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春秋不当王 第97节

  “况且楚王子围此人,一向飞扬跋扈,傲慢自负。就算我们此次前去参与盟会,日后也不见得他楚国便能视我郑国为手足,本卿以为,我郑国断然不能前去参与!”

  有些话,当着众卿的面,子产自然不能说得太明。

  事实上,他真正所忌惮的,并非是王子围的跋扈,而是丰段的野心。

第一百二十九章 去不去?是个问题

  面对楚国令尹提出的在虢举行盟会的提案,郑国朝堂上下立时便分成了对立鲜明的两派。

  一派自然是以丰段为首的亲楚派,理由是郑楚相近,万不能给楚国以攻打郑国的借口。

  而以子产为首的亲晋派,也自然是坚决反对郑国派出使者前去参与虢之盟会的。

  理由也很充分,那就是郑国如今刚与晋国关系缓和了些,如果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公然宣称声援并支持以楚国为首的这一场盟会。这不是摆明了就是首鼠两端?若是如此,岂不直接得罪了晋国?

  难道,郑国在晋楚之间摇摆不定的经验教训还不够惨痛吗?当初,若非郑国一直在晋楚之间摇摆不定,又何至于是沉沦了近两百年?

  “国侨!此次楚国举行盟会,王子围邀请的又不是只我郑国一家,届时天下诸侯说不定都是要去的,若我郑国不去,岂不是要与天下诸侯为敌?”

  “再者,晋之霸业早就不复当年,平丘之会上,谁都看得出来,不过就是垂死而已!你子产可算得洞悉一切的,又岂能对此等事实反而视而不见?”

  “而今的垂暮之晋,又岂能与壮年雄楚相提并论?我郑国若不能依附于楚国,难道还要与楚国为敌不成?!届时,晋国当真会来救咱们?哼!我看未必吧?!”

  驷黑很快就做出了回应,而且反驳得也算是有理有据。

  如今晋国六家是各怀鬼胎,且整个国家都处于一种半分裂状态。要说他还有实力来救郑国?确实是极有可能指望不上的。

  对此,子产其实也是心知肚明。但是眼下,无论如何,这场盟会就算他再强词夺理,也是必须要竭力去阻止的。

  “子皙此言差矣!”

  “想我郑国苦于晋楚之间,亲晋而楚攻,亲楚而晋伐,此乃百年之教训也!”

  “今有幸可以避免灾祸却偏要寻衅滋事,助纣为虐!此乃自取其祸啊!”

  “况且,只要我郑国不去参与盟会,则其他诸侯国自然也都不会前去。只要大家都不去,那又何来我郑国与天下诸侯为敌之事?所谓‘众怒难犯,专欲难成’,届时楚国难道还能犯此众怒而兴师伐我?”

  子产的意思是,在这种关键节点上,我们郑国更应该要保留有自己独立外交的余地,要有自己的判断,而不是总想着去依附这,依附那的。

  可是,这话显然也是立不住的,所以立即是遭到了丰段的反驳。

  “这叫什么话?难不成我郑国刚与楚国联姻,便可以立即翻脸不认人了吗?”

  “若是传将出去,天下人会如何看待我郑国?”

  “子产,你可不要为了一己之私,而使我郑国陷于水火啊!”

  丰段声色俱厉,形容甚为恼怒。而此时庙堂之上,火药味也顿时是弥漫开来。

  “哼!本卿自作得这执政之位,便只求一心为国,从未有过半点徇私!”

  “与会之弊如此明显,丰段你却这般执意前往,恐怕你这才是那个要置我郑国于水火之中的人吧!”

  子产一时气急败坏,竟也是直接争锋相对起来,丝毫不让。

  这一下,双方便算彻底摆下骂阵来了。

  亲楚的这一边,驷黑也丝毫不给子产这个执政卿面子,他虽并非六名正卿之一,但却也是出言不逊,言词格外锋利。

  “哼!想我郑国上下,一心为国者又岂止你子产一人?!”

  “此番拒绝楚盟,便是背信弃义!你子产担不起这个责任!”

  他这话要说起来也对,宋盟之约,天下弭兵,天下遵从,谁又敢是明着拒绝呢?

  “呵呵,我子产生来顶天立地,何来的责任担当不起?”

  子产此时也说得急了,竟是直接一笑置之。

  这时,一个一直站在子产身边的俊美年轻人忽的站了出来。

  “诸位,强楚虽猛,然霸晋犹威,两边确实是都得罪不起,还请诸位都且冷静下来三思啊。”

  “子太叔?你懂什么?此间哪有你说话的份儿?”

  年轻人话音刚落,驷黑便立即朝他投来了憎恶的目光。

  这个被他称之为子太叔的年轻人,不是别人,正是游氏一族的宗主——游吉。

  游吉,游氏,名吉,字子太叔。

  其实,要说起来,游吉虽然年纪不大,但人家好歹还是六正卿之一呢!虽是辈分低了一辈,可地位却并不比驷黑低。

  “子皙大夫此言何意?此乃朝议,非一言之堂!子太叔他既然身为正卿,又如何还没有资格发表意见?”

  子产当时就火了,当碍于驷黑的辈分,他这话也是不敢说得太重。

  驷黑闻声,当即一道冷哼,便不再多言。

  倒是一旁的丰段见状,不由又是冷冷一笑:

  “哼,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子,竟也跟着子产你一样,这般的不知好歹!”

  游吉正要反驳,却不料一直未曾开腔的罕虎忽的“咳嗽”了一声。

  “诸位争来争去,看来到底是没个大家都能满意的结论来。”

  “若是如此,咱们不如先去问问晋国的意见,如何?”

  罕虎自是向着子产的。

  可此事事关重大,他也不好明着偏袒子产,所以就道了一个折中的办法。

  而且,还是这件事的关键。

  楚国既然要在虢地举行盟会,其实说到底,咱们参不参加那都是小事,晋国去不去那才是大事。

  若是晋国也去了,那咱们还有什么好顾虑的呢?

  若是晋国不去,那其他诸侯国也多数不会去。那咱们就跟着晋国走,不就可以了?

  正如子产方才所言的那样:众怒难犯,专欲难成。届时楚国再想找人撒气,起码还得多掂量掂量才行。

  “嗯,当国所言,甚是有理!”

  子产第一个便在那里拱手称是。

  “不过,前去晋国势必路过虢地,此番出使晋国,人数不宜太多,派谁去好呢?”

  此时,原本素来最是与世无争的印段(字子石),也唯恐朝议的氛围再次陷入僵局。于是,立即是顺着罕虎的话头继续是装着往下询问。也就是他如此轻描淡写的一问,便算是彻底将此事给议定了下来。

  而亲楚派这边,丰段见状,当即了然,自也不好再继续多言。

  至于印段此问,其实大家心里都清楚,此时除了身为执政卿的子产前去,却还能有谁?

  罕虎当然也是与他心照不宣,明面上却显示不出一丝波澜。

  “既如此,子产,此番就还是由你便去晋国走一趟吧。且问问晋侯的意思究竟如何。”

  “诺。”

  其实,子产又如何不知罕虎的意思?

  说是让自己去问问晋侯的意思,其实就是让他去游说晋侯不要参与此次虢之盟会罢了。

  子产一边俯首作揖,一边又侧目扫了丰段与驷黑一番,双眼并是闪过了一抹厉色来。

第一百三十章 王子围的野心

  一顿纷乱的朝议结束后,刚从朝堂下来的子产,便将此事一五一十的告知给了李然,并且是让李然提前准备一番,邀他陪同自己一道前往晋国。

  而李然这里,其实在此前便早已料到,王子围此人是绝不会暗吃了这等哑巴亏的。

  而今看来,真可谓是一语成谶。

  李然对此也是了然,当下回到祭府,并安排了下去,此次便让褚荡陪同自己一道前往晋国。

  原本他打算让孙武也一起去的,但考虑到孙武还要训练新招募的侍卫,且此行毕竟是陪同子产一同上路,想来也并无险阻,于是就准备只带上了褚荡即可。

  祭乐听闻了,原本也是吵闹着准备一同前去的。毕竟这种能外出“长见识”的活,她是最乐此不疲的。

  但他爹爹祭先却并不放心,他虽也不清楚究竟是出了什么状况,可敏锐的政治嗅觉却一再提示着他。最近这郑邑接连发生的一系列怪事,总让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于是,说什么也要将女儿给拦下来,不准她跟着李然一道前去。无论祭乐如何撒娇耍赖,都不顶用。

  而李然也是这个意思,毕竟此次前去晋国要路过虢地,人数本就不能太多,若是有女子随行,只怕会更加惹眼。

  “放心吧,为夫也不是第一次入晋了,不会有事的。”

  “况且还有子产大夫作保,想来也没人敢对我们不利。”

  这些日子,李然借用祭氏的势力,在郑邑内也进行了一番彻底调查,发现鲁国季氏在郑邑内的产业其实并不多。

  而潜藏还在郑邑城内的暗桩也已经不足百人,这些人虽分布在城内各处,可李然却还是能够将他们的来历给调查得一清二楚。

  他原本打算趁着这段时间得闲,就把这些人都处理了。一方面是为了一报还一报,毕竟他和季孙意如的旧账还没开始算呢!

  当然,另一方面,若是能将鲁国季氏这些暗桩料理干净,也能大大缓解暗中势力渗透进郑国的程度。

  但奈何,王子围这一顿操作猛如虎,却是将李然原先的计划给彻底打乱了。所以,他也不得不先暂停了下来。

  “哎,夫君好不容易是得了闲暇,如今却又要远行……”

  祭乐知道自己此次不能随李然一道前去,心中难免生怨。不过出身祭氏的她,这大局观终究还是有的。

  所以,她这番话却也并未抱怨朝堂,只是对李然有些依依不舍。

  “那你一路上可要多加小心,可不能有什么意外啊。”

  祭乐的眼中尽是关切担忧。李然闻声,环顾四周,见四下无人,便在她的额头上亲亲一吻。

  “放心吧,等着为夫的好消息便是。”

  言罢,李然便转身出了家门,与守在门口的褚荡是一起离开了。

  ……

  郑邑城门处,随着李然的到来,一行十余人的队伍这便是出发了。

  当然,这十多人只是明面上的人数。若是算上一路上安插着的暗哨,再加上李然这边安排的,加起来只怕也有数百人。

  车队渐行渐远,郑邑的城墙终于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之中。

  “子明啊,此次王子围骤然召开盟会,你觉不觉得有些奇怪?”

  车舆内,子产看着李然如是问道。

  盟会之事,在这战乱频发的年代本不足为奇,可王子围乃是以楚国令尹的身份召开盟会,这就显得十分的奇怪。

  要知道即便是当初的平丘之会,那也是韩起撺掇晋侯发起的。非但如此,而且晋侯还特意去洛邑走了个过场,朝觐了一番周天子的。

  虽然楚国与周王室的关系向来不好,但他王子围既没请示过楚王郏敖,而他也不是以楚王的名义号召的盟会,其狼子野心岂不是昭然若揭?

  “回大夫,那一日,然在城外拦下王子围车队时,曾邀请楚令尹入了我祭氏庄园内是小住了一晚。”

  “然以为,楚令尹王子围,此人城府难测,善于隐忍,且野心勃勃,绝非易与之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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