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饶是李然也不由愣住了。
“大哥……杀人归杀人,该留活口还是得留啊!”
他只觉一群乌鸦从自己脑门前飞过。
而让他更无语的是,当褚荡杀死了最后一名武人,只见褚荡伸手甩甩了剑锋上的鲜血,而后转头看向李然,还在那憨憨的说道:
“先生,你看,俺褚荡这身本事如何?嘿嘿,是不是没让先生失望啊?”
李然顿时就无语了。
一抹额头上的细汗,李然只得朝他挥了挥手,而后示意身后的侍从上前收拾清理一番。
接着,他叫褚荡叫到身前,皱眉问道:
“褚荡啊,方才你厮斗之时,我叫你,你全没听见么?”
褚荡闻声一怔,摸着后脑勺道:
“哦?先生叫俺了?”
瞧着他这一副毫不知情还很诧异憨厚的模样,李然当时就没了想跟他讲道理的心情。可他还是耐着性子道:
“哎……下次再遇到这种情况,记得留一两个活口,咱们也好问问这帮人到底打哪儿来的不是?”
谁知褚荡问道:
“为啥要问他们打哪儿来?管他们是哪来的,他们想杀先生,俺就杀光他们便是。”
说着说着,褚荡脸上不由表现出来一股颇为豪横的模样来。
李然听到这话,知道再说也是无用,顿时再度无语:
“我……”
“罢了罢了,你且休息一下吧。咱们今晚可要继续赶路了。”
要说这次全无收获,倒也不是。
至少,这群千里送人头的武人也可谓是帮了李然一个大忙了,那就是他们骑来的马匹。
李然命人清点了一番,还留在原地的马匹至少有数十匹,有了这些马匹与之前拉运粮车的马匹互换,他们此番前往卫国便有了保障。
于是当夜李然就命令役人更换马匹,此时马儿有了富余,可以时常更换,速度也随之猛的提升了一截。
……
如此又赶了两天,李然跟随着孙武留下的记号行路。而伴随着这些记号越来越新,李然知道,他们已经距离前方祭氏商队不远了。
但与此同时,前方祭氏商队也已入了卫国境内,再有两日便能抵达卫都帝丘。
孙武混在商队之中,并未被祭氏的人所察觉。
一开始,他这一路都在给李然留下记号,但随着李然迟迟追不上来,心里便也没了底。
他也清楚,祭罔与祭询两兄弟根本就不是干大事的人,他们此番运粮前往卫国,祭氏粮车吃重如此不均,一直摇摇晃晃,可他们完全视而不见,始终不曾检查一二,仍是闷头往前赶路。
若这些粮车被运到帝丘让卫国的官员接收,只怕这两兄弟这辈子就算完了。
后来,他一直想找个机会,于半路上稍稍拖延一下祭氏商队的进程。然而祭氏的商队乃是出了名的准时准点,而且这两兄弟是真的神经够大条,根本不理会周围发生了些什么。
“哎,姑且再等等吧。若是实在不行……”
原本,孙武得到的指令,便是若入了卫国,临近卫都时,若还不见他们赶上来,便可故意侧翻几辆粮车以示众人。
只是,不到万不得已,不可如此行事。因为就这两个纨绔子弟,倘若见了这一幕,只怕是要立马吓得跑回郑国,而郑国这一趟也就是彻底黄了。
这里面毕竟还有官家的粮食,若因为这事,断了卫国和郑国的关系,这后果可不比现在好多少。
随着他们入了卫国境内,卫国旱灾所带来的惨状也逐渐出现在他的眼前。
道路上尽是流民,田地间不见人影,荒野处尽是尸体,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腐臭的气味,妇孺啼哭之声,流民乞求施舍之声,不绝于耳。
越是靠近帝丘,这种景象越是惨烈,甚至连最后官道上也尽是流民尸体,无人收敛。
饿殍遍野,惨不忍睹,不外如是。
这让孙武不由心神颤动,他原本以为战争就是这世上最残酷之事,可当他看到眼下景象,却不由为自己的无知感到羞愧。
比起战争的浮尸百万,漂血流橹,这种自然灾害所带来的牺牲更是悲惨。
因为这些个庶民根本没有挣扎的余地,甚至没有反抗的机会,只能任由老天不断收走他们的性命。
他们就像是漫山遍野已经枯萎的草芥,而这天灾便像是一点火星,一旦降落便是燎原之火,无人可挡。
但更让孙武愤愤不平的是,这一路,祭氏商队见得如此惨状,竟也都是完全无动于衷!
仍是自顾自的赶路,丝毫没有想过用自己运来的粮食缓解一下当地灾情,仍是想着将粮食运往帝丘交了完事。
这是何等的冷血?
难道他们当真没有把这些庶民的性命当回事吗?
难道他们的心里便只有完成任务这一件事吗?
孙武看着兀自坐在马车上昏昏欲睡的祭罔与祭询,心中早已是怒火中烧。
第七十五章 纨绔子弟的猪脑子
可他又能做点什么呢?
他此时此刻只是祭氏商队内的一个随从,别说拯救黎民了,便是上前跟祭罔与祭询说句话都不够资格。
于是,他内心的愤怒最终只能转化成悲愤,在他的心间暗暗生根发芽。
原本他早就做好了盘算,倘若李然真的来不及赶上,他大可当场弄翻个几辆粮车,这样事情一旦公之于众。这两个公子哥总不见得傻到把一堆垃圾献给卫国吧?
但如今,见得此二人这般的作派,他却慢慢的是打消了这个想法。
两日后,祭氏商队终于抵达帝丘。
齐国的粮队还没有到达,此次祭氏与郑国想尽了办法,最后终于成功抢在了齐国粮队前头将粮食运抵帝丘。
可即便是在帝丘城外,也是挤满了四处涌来的流民。
卫国官方无力赈灾,这些流民每日只能靠着城中的国民,哪怕是一丁点的施舍,艰难苟活。
谁也不知明日将会发生什么,他们就像是已经半只脚踏入鬼门关的人,另外一只脚随时都有可能被鬼差给抓了去。
帝丘城西仓库,前来负责接收粮食的乃是卫国的司徒,见得祭罔与祭询二人,那当真是比见着亲爹亲娘还要热情,知道郑国的赈灾粮食到了,赶紧是拉着祭罔与祭询的手一阵寒暄。
祭罔将数量如实告之,司徒见得郑国此番出手如此阔绰,当即感动得险些掉下泪来,演技生动,绝对可以以假乱真。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当真将祭罔与祭询给当成了亲爹一般。
交接时,祭罔与祭询自是守在车队旁边,与卫国的司徒一齐清点了车辆数目。
而站在粮车车队后的孙武见得这一幕,原本心急如焚的他一时间竟是变得无动于衷起来。他甚至还有些期待当卫国司徒见得祭氏粮车内的石头时的反应。
可下一瞬,他便忽的意识到自己的这种心理实在是有些狭隘了。
祭罔与祭询的确功利,而且不近人情。可他们毕竟也是按照郑国与祭先的命令行事的。若是如此说来,将这“不德”全甩他们身上,似乎也是不妥的。况且,如此一来,两国交恶几成定局。
倘若两邦交恶,遭殃的永远都是普通人。
思来想去,孙武只得回头朝城门口望去,可李然的车队却始终不见踪影。
而这边,司徒已经命人开始搬运粮食。
“糟了。”
孙武暗道一声,心知此事已经无法阻止,当即只得摇头。
果然,当司徒命人打开祭氏粮车的桑皮布时,无论是卫国众人还是祭氏众人,皆是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因为祭氏粮车本就在前,所以司徒等人最先看到的自然就是祭氏的粮车。
只见祭氏粮车内,在那桑皮布覆盖之下的粮车之上,只浅浅的覆了一层粮食,而埋在里面的,尽是柴草和石块!
饶是刚才司徒还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将祭罔与祭询二人当作亲爹一般感谢,可当他看到这一幕,也不由得当场愣住。
这啥意思?
你们郑国就是运的这个来救灾?
“妈的!欺负人欺负到咱卫国人的头上来了!不帮忙也就算了,居然还这样寻我们的开心?”
司徒脸色顿时骤变,目光一转,怨毒不已的看向祭罔与祭询。
而此刻这两兄弟也是早已懵逼,见得司徒投来的目光,一时间吓得双腿发软,急忙想要解释。
“司徒大人,这……”
“大胆!你们竟敢如此糊弄本官!竟敢如此欺骗我们卫人!”
“来啊!将他们都给绑了!”
可他们俩还没把话说完,司徒便摆手唤人,数十个官兵一拥而上,顿时将祭氏商队给围了起来。
“司徒大人!此事在下实不知啊!”
“是啊,司徒大人,我等运送粮草前来,绝无糊弄之意,肯定是有人陷害我等!”
祭罔反应了过来,他虽没有竖牛那般精明的脑子,可他也并不笨。
然而他哪里知道,陷害他的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兄长竖牛。
孙武身在祭氏商队之中,情知一旦就这样被卫人拿下,那自己便要与这帮猪队友一起同生共死了,当即一阵急思。
可眼下他们身在卫国,完全无计可施。他们的一番解释入了司徒的耳中,只会是越描越黑,无异于贼喊捉贼,真真是可恶至极。
司徒哪里还想听他们在此狡辩,事实就摆在眼前,前面几十辆粮车上全年都是柴草和石块,此次郑国所谓的救灾粮,竟然就是一场笑话!
“抓起来!”
司徒再度冷喝一声,与刚才热情的模样直接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此时此刻祭罔与祭询在他眼中,好似杀父仇人一般,血与泪的恨意在他眼中不停转动。
“司徒大人,此处何故如此喧闹,究竟是发生了何事?”
就在这时,一道低沉的声音从卫国官员中传来。
接着,众人便看到一名身着华服的老者从人群中缓步而出。
只见此人身长六尺有余,玉冠于顶,形容苍老,只双眸如炬,颇有鹰视狼顾之相。
“齐恶大夫,您来得正好,这帮郑国人竟以柴草和石块糊弄咱们!真真的该死!”
司徒急忙迎上去,脸上愤恨之色可谓溢于言表。
齐恶,卫国的卿大夫。
“齐恶大夫,这些柴草和石块,绝非在下所为,在下乃是祭氏嫡子,岂敢做出此等悖族逆祖之事?还请大夫明察!”
祭罔也急忙上前辩解,可却被卫国官兵拦着,无法靠近齐恶。
齐恶站在卫国人群之中,一双鹰眼在祭氏粮车上扫了一遍,见得那些柴草和石块,神色顿时变得阴冷。
“齐恶大夫……此事绝对……绝对是有人故意陷害我等,还请大夫明察啊!”
祭询已经吓得连话都说不利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