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丛单手抵住颜良肩膀,将人死死按在地上。
无奈道:“莫问我,我就是个听喝的。”
颜良挣扎着抬头看向曹操。
“征西将军,某兵败受俘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但这张扬艰险狡诈断不可留!”
曹操终于笑了。
张扬是死是活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曹操要借张扬的嘴,分担颜良的怒火,或者说是挽回袁绍的颜面。
否则以袁绍对颜面的重视程度,袁军在上党吃了这么大的亏,保不齐跟他死磕到底。
袁绍拥趸众多,得天下半数世家门阀青睐,完全耗得起。
可曹操耗不起。
莫看他名义上拥有并州、司隶两地,兵强马壮。
实际上董越一日不从函谷关退往潼关,便是曹操名义上坐拥司隶,实际上只得河内、河南两郡之地。函谷关以西的河东、弘农两郡常年处于放任状态。
并州更不多提,加上初定的上党,也就只掌两郡之地。
飞熊或者说虎豹骑,虎豹骑虽勇却是有数的,即便陈丛提出的补充之法不错,但基数太少。不似凉军那般有两万西凉铁骑持续供血,若是折损严重,战斗力必定严重下滑。
所以...
张扬就是袁曹双方暂时达成和解的台阶。
袁绍既要忙着谋取冀州,又要防备北边公孙瓒。
曹操急于谋求兖州扩充自身实力的同时,还要防备南边豫州群雄。
有了这么个台阶,双方点到为止自是最好。
“颜将军不妨暂歇雷霆之怒,听操分说一番,可好?”
颜良一愣,他倒是想拒绝,可满堂曹营悍将在侧,他还被陈丛按着,哪有拒绝的资格...
“征西将军请说。”
曹操负手而立,面露追忆之色。
缓缓开口道:“操与本初自幼熟识,至今已逾三十几载,深情厚谊远非常人能比。时变而人心浮动,或为各自心中大义计,奈何为敌。然,往昔情义断不敢忘,颜将军可明白?”
颜良茫然无措地眨着大眼睛。
他区区阶下之囚,曹操跟他说这些是几个意思?
陈丛心头大跳,直接弃了颜良,拉着曹操行至人少处。
“岳父,颜良可是我擒的,不能放!”
“哦?”曹操转头远眺颜良一眼,道:“此人忠勇,子宁可能降服?”
“能!”
曹操追问:“多久?”
“至多不过三年五载。”
曹操嗤笑道:“此时放他,三年五载你还有机会擒他。此时扣下他,咱们翁婿三年五载之内,恐怕是难以睡个囫囵觉了。”
陈丛不服道:“岳父未免过于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了,区区袁绍而已,莫说得了上党,虎豹铁骑疾行三日便至邺城。就算咱们不理他,自有公孙白马料理他,难不成他还能两线开战不成?”
曹操摇摇头:“袁绍或许能两线开战,或许不能。但为父知道,并州未定,东征兖州在即,若司隶有失则豫州不宁。曹军肯定没法三线为战。”
“所以明明是咱们打赢了,还得跟那老袁头伏低做小不成?”
曹操拍了拍陈丛的肩膀。
语重心长道:“争一世者,岂在一时荣辱?子宁宽心,为父贯无面皮,伏低做小之事自有父为。你仍是那个少年得志,睥睨天下的无敌将军。”
陈丛突然有些心酸。
相较而言,他还是更喜欢看到曹贼得意忘形。
第48章 岳父给我发个誓
罢了罢了,曹贼年纪大了...
男人之间最痛苦的事,不就是在兄弟、发小面前低头吗?
更何况上党是他陈丛要攻的,颜良是他陈丛俘虏的,时任并州牧也是他陈丛,伏低做小也该他自行承担。
反正老袁头还欠他人情。
当初战吕布换袁隗脑袋的事,可算是老袁头白嫖了他一波,大不了把人情讨回来。
“岳父。”
“嗯?”
迟疑片刻,陈丛道:“你跟我发个誓。”
“?”曹操一巴掌拍在陈丛后背上,嗔道:“说的什么混账话!为父于你何誓?”
“你发誓,刚才那些个舐犊深情的话,不是专门说出来赚我心意,替你折面儿的。”
曹操冷哼道:“为父情真意切,何须起誓而证。”
陈丛:???
好好好!这么玩是吧!
连自己女婿都上套路?人与人之间最起码的信任呢?
曹贼!奸贼!恶贼!
陈丛好容易收了收情绪。
斜曹贼一眼,无语道:“不发算了,袁绍那边自有女婿分说。虽然岳父虚情假意,但当女婿的怎么也得讲个孝道不是?”
曹操低笑片刻,捧腹大笑不止,满脸的褶子,扶着陈丛笑弯了腰。
陈丛更加无语:“好笑吗?”
曹操摆摆手,勉强止住笑:“也不知你与谁学得多疑性子。不过子宁有此心意,父心甚慰。至于此事,你当真无须插手。没有人比为父更懂拿捏本初。”
呃...
陈丛有点尴尬,赶紧转移话题道:“一个颜良,一个张扬,能拿捏住袁绍吗?”
“不是还有几千冀州降卒?”
“那咱还落下点啥?”
“兵刃、铠甲、粮食。”曹操略微停顿,道:“乱世之中,凡是人用之物,尽比人命值钱。区区数千人算得什么?得此三样,子宁需要几人,就地招募即可。好了,去会会颜良。”
“得。”
...
二人回到堂中时,颜良倒未继续逞凶,盘腿坐在地上,单手撑着脑袋...发呆。
毕竟没了陈丛压制,还有满堂曹营悍将虎视眈眈。
他一俘虏真敢造次,分分钟被人按住,平白折了颜面。
曹操看眼颜良,笑问道:“颜将军想明白了?”
颜良赶紧起身抱拳,恭敬道:“还请曹公解惑。”
事没想明白,但意思听懂了,曹操不想为难他!
曹操直截了当道:“操本微末,得本初兄扶照终有今日微薄名声,昔日大恩片刻不敢忘。然,事关汉室稳固,社稷延续,上党之地断不敢让。操欲修书一封递于本初,便有劳颜将军代传。”
“当真?”
“不仅如此,袁军降卒及背义之徒张扬,颜将军可尽数带走。不过嘛...”
颜良大喜而拜:“但有所命,无有不从。”
曹操先令许褚拖出张扬。
继续道:“操不欲与本初为敌,愿开两地粮马之市互通有无,又恐先提本初疑之。颜将军既知虎豹骑之利便知并州战马何其健,不妨谏言本初,促成此事?”
颜良想都没想,一口答应下来。
“如此好事,主公何疑?曹公放心,若某得归,必向我主谏言。”
“好!”曹操伏案半刻,写好书信递于颜良:“营中与颜将军相熟者,不妨相送。再令差役整点千斛粮草,供颜将军折徒所使。”
“喏...”
...
夕阳的余晖打在一队离人身上,留下几条长长的身影,皆为劫营旧人。
人生大悲大喜转换太快,颜良有点想笑,但考虑到身侧陈丛脸拉老长,努力克制住了。
兵马点验完毕。
降曹袁军七千三百余,加上吕旷带走的骑兵,共计七千七百余。
换而言之,颜良只算小败一场,并未伤及袁军根本。
虽然没了刀兵、铠甲。但考虑到袁氏之富,这点也不算是什么要命的罪过。
良久的沉默后,夏侯惇率先开口。
“阿良既俘,回去也遭冷眼,还不如降了大兄,咱兄弟几个共襄大业岂不美哉?”
“谁说不是呢,你这次运气好,大兄愿意放你回去,下次呢?若为敌,迟早还得对上子宁。要么老颜还是降了吧。”曹洪继续插刀。
“未必。”颜良不服道:“为将在谋,某这次只是迁延大意中了子宁奸计,若非正面遇上何与之斗?”
许褚扣着鼻孔一脸不屑:“凭你这糙汉也配劳什子的‘为将在谋’?怕不是让陈无敌打出阴影来了。”
颜良赔着笑脸也不反驳。
被陈无敌打出阴影是什么丢人事吗?
起码他还跟陈丛正面单挑过,就这一点拿出去足够吹嘘一阵了。
只不过此时颜良下定决心,回去苦读兵书向儒将方向发展了。
好勇斗狠终不长久呐...
路的尽头便是长子南门。
到嘴的肥肉就这么飞了...
陈丛冷着脸,心不甘情不愿地递上缰绳。
看到踏云乌骓那一刻,颜良愣住了,四下观望一圈却不见赠马将军身影。
“找什么呢?魂丢了?”
颜良接过缰绳,笑道:“还想当面感念那将军赠马之恩,不知英雄姓名,劳请无敌将军告知。”
陈丛翻个白眼:“曹纯,字子和。并州州牧府,兵曹从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