民间有俗言,前唐太宗李世民,召尉迟敬德、秦叔宝入宫宿守宫殿,渐渐成了门神。如今陛下召京营入宫拱卫,将来或也能成一桩美谈。”
这都是屁话。
但依旧是在为道长睡不着觉,只能召京营入宫拱卫打补丁。
即便是徐阶,此刻也不得不开口道:“陛下即是社稷,干系重于泰山,京营拱卫京师,乃陛下手中刀剑。
此次西苑事变,乃臣等之过,使得陛下受辱,惊吓难安。京营入宫,实乃名正言顺,拱卫陛下,亦是京营职责所在。
臣等只愿,陛下身体安康,京营入宫,陛下能安歇修养心神。”
嘉靖面露笑容:“高阁老所言解朕不安,内阁亦能同心协力,都好啊。”
严嵩带头起身。
“陛下圣明,臣等只愿陛下圣体安康。”
嘉靖则是笑笑:“只要天下太平,朕便是受些折辱,又有何妨。朝廷有内阁担着,两京一十三省杂事繁繁,幸有诸位了。”
皇帝开始说起委屈话了。
徐阶等人眉头皱起。
大抵是这一次西苑事变,真的让皇帝心中不安了起来。
今天终于是难得有一次奏议通过的高拱,拱手沉声道:“陛下受辱,乃臣等失职。军器局等处滋生军需贪腐,臣掌户部事,责无旁贷。
此次严侍读清查朝中军需贪墨,臣等全力相助,一应涉案官吏,严查到底,该杀的杀,该革职发配的革职发配!”
“好!”
嘉靖一声叫好:“有高阁老这番话,朕便放心了,这小子也可放手去查了。”
严绍庭亦是紧随其后,朝着高拱抱拳躬身道:“届时,下官可要叨扰高阁老了。”
高拱脸色红润,随意的摆了摆手。
嘉靖则是挥了挥手:“今日便到这里吧,朕睡不下,倒是要叫你们也陪着朕熬到现在。”
严嵩带头躬身弯腰:“陛下之忧,便是臣等之忧,为陛下分忧,乃臣等职责所在。”
嘉靖则是底下眉头。
“都去吧。”
“臣等告退。”
严嵩等人躬身抱拳,缓缓向后退下。
嘉靖则是低头轻语了起来。
“朕无忧,大明还在。”
“诸位慢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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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章 严世蕃:我想进步(求订阅)
众人出了玉熙宫。
宫门外,已经摆好车桥。
严绍庭本要搀扶着老严头上轿,却被对方伸手拦住。
严嵩看向后面跟过来的高拱,脸上露出笑容。
老严头笑眯眯的说道:“肃卿今日所言皆是持重求稳,如今陛下将京中各部军需贪腐账目清查一事,交给绍庭这小子,你是在内阁掌户部事,比这小子更清楚,还望肃卿能多多帮扶。”
高拱这会儿那叫一个高兴啊。
自己今夜在玉熙宫所奏诸事,等明日事情传出去,自己就是满朝官员楷模。
是阻拦皇帝插手边军的大功臣!
现在,就连老严头都要拜托自己在清查京中各部军需贪墨一事上,帮扶他家的大孙子。
甭提多有面儿了。
高拱笑呵呵的拱手还礼:“阁老言重了,我等同在内阁,所为的不过是朝局稳定,替陛下牧守天下。如今出了朝中出了军需贪墨的事情,我等又怎能袖手旁观?
似此等做着干系军国利器差事的,竟然还敢上下其手,贪墨横行,枉顾前线将士安危,便是枉顾我大明安危。
难道这帮人不怕外头的敌人,当真打进这北京城里来?
似这等蠹虫,必须严惩不贷!”
瞧着也不知道是真还是假上头的高拱。
严嵩脸上笑容不改:“如此,便有劳肃卿多多照拂这小子了。”
高拱挥挥手,看向严绍庭:“说起来,润物也是我等看着长大的。能力还是有的,不曾辱没了阁老多年细心培养。此次清查京中各部军需贪墨一事,遇到问题,遇到难啃的骨头,只管来寻我。”
严嵩笑呵呵的点着头。
严绍庭则是拱手颔首:“如此,下官便提前谢过高阁老了。”
高拱笑眯眯的摆着手。
一副天大的事情落下,都由他扛着的模样。
双方一番短暂交涉,严绍庭终于是搀扶着老严头上了轿子,自己则是跟在边上,往宫外而去。
落在后面的徐阶深深的看了一眼高拱,默默的摇摇头。
此时,严家的轿子已经走出去甚远。
高拱皱眉看向老徐:“徐阁老可是觉得今日我在圣前所奏有错?”
徐阶眉头皱紧:“你不觉得今日所奏,太过顺利?”
高拱却是反问道:“难道真的要让宣府镇的兵马入京?还是要让严家清查两京一十三省的军需?”
徐阶依旧是在摇着头:“或许是我们都想错了,也或许只是我心中想错了。”
此时已是深夜。
即便已处夏日,却也让人觉得微凉。
高拱皱起眉头:“京营本就驻守京师,左右不过是三千兵马入宫,算不得什么事,总不能真让陛下夜夜难眠?”
徐阶却是看向高拱,目光凝重:“难道你现在就不怕严绍庭查户部的账了?不怕将伱也牵连其中?”
见徐阶如此询问,高拱立时脸色一沉。
他沉声道:“徐阁老,本官从未插手军需一事,自然也就谈不上会被牵连其中。至多,不过是失察之过,今日也在陛下面前自请罪责。
再者说,这些年本官执掌户部事,户部空虚,朝廷做事捉襟见肘,本官是看在眼里急在心中。
朝廷如此艰难,这些人竟然还敢上下贪墨,我这户部的差事还干不干了?”
高拱有些怒气。
看着徐阶的眼神,多了几分怒色。
你老徐就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
等过些日子,给你老徐掌的吏部俸禄都停了,就知道苦了。
徐阶目光忧虑:“老夫并未说,不查贪官,朝廷时局艰难,再难容贪官横行,上下其手,贪墨钱粮,中饱私囊。但此事……罢了罢了,只望严绍庭不会借着此事,再生出什么事端来。”
高拱则是哼哼了一声:“徐阁老大可放心,依着陛下的口谕,本官自会看住那小子的,断不会叫他生出旁的事端。”
徐阶只能深深的看了高拱一眼。
随后弯腰,走向自己的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