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这一生,如履薄冰 第386节

  对于在这种部族内部的蹛林大会中,取得佳绩的本部勇士,头人们也往往会非常大方,并将那些自己看中的勇士,纳入自己的亲军精锐。

  这,也正是草原威名赫赫的‘射雕者’之由来。

  所谓射雕者,便是在蹛林大会上的骑射一项拔得头筹,并在随后的表演环节挽弓扬天,成功击落天上雄鹰的射术大师。

  凭借这样的方式,草原上的各部族都能时刻保证:部族内的男性,无论是孩童还是少年,向往的都永远是强大的武力。

  是在蹛林大会上技惊四座,一鸣惊人,并跻身亲军行列,为头人效忠。

  老上单于自然清楚,这是匈奴,乃至整个游牧文明强大的根基。

  但老上单于也清楚地认识到:这样的蹛林大会——这种举行于各部族内部的蹛林大会,只能让各部族强大自身,却无法让匈奴强大。

  或者应该说:各部族的强大,只能让匈奴间接的政体强大,却无法让单于庭直接强大起来。

  于是,老上单于便决定:将原本举行于各部族内部的蹛林大会,改为每年五月,草原各部派出勇士,统一在龙城举行。

  如此一来,那些在蹛林大会上表现出色、表现出高超战斗技巧的勇士,就将不再是各部头人的亲卫精锐,而是可以被单于庭纳入本部,成为直属於单于庭的精锐武装。

  这么做的好处,是显而易见的。

  ——在蹛林大会改制之前,单于庭平均每年,会发生至少五场针对单于发动的刺杀、政变!

  虽然冒顿单于、老上单于,最终都并非被政变推翻,但那段岁月,单于庭堪称是风声鹤唳,永远都维持著精神紧绷的状态,生怕一不小心,就要被某个‘得撑犁天眷顾’的狂徒所血洗。

  究其原因,不外乎是两点。

  其一:作为草原的最高统治单位,单于庭和草原各部之间,只存在极致纯粹的统治,以及上下从属关系。

  单于庭无条件统治著草原,并合法拥有草原上的一切,包括但不限于牛羊牧畜、草场水源——一切存在于草原的活物、死物。

  对於单于庭,各部族需要按年进献牛羊牧畜,以及妙龄少女;

  作为回报,各部族能得到的,却仅仅是单于庭的庇护。

  更准确的说,是单于庭不会攻打这些献上忠诚的部族。

  对于后世人而言,这种从属关系可谓一目了然。

  ——这不就是黑社会收保护费嘛!

  说是保护费,保护的却不是你被别人欺负,而是你交了保护费,这帮黑社会就不欺负你了。

  这种关系,自然算不上有多和谐,更说不上被统治者有多么甘心。

  只要有机会,被统治者想的自然是脱离,甚至是取而代之。

  所以在当时——在蹛林大会还没有改制时,各部族对单于庭的态度,类似于狼群内部的雄性,对待狼王的态度。

  ——只要有机会,我必搞你!

  输了就输了,大不了就是个死,甚至很可能都不用死!

  可一旦赢了,我可就是新狼王了……

  利益没有捆绑,或者说是利益不一致,是那个年代,单于庭长年累月无法放松戒备的第一个原因。

  第二个原因,便是相较于如今,当时的单于庭,在面对草原其他部族时,并没有绝对压倒性的军事优势。

  众所周知,匈奴,本只是一个栖息于草原于中原交界处的小部族,凭借秦末纷乱得以强盛,并最终掀翻了草原霸主东胡、新贵月氏,从而得以统一草原。

  但在统一草原之后,匈奴人和过去每一个草原霸主一样,并没有强制将所有游牧之民都化为‘匈奴人’,而是允许草原各部保留了过去的文化、信仰,乃至部族名称。

  ——东胡通知草原时,楼烦、折兰、白羊等部,便已经存在;

  匈奴击败东胡,成为草原新霸主之后,楼烦、折兰等过去就存在的部族,依旧存在于草原之上。

  唯一的区别只在于这些部族,过去效忠东胡王廷,如今效忠匈奴单于庭。

  除此之外,歌照唱,舞照跳,拜著过去的神,居住在过去的土地之上,仅仅只是换了个能随时一声令下,便调动大半个草原的‘主人’而已。

  这就导致匈奴这个政权,成为了极为松散的部落联盟制整体。

  ——你打东胡人的时候,我楼烦、折兰、白羊各部,都派兵帮你,你乌泱泱十几二十万骑兵,好似是强的一批;

  但等仗打完了,大家伙儿跪下喊一声‘撑犁孤涂’,就都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了。

  再一瞧新的草原霸主:匈奴部?

  好家伙——草原霸主的名号震天响,合著就四十万人啊?

  是;

  草原上,再没有比你匈奴本部更强大的部族了。

  但你匈奴本部再强,也没强到能以一己之力,就对付所有其他部族的地步吧?

  别说是以一敌百了——随便三五个大部族联合起来,你匈奴本部就得脊背发凉,霸主之座不保!

  过去,冒顿单于威压草原,大家伙不敢动;

  现在的老上单于,行,咱们也惹不起。

  以后呢?

  等出个草包单于,你看草原上,会冒出来多少想做霸主,过一把单于瘾的部族头人?

  军事实力——直属军事实力的欠缺,或者说是无法对草原其余各部达成压倒性优势,是过去的单于庭,始终身陷政变、刺杀等动荡之中的第二个原因。

  而老上单于改制蹛林大会之后,一切都变了。

  ——通过蹛林大会,匈奴各部除了想单于庭奉上忠诚、献上牛羊牧畜,也开始得到一定程度的恩惠。

  虽然是名义上的恩惠,但也总好过什么都没有。

  单于庭和各部族之间的关系,也从过去的单纯黑社会收保护费,逐渐转变为更像中原封建王朝的地方向中央缴纳税收的模式。

  而单于庭通过蹛林大会,也开始名正言顺的从各部族,源源不断的获得优质兵源。

  在过去,各部族都各自举行蹛林大会,并各自得到优秀兵源;

  匈奴单于庭本部,也只能从本部得到杰出勇士。

  但老上单于改制之后,凡是草原上的游牧之民,每一个部族中最杰出的勇士,都永远只有‘加入单于庭本部’这一个宿命。

  这是一个此消彼长的过程。

  各部族无法再通过蹛林大会选拔杰出者,并以此强大自身;

  单于庭却可以通过蹛林大会,将所有部族最优秀的一批人汇集起来,并使其成为单于庭镇压草原、统治草原的武装支撑。

  不得不说,作为游牧民族的接触领导者,匈奴老上稽粥单于,当的上‘政治家’的称赞。

  而今年,单于庭在蹛林大会上选拔出的新鲜血液,却迎来了和过往年景截然不同的命运。

  “撑犁天降下了旨意!”

  “今年的蹛林大会,撑犁天为我大匈奴的撑犁孤涂,降下了十八名不死不灭、战无不胜,誓死效忠大匈奴、誓死忠心于撑犁天的勇士!”

  “他们,会帮助我大匈奴,永生永世的将汉人——将狡诈、卑劣的汉人踩在脚下!”

  “在他们回到撑犁天的怀抱之后,他们会去天国……”

  祭祀台下,无数人虔诚的匍匐在地,为祭坛上的单于:军臣,献上自己所有的忠诚。

  而在祭坛之上,军臣则在几名年迈祭祀众星拱月下,神情庄严的将目光,投向身前不远处的数百粗壮大汉。

  此刻,这数百大汉面色涨红,鼻息粗重,看向军臣的目光中,满是掩饰不下的狂热!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匈奴,是个政教合一的游牧政体。

  作为政权最高领导者的匈奴单于,往往也是匈奴国教:原教旨萨满教的最高宗教领袖。

  ωωω? ttκa n? ¢ ○

  在草原,单于的命令,不单是草原共主的指令,同样也是撑犁孤涂,即‘天神之子’的意志。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既是草原人皇的诏谕,也是撑犁天神的法旨。

  现在,撑犁天的儿子、大匈奴的单于说:这数百人当中,有十八人,是撑犁天专门从天国降下,帮助大匈奴击败汉人的;

  那么,就肯定有这么十八个人!

  只是这十八人,究竟是谁;

  这数百人当中,究竟是哪十八人,有如此荣耀的身份,并能在英勇战死之后,重新回到撑犁天的怀抱,去往天国……

第304章 报仇!雪恨!

  祭坛之上,军臣双手撑在那杆象征着至高权力的金杖之上,傲然挺胸,目光依次从祭坛前的数百人身上扫过。

  此刻的军臣,说不上有多意气风发。

  甚至可以毫不夸张的说:若非必要,军臣本不愿采取这样的下下策,来调动麾下勇士的战斗意志。

  ——作为匈奴单于,草原至高无上的最高统治者,军臣无论想做什么,都有无数种方式能达成目标。

  好比八年前,听说汉人的老皇帝死去,新皇帝即位,军臣的第一反应,便是以撑犁天的意志、用天神之鞭告诉汉人:匈奴,永远是这片天地间,绝无仅有的最强者!

  于是,即便才刚血洗曾经的右贤王一系,导致内部矛盾日益尖锐,单于庭根本无暇南下,军臣也还是通过外交恐吓,换得了自己想要的一切。

  汉人,曾对大匈奴军臣单于予取予求。

  而在整个已知世界,汉人,几乎是匈奴最棘手、最难拿捏的对象了。

  连最难拿捏的汉人,都不得不对大匈奴予取予求——要和求就送公主,要结盟就送礼物;

  自更枉论其他大小国家、势力,又或是人、事了。

  此番,原本也是如此。

  军臣想要派军队南下,找回今年年初,大匈奴在河套-北地一带丢失的尊严;

  按照过去的状况,军臣根本不需要动用天神的力量,只需要射响腰间,那支自冒顿单于传下来的神器:弑父鸣镝,大匈奴的铁蹄,便能踏碎天地间的一切!

  但此番,军臣却不得不如此了。

  军臣,不得不舔著脸——不惜动用天神的力量,或者说是在萨满祭司们的配合下,扯起‘撑犁天神’的虎皮,才能调动勇士们的斗志了。

  至于原因……

  “右贤王认为,这三百勇士怎么样呢?”

  “右贤王的南池,是否也能凑出这样一支强悍的精锐部队,是否也拥有上百射雕者呢?”

  祭坛下,那三百‘勇士’狂热的昂起头,望向军臣的目光,更是带上了几近癫狂的崇拜!

  军臣却将眉宇间的阴戾悄悄藏起,皮笑肉不笑的侧过头,斜眼睥睨向斜后方,默然不语的右贤王伊稚斜。

  虽然面上仍旧带著笑意,但军臣看向伊稚斜的目光中,却带上了丝毫不加以掩饰的骇人杀意!

  若非老上单于之后,原本充斥著原始、野蛮的匈奴单于庭,也逐步具备了一些基本的政治氛围;

  若非在军臣看来,伊稚斜的存在,对于匈奴单于庭安抚幕南各部、缓和单于庭与幕南之间的茅盾,以及安定幕南有著举足轻重的政治意义,伊稚斜就算是有九条命,也绝对不够军臣砍的。

  匈奴之俗,父子兄弟同帐而居,不分彼此。

  嗯,这里的不分彼此,就是大家所想像的那个意思。

  在一个草原家庭单位:一帐之中,无论是父亲的妻子、你的母亲,还是儿子的女人、你的儿媳;

  又或是兄弟手足的妻子、你的兄嫂,还是叔伯的女人、你的姑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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