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为絮儿的婢子微微欠身,取过竹筒倒出信笺。
好丑的字...
还有很多别字...
“太奶见信如晤,旬月不见,孙儿甚是想念。今阿白有喜,欲与孩儿取名董嗣,不知太奶意下如何?只待生产过后,孙儿便携妻领子去到长安与太奶磕头。不孝孙陈丛敬上。”
一息,两息,三息。
董老太回过神来,惊叫一声蹦了起来,直接甩飞手中杖,两步飞至絮儿身边,一把夺过信笺。
反复观看之下,当堂老泪纵横。
哆嗦着嘴皮道:“好,好啊!老太太果真没看错子宁!好啊,好孩子,真孝顺!”
桌案旁。
董卓也是兴奋得脸泛红光,有心夺过信笺看看,又怕遭了老娘奚落。
端坐那里宛如腚上生刺般,扭个不停。
嘴上酸溜溜道:“老娘莫叫那浑小子骗了,这男孩女孩还没个准呢,哪有先定名儿的道理。”
“我呸你不孝子!”董老太又气又怒,颤颤巍巍捡回手杖,朝着不孝好大儿就是一通乱抽,嘴里骂道:“若是说没了老太太玄孙儿,老太太便吊死在你卧房前。”
董卓吓了一跳,愣是没敢躲,任由手杖雨点般打在身上,嘴里告饶道:“错了,孩儿错了,娘消消气。”
又挨一阵好打。
董老太终是累了,一把丢了手杖,颤颤巍巍捧起信笺,宝贝似的抱在怀里,在婢女的搀扶下缓缓离开。
董魔王嘶哈揉着脸,这才看到案上还有一堆竹筒。
暗骂自个昏了头,跑跳过去找着自己姓名。
贼兮兮地倒出信笺,摊开一观...
笑容逐渐僵硬。
‘太师,孙婿落魄,只引三百骑兵洛阳城郊吹风。特以俘将华雄换取一千飞熊充充门脸。汉少府陈丛。’
再拆牛辅的,再拆李儒的,再拆董旻的。无一例外,全是报喜!!
“啊!!!这混账!!!混账!!!!”
董卓气得心肝脾肺肾都在颤,一把摔了信笺还不解气,抬脚一通乱踹,吓得周围奴仆全部跪倒。
其实。
不是陈丛不能好好写封家书。
事实上陈丛比曹贼更了解董家的生态链。
好好求董卓是没用的。
这魔王粗犷的外表下,多疑的性子不比曹贼少多少。
看看吕布投奔过去啥待遇。
回想一下长乐宫外那句‘旁人有令尚得入,唯陈子宁万不可放入长乐宫内。’
陈丛要是哄着他,尽拣好听的说,他才起疑。
怎么这边要换拿俘将换飞熊,那边董白就怀孕了?
到时候他再差人过来一验,那就全漏了。
还不如先让他气,让他恼,让他恨。
给别人的信都是报喜的,唯独给他的信是冷冰冰的生意。
他越是恼怒,才越会忽略了董白怀孕消息的真伪。
毕竟,按照常人逻辑,陈丛要好处,骗他董卓就是了。
那么在董卓深信董白有孕的前提下,才有可能会妥协。
果然。
董卓发泄一阵,累了,也笑了。
摆摆手,冲着奴仆道:“董府有喜,去请天子大赦天下。另外把牛...郭汜给咱家唤来。”
“喏。”
第6章 陈群?我侄?!
“阿白,加油啊!努力啊!夫君下半辈子的幸福生活可就全指望你了!”
“夫君~”董白快哭了:“夫君去找蝉儿姐,去找万年公主吧,妾身真不行了。”
“不行!!她们没有你宝贝!!”
摇曳廋姿因雨劲,挺身峭壁野风来。
水流穷处成飞瀑,景绝黄山瑞蔼徊。
若得人生幽静地。青灯古佛寺门开。
九天,八十一日。
陈丛抖擞精神还要再战,一翻身,发现佳人早已睡去。
愣了片刻,这才扶着老腰出了卧房...
外面阳光正好,他却有些恍如隔世的感觉。
原来...
闺房之乐乐得多了,真会腿软。
美人乡,英雄冢啊
后宅两间阁楼的窗齐齐开了,透出两双漂亮但充满哀怨的大眼睛。
陈丛不敢久留,赶紧扶着老腰溜出了后宅。
...
出了上东门,英雄楼前。
往昔‘开门迎客聚八方豪雄’的大石没了踪迹,取而代之的是篆刻‘山石不改,证兄弟情深’的山石。
呃...
陈丛有些尴尬地摸摸鼻头,再摸腰上空荡荡,兄弟情深应该是情深的,只不过他却拿见证之剑赠了董卓作聘礼。
史阿是六天前到的。
陈丛一直在忙正事,今天好容易得空,又碰上这么一茬。
“哎~来都来了...”
英雄楼内,热闹远胜往昔。
“将军。”
“大楼主。”
“无敌将军”
陈丛一走一过间,周围任侠报以最诚挚的笑脸,无不起身热情照顾着。
随着陈丛威名远扬,任侠们的身份跟着水涨船高。
毕竟陈丛不仅是任侠史阿的结拜大哥,当初掰手腕收小弟,也算是半个任侠圈的人了。
再有。
以前任侠们帮着英雄楼办事,单纯只是‘义气’,是敬重英雄楼的‘江湖地位’。
现在不同了。很多事顺手而为之,是真的有钱拿,以此为生莫说糊口了,养家都是绰绰有余。
陈丛笑而应之,一路上到三楼。
史阿执剑而动,舞的剑影乱飞,王越则端坐一旁,时不时开口指点两句。
最令陈丛意外的是沛相袁忠,坐在角落里观书饮茶,似是看破红尘般。
见到陈丛上楼,史阿面上一喜,挽了个漂亮的剑花收剑入鞘,快步迎了过去。
重重抱拳,躬身九十度而拜:“大哥!”
陈丛一把托起史阿:“二弟,真是好久不见啊。”
“大哥稍待。”
史阿匆匆回身,抱出一只木匣,掀盖取出一古朴长剑,双手献于陈丛身前。
“名家欧冶子曾铸名剑三,一曰龙渊,二曰泰阿,三曰工布。本欲寻得龙渊赠兄,然重金使人遍寻越地不见其踪,只得退而求其次,寻来工布以赠,兄长莫弃。”
陈丛愣了愣,怔怔接过工布,出鞘一观。
肩宽五寸,长六尺。釽从文起,至脊而止,如珠不可衽,文若流水不绝。
随手一挥,断开窗栏木椽,韧于泰阿,锋芒稍逊之。
“老二,泰阿...”
史阿笑而摆手,爽朗道:“大哥莫说了,能证大哥伉俪情深,乃是泰阿之幸,亦是弟之幸。”
陈丛挂好剑,重重拍拍史阿肩膀。
“洛阳任重,辛苦二弟了。”
“大哥放心,阿省的。”
兄弟久未见,陈丛破例喝了两杯。
从英雄楼出来时,还有点晕晕乎乎的。拒绝了史阿相送的提议,陈丛过府门而不入,牵着马晃晃悠悠来到了征西将军府。
月满枝头。
书房仍亮着火烛,门外执守的许褚似是睡着了般,闻得脚步只是微微眯开一条眼缝,便再没了动静。
“子宁?”曹操放下手中书简,起身拿起一件大氅披在陈丛背上,闻着陈丛身上酒味,又去斟来一碗热水,疑惑道:“夜深何不歇息。”
“睡不着。”
“哦?偷了几天懒,你还不习惯了?”曹操笑着捧回书简,手上勾画不停。
陈丛摇了摇头,眼底划过一丝茫然。
史阿来了洛阳,一旦完成了对于勾栏、英雄楼的整合,也就意味着情报机构的雏形即将搭建完毕。
家书传入长安也有九天了,也就最近一阵,那面也该有消息了,成与不成总会有个结果。
而做完这一切,曹操必定用兵。
陈丛的茫然也源自于此。
按照正确的历史进程而言,荥阳战败后,这阵应该是在扬州募兵,而后转回东郡就任太守,以待时变。后来刘岱为黄巾所斩,陈宫以兖州士族的身份游说各方,举曹操为兖州牧,自此曹操才算正式上了牌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