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这一生,如履薄冰 第150节

  感受著这浓浓爱意,纵然是腊月凛冬,刘荣也被一阵莫名的温暖所包裹。

  ——刘荣知道,那暖意的来源,并非殿内的暖炉。

  也不是母亲这片刻之内,便沾湿自己小半件衣袍的泪水……

  “母亲莫哭,莫哭……”

  “儿,这不是回来了吗?”

  “非但回来了,还做了太子呢。”

  “母亲,不是一直想让儿做太子,好让母亲搬去椒房殿吗?”

  听闻刘荣这番温声细语的安抚,栗姬依旧紧抱著刘荣的手臂,只垂泪抬起头,噘嘴摇头道:“不要了。”

  “都不要了。”

  “什么太子、皇后,什么太子宫、椒房殿——都不要了。”

  “只要我儿好好的,怎么都成……”

  “只要我儿好好的,这凤凰殿,也容得下我母子……”

  见母亲这副大彻大悟,又生怕刘荣再离开自己,跑去战场冒险的哀戚之态,刘荣感动之余,也不忘将疑惑地目光,撒向一旁同样含笑垂泪的二弟刘德。

  ——什么情况?

  ——怎么吓成这样了?

  感受到兄长用眼神发来的信息,刘德却并没有著急作答;

  就这么嘴角噙笑,眼含热泪,满是感慨的看著母亲栗姬,抱著大哥刘荣手臂又哭了好一会儿。

  直到母亲稍平复下情绪,也勉强将刘荣的手臂松开,却仍不忘紧紧握住刘荣的一只手,刘德才笑著低下头,用指尖抠了下眼角。

  而后,才感慨的长叹一口气。

  “大哥刚从长安启程,宫内,便冒出了王夫人‘梦日入怀’,而后才有小十的流言。”

  “一开始,母亲还没怎么当回事,只怒那王娡居心叵测,大哥在的时候不敢造次,大哥一走,就闹出这等事来。”

  “只是随后,梁王叔就又开始日日血书求援,之后更直接跑来了长安。”

  “虽然朝堂对外说,是胜负已定,战事也已经基本结束,梁王叔才入朝,但宫里也不乏有人说:是睢阳太过险恶,梁王叔才跑回长安,以保全性命……”

  说著,刘德也不由侧身看了眼刘淤,又嘿笑著正过头,面带自嘲嗤嗤笑了起来。

  “便是弟和老三,都一度信以为真——以为睢阳当真凶险万分,都把梁王叔吓的跑回了长安。”

  “梁王叔都‘苟且偷生’跑回了长安,大哥却又迟迟不归,莫说是母亲,就连弟,心里都不免有些担忧了……”

  听闻二弟刘德此言,刘荣只一阵哑然。

  梁王刘武半场开香槟,吴楚未灭便先朝长安,在刘荣看来,只是想要先发制人,早点来长安筹谋布局,争那虚无缥缈的储君皇太弟之位。

  对此,刘荣以静制动作为应对,将梁王刘武没来得及吃下的军功,细嚼慢咽的吃了个干净,才慢悠悠踏上了返回长安的远途。

  刘荣也确实想过:如果梁王刘武‘先朝长安’的举动,被坊间曲解为怯战逃亡,应该能为自己省不少事。

  却不曾想:在家人眼中,最重要的,始终是自己的安危;

  与自己的安危相比,什么争储、夺嫡,什么筹谋布局,都不如一桩流言来的重要。

  “梁王叔怯战而逃,回长安偷生,大哥久战睢阳,迟迟不归;”

  “宫内外,王夫人‘梦日入怀’的流言又愈传愈烈,父皇却对此视若无睹。”

  “——朝野内外,也开始生出‘皇长子与睢阳遭遇不测,陛下有意立皇十子,方以梦日入怀之说造势’的观点。”

  正思虑间,刘德平和的话语声再度响起;

  只是比起方才,那满带著感慨的惆怅,此刻却多出了一份凝重。

  “自那以后,无论是吴楚平灭、大哥完好如初的消息,还是大哥从睢阳启程,正折返长安的消息,母亲都全然不愿相信。”

  “——甚至就连前几天,栗仓从新丰带了大哥的平安,乃至昨日,父皇颁下册立储君太子的诏书,母亲都还在说:不要再哄我了,我儿,可是生了不测?”

  “便是方才见了大哥,母亲都还小声让弟掐一掐母亲,说要看看是不是在做梦……”

  听到这里,刘荣不由又是一阵动容,满是亏欠的望向母亲栗姬,又极尽温和的拍了拍母亲的手背。

  “让母亲担忧了。”

  “母亲莫怕。”

  “往后,儿便是想再赴险,也当是没有机会了……”

  皇长子刘荣,只是当今天子启众多儿子当中的一个;

  虽然是最有机会做储君的那一个,但也终归只是个宗亲。

  如今汉家,尚存于世的诸刘宗亲,没有一百也有八十。

  即便是当今天子启,也足足有十一个儿子。

  但在做了太子之后,刘荣却已经成为继窦太后、天子启之后,汉家第三个真正意义上的‘君’。

  虽然是储君,不像窦太后、天子启那样执掌朝权,但也终归是‘君’。

  从今往后,刘荣别说是像这次般,奔赴前线犒军了;

  ——就连像死去的梁怀王刘揖那样,想要策马疾驰飙个‘马’,也有的是人前仆后继跪在脚边‘包围’刘荣,口称‘君子不立于危墙’‘殿下纵自轻,置太后、陛下何’之类。

  说得再夸张一点:刘荣以后出门,就连水流稍急一些的河流,怕是都无法再靠近十五步之内……

  但栗姬不管这些。

  只默然低下头,不著痕迹的再度伸手,紧紧抱起刘荣的胳膊。

  就好像自此以后,栗姬便信不过任何人——包括刘荣;

  而是只相信自己、只相信抱住刘荣的手臂,才能保证刘荣不会再次远游,更甚是置身险境。

  栗姬如惊弓之鸟,抓住刘荣的手臂便不愿放开,迟迟没能从并不存在的‘失子之痛’中缓过劲来;

  老二刘德却是很快便将注意力,从母子重逢、阖家团圆的温情,转移到了正事之上。

  “大哥不在长安的这段时间,绮兰殿,极不安分。”

  只一句话,便让刘荣大致明白了这段时日,宫内发生了些什么。

  ——被坊间,乃至朝野内外,在私下里戏称为‘小夫子’的皇次子刘德,说话总是留足余地。

  诸如‘很’‘非常’‘特别’等字眼,都很少会从刘德的嘴里道出。

  但此刻,说起绮兰殿在刘荣不在长安这段时间的‘表现’,刘德却用了个‘极’字。

  极不安分!

  尤其还是刘德口中的‘极不安分’,真相究竟如何,也就可见一斑了。

  “大哥!”

  “这回让我去吧!”

  “再带上葵五那憨货,必叫那王娡悔不当初!”

  刘淤怒不可遏的一声咆哮,显然是刘荣不在这段时日,被绮兰殿气的不轻。

  循声望去,看到三弟满脸怒容;

  又看向老二刘德,却见温润如刘德,竟也是面色阴沉的一点头!

  ——就连刘德这个‘知识分子’,都觉得让老三带著‘阉虎’葵五去一趟绮兰殿,是应该采取的行动了!

  “真不愧是你啊……”

  “王娡……”

  “嘿;”

  “嘿嘿……”

  冷笑著呢喃两声,余光却瞥见两个弟弟已经站起身,俨然一副这就要带人,去绮兰殿找回场子的架势;

  下意识望向身侧,仍抱著自己胳膊的母亲栗姬,却见母亲糯糯崛起嘴,一言不合便又要垂泪。

  “我儿做主便是了……”

  只片刻,刘荣便也有了决断,却是深吸一口气,招手示意两个弟弟坐下身来。

  待刘德满带著迟疑,却也强拉著老三坐下身,刘荣才似笑非笑道:“我做了储君,小十在的绮兰殿,就不好再动了。”

  “——父皇也已经把话说开了:若我不成器,就会由小十为储。”

  “做了太子,若是再去欺压‘候补太子’,父皇那边,可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

  “嗯…这样;”

  “老二去找夏雀,从殿里选几个精干的寺人,给绮兰殿送去。”

  “就说,是太子派的人,要寸步不离的护皇十子周全。”

  刘荣拿了主意,老二刘德虽有不解,却也是先点头领命,而后才皱眉思虑起来。

  老三刘淤,却还是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

  “大哥的意思?!”

  “是派人到小十身边,然后……嘎!”

  手舞足蹈的说著,公子刘淤便满脸阴狠的抬起手刀,对著自己的脖颈处一划!

  却见刘荣一阵失笑摇头,又不忘轻瞪这个憨弟弟一眼,才稍敛去面上笑意,望向二弟刘德。

  “小十,不能出任何差错。”

  “——不是说说而已,是真的不能出任何差错!”

  “便是小十染了风寒,我兄弟三人都得早晚为小十祈福,免得有个万一,我再沾上个‘残害手足兄弟’的污名。”

  “但不能出差错的,只有小十……”

  “王夫人,可不在此列……”

第137章 攻守易型啦!

  问:在汉家,一个没有母亲的皇子,能否成为储君?

  答:分情况,主要看年纪。

  如果是刘荣这样十七八岁,再过两年就要加冠的亚成年皇子,那有没有母亲——或者说是有没有太后作为政权交接的保险,其实区别并不大。

  顶多也就是将来,有没有母族外戚,帮即立的新君更快掌权的问题。

  有,那就掌权快些,没有,则掌权慢些,无论有没有,都问题不大。

  若是具体考虑到个人,如太子刘荣的母亲栗姬,从某种意义上属于刘荣的de-buff(负增益),那没母亲,说不定还能成为刘荣的优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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