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却也不能这么爽快的就答应下来。
因为这场戏,其实就是演给祭先看的。
“子明所言自是在理,但若当真如此执行,恐怕亦不会如此简单吧?”
子产这话,却是向着祭先说的。
祭先见子产看着自己,当即出言道:
“大夫所虑,也正是老夫所忧。”
“此事若想顺遂,只怕还得说服朝堂上的一众大夫们,也须得与百姓言明,确保这都城内外仍旧是安稳如是,不可出任何的差错呀。”
“但……”
官府是刚刚放出了要继续封禁郑邑的消息,而且已经得了当国罕虎的首肯。
在这种情况下,要想说服朝堂上的大夫同意李然提出的这三点建议,这无异于直接啪啪打脸。
随便想想都知道,这将是何其的困难。
“要不……祭老,此事既是你祭氏提出来,那明日你便和本卿一道前去如何?”
子产想了想,转过头来看着祭先问道。
谁知祭先闻声当即是立刻摆手道:
“不不不,大夫说笑了,老夫我一没大夫的魄力,二也没子明的巧舌如簧,若让我去朝议之上说服他们,恐怕只会是贻笑大方啊。”
“再者,此三点皆是由子明一字一句提出的,其中细节周到之处,子明肯定比老夫更是清楚。”
这祭先虽说做生意,人情事故上是很有一套的,但是对于庙堂之事,虽说不至于是一窍不通,但起码是不如做买卖来的那么爽快的。
祭先让李然前去,自是希望凭借李然的三寸不烂之舌将此事道说分明了,也好为他祭氏是搏一条活路出来。
“那子明,你的意思呢?”
子产面露难色,只得看向李然。
“此事既是然提出来的,前去游说朝廷大夫,然义不容辞!”
李然回答的声音铿锵有力,坚定无比。
闻声,子产当即拍案惊起,并甚是大声喝彩道:
“好!”
“既然连子明都如此有魄力,本卿若不试上一试,倒真是叫人笑话。”
“明日你随本卿一道入宫向卿大夫分说明白,只要此事能成,你李子明便是我郑国的大功臣!”
话到这里,这场戏也就该落下帷幕了。
但李然却并没有要结束的意思,转而看着祭先道:
“岳父大人,此事若得成功,我祭氏也须多加准备,还请岳父即刻返回,命令我族上下务必要早做应对。”
无论是与外界商团进行沟通还是为朝廷寻找药材,亦或者是帮助朝廷安抚百姓,祭氏能做的事实在太多了。
李然要祭先先行返回,为的便是让祭先提前安排好这些,既然要做,那就要做得漂亮。
祭先闻声点头,并起身要与子产作揖告辞,而李然则将其送出了府门。临行前,祭先亦不忘转身是与李然叮嘱道:
“此事你还需与子产大夫多加商议,老夫便不过问了。”
“但有一条,你须谨记,无论何时,也不要忘了你乃我祭氏之人!”
早在李然与祭乐成婚之前,祭先便说过类似的话,李然自然清楚他什么意思。
待得他走了之后,李然重新入堂面见子产,子产这才看着李然笑道:
“子明啊,你这个老丈那可是个人精啊。”
李然嘴角微扬,并笑着打趣应道:
“岳父大人他励精图治数十年,才将祭氏壮大至如今这般的模样,此次若是有个什么意外,却叫他老人家日后还如何在祭氏发号施令?”
“不过……有些事,只怕是要出乎他老人家的意料之外啊。”
言罢,李然与子产又对视一眼,皆是脸色凝重。
子产闻言,对其意是了然于胸,不禁正色问道:
“子明啊,你确定祭氏内会有他们的细作?”
李然十分肯定的点了点头,并回道:
“肯定,至于具体是谁,目前还不得而知,只能是有所怀疑。”
“不过我想,我们今日作此一局,此人只怕是再也藏不住了。”
“明日朝堂之上自然可见分晓。”
这场戏,专门演给祭先看的这场戏,正是李然打草惊蛇之计。
他让祭先回去做好准备,其实为的便是通过祭先,将明日他李然要前去庙堂之上,游说各路卿大夫之事给抖搂出去。
若祭氏族内有人与朝中的卿大夫勾结,那此人便一定会前去通风报信。
而李然所希望看到的,便是此人到底是不是他心中所疑之人。
第一百零七章 郑商就是了不起
置身于这一场无比黑暗的政治漩涡之中,李然能做的便是尽可能的计划周全。
他自然也想通过其他的办法来引那祭氏奸细出来,可思来想去,他最终还是将这个“光荣而伟大”的任务交给了目前还浑然不自知的祭先。
由于通过上一次赈济卫国之事,李然已经十分清楚,现在若想要动祭氏内的这名奸细,在没有确凿的证据之前,若不让祭先亲身体会一番,只怕是会极为艰难。
只有将祭先也给牵扯进来,让他也置身其中,方能彻底让他下定决心。
翌日黎明时分,国氏府门前。(子产府邸)
“如何?昨夜可探到什么动静?”
上了马车,子产当即问道。
对于李然的整个计划,子产其实还是比较放心的。但同时,出于李然要对付的乃是祭氏之人,这就让子产又不得不上心。
“还请大夫放心,一切都在然的掌握之中。”
“接下来,便是要去看看那人究竟是跟谁阴谋勾结了。”
李然这话绕有深意,而子产也是心中了然。
无论是谁在幕后主使的这一切,到这里,也就都该浮出水面了。
而今日,李然也将要前去庙堂之上游说一众卿大夫,事实上也就等于是要去终结这一切。
……
德明宫的大门前。
当李然跟随子产进入德明宫,此刻已经站在宫殿内的一众卿大夫,均是朝李然投来了不可思议的目光。
他们当然知道李然,上次李然与祭乐成婚,他们各个都是受了祭先邀请,前去祭府参加了李然的婚礼的。
可按常理,莫要说李然只是祭氏的赘婿,即便是祭氏的宗主祭先本人,若无卿位在身,这德明宫也不是能随随便便进得来的。
“哎?子产,你带此人前来宫中做甚?”
有人就纳闷了,按理说子产可算得是一位极重礼节之人,此间何地?李然又是何人?他何以能到此处来?身为执政卿的子产又岂能不知?
“把他这一介白身带来此地,这是要搞什么名堂?”
基本上一众卿大夫的心里都有这个疑惑。
然而子产也不与他们多费口舌,竟是直接略过了他们,径直走向身为首席的罕虎。
“当国,今日侨之所以带了李然前来,乃是有几桩要事想与诸位大夫们一同商议。”
子产的躬身一揖,态度恭敬。
罕虎虽也不解,但听得子产如此言道,当即微微点头,而后看向大门处的李然。
“不才李然,见过诸位大人。”
李然缓步上前,与一众大夫见礼。
“哟,早听闻祭氏赘婿李子明乃学富五车,且以一人之谋重创季氏,闹得曲阜是满城风雨。哼哼,真是好大的本事啊。”
“是啊是啊,不过他对祭氏,倒也算得是忠心耿耿。千里奔卫救下祭氏二子,他二人若非得他襄助,只怕他俩此刻还关在卫国的大牢里呐。”
“那倒也未必,近日这祭氏据说是出了不少事。这背后可都与他是脱不了干系!说祭氏是受他所累,恐怕也不为过。”
李然只照面说得一句,便引得在场众人是交头接耳了好一阵。不过,大体贬辞要远多于褒义。
罕虎身为当国首卿,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李然,尽管他也早就听说过了李然的名头。
“子产,今日你带他前来,究竟所为何事?”
一番交头接耳逐渐静默之后,罕虎这才如是问于子产。
而一旁的驷黑听得罕虎所言,顿时也将目光集中在了李然身上。
子产闻声,环视一周后,并慨然道:
“而今我郑邑城中疠疾横行,本卿虽已下令严控,但长期如此封禁,于郑邑终归是损失惨重。”
“昨日,祭老宗主与李然来我府上,献上三策,本卿觉着倒也有些道理,便将李然是带来了此处,好让众大夫也一起商量商量。”
“李然,这便将你的三条建议,说与众大夫听听吧。”
大幕已经拉开,接下来自然是要看李然的表演了。
于是,李然在朝着罕虎作揖行礼后,便又将自己提出的三点建议,又如此这般的重复了一遍。
“哎……早知道就该编撰一卷简牍才好,这可是处败笔!”
一边说着,李然不由对自己这个计划所存在的“缺点”感到有些遗憾。
在祭家说了一遍,在子产家中又说了一遍,来到此间还要再说第三遍。早知如此,当初该编成一册与众人过目不就行了?失策,真是失策。
李然终于是一通说完,果不其然,驷黑当即是起身站了出来。
“不妥!此举大大的不妥啊!”
“自古商者最是自利,若是让他们参与此事,他们定会中饱私囊的!”
是的,驷黑乃是第一个提出反对意见的。
李然的目光当即就落在了他的身上。
而子产看着言辞激动的驷黑,也是微微皱眉,不解道:
“子皙啊!你莫不是忘了?我郑国自建国始,便是靠着商人立下的国本绵延至今的。而且又幸得我郑国商人的多次出手相救,郑国的数次危难都得以幸免于难。”
“因此,若无郑之商贾,又何来的‘郑国’可言?而我郑邑又何以成为天下枢纽之所在?”
“况且我郑国于立国之初,便与商人盟誓:尔无我叛,我无强贾,毋或匄夺。我们既作为郑国之正统,又岂能是忘了本?而如此轻慢于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