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又在一阵交头接耳之后,忽然有人从人群便回了一句:
“那还是有季氏对叔孙氏有利了!国君对季氏发难,却又故意支走了宗主,显然是对我叔孙氏见疑啊!”
“是啊!叔孙氏、季氏、孟氏同为鲁国权势最大的卿族,季氏今日遭了国君的清算,那么下一个定然会是我们叔孙氏了!”
“是啊,三桓秉持鲁国多年,可谓是休戚与共!这还用说吗?”
顺理成章的,鬷戾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并是不由点了点头:
“诸位所言不差,国君既是不仁,无端对季氏发难,那我等又岂能坐以待毙?再说我们也不是说要把国君如何,不过是阻止他剿灭季氏而已!还请诸位大人授意在下,带兵前去协助季氏!”
叔孙氏家族的那些长老们听罢,不由是一阵面面相觑,但又没人敢说一个“不”字。
一阵寂静过后,便等同于是直接默许了鬷戾的这一举动。
而鬷戾,其实也是早就被竖牛所收买了的。
叔孙氏,纵然机敏睿智的叔孙婼的确是跟季氏势不两立,但是,就如同鲁侯所担心的那样,其实他手底下的这些人,和季氏暗通款曲的那也是大有人在。
毕竟,在显而易见的逆风局中,卖主求荣的人那一直都是大有人在的。
季孙意如如今既然敢故意招惹鲁侯稠,那么自然叔孙氏内部必然也是做足了准备。
而这一切,其实也都是竖牛所设下的连环计。
于是,鬷戾便当即带着叔孙氏的私兵前往季孙意如的阁楼处,支援季孙意如。
而另一边,话说郈恶赶到孟氏宗府,在大门口却见到一个身材高大的人,此人看起来接近两米,看到郈恶,眉目一挑,似笑非笑的说道:
“郈大夫如此身份,却也来充当说客了?”
郈恶知道此人便是季孙意如的家臣阳虎,郈恶不愿跟他多说,只是冷笑一声,向孟氏的门侍通报了自己的姓名,标识要求见孟氏宗主孟孙何忌。
而孟孙何忌这时毕竟才十几岁,却哪里遇到过如此的状况?而且,鲁侯稠事先也谋筹不足,孔丘竟对此也是一无所知。
眼下,孔丘并不在国都城内,而是在郊外杏坛讲学,孟孙何忌没了这个老师背后指点,心中更是没底,只得是亲自见了郈恶和阳虎。
郈恶和阳虎同时踏入客厅,郈恶一见到孟孙何忌,匆匆行了一礼,便急切道:
“孟孙大夫,国君如今围困季孙意如,却久攻不下,还请孟氏能施以援手,助国君一臂之力!”
孟孙何忌却还没有开口,阳虎则是又说道:
“大夫,季氏和孟氏乃同气连枝,休戚与共。国君无端攻打季氏,实属不该,还请孟孙大夫为孟氏的前途着想,可千万不能盲从,助长了国君的罪恶!”
郈恶对其不由是怒目而视:
“哼!季氏目无君上,也无为臣之礼,国君被其降为四佾,自己却享受八佾!此等叛臣,人人得而诛之!大夫可千万不要听信此人的诡辩!不管怎样,君是君,臣是臣,岂能颠倒了乾坤?”
“宗主,阳虎虽家道不昌,但也是出自孟氏。虎今日前来,为的正是孟氏的前程。今日国君可以无缘无故的灭季氏,那明日便可灭孟氏!正所谓‘善不可失,恶不可长’,宗主难道要坐视孟氏亦遭灭顶之灾吗?!”
郈恶听后,不禁是暴跳如雷,大声喝道:
“当真是岂有此理!咄咄怪事,阳虎,你莫要此课语讹言!是你们季氏先目中无君,才有今日君上为难季氏!孟氏素来忠君,又岂是狼子野心的季氏所能比的?”
“宗主,虎与孟氏同宗同源,绝不会害孟氏!但是……这郈恶可就不好说了!”
孟孙何忌年纪尚浅,哪里遇到这种情况,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回话,坐在宗主之位上是左顾右盼,难以决断。
郈恶又进一步说道:
“阳虎!你本出生孟氏旁系,却又为何要替季氏效命?再说回此事,纵是你声音再洪亮,难道还能颠倒黑白不成?季氏野心勃勃,目无君上,而你为虎作伥,今日还要拉着孟氏一起垫背,狗彘不若!不齿于人!”
阳虎挽起袖口,斥道:
“郈恶!你说我阳虎狗彘不若?而你又是如何?玩物丧志,斗个鸡却还要使诈,你又有何面目在此狺狺狂吠?!”
阳虎和郈恶说着说着,竟是要打了起来。孟孙何忌顿时吓得发抖,不由得是被吓得失了禁。
孟氏的族人看到如此情况,知道这般下去,可谓是太过丢脸,便让阳虎和郈恶先离开,他们好商量一下再做定夺。
阳虎和郈恶看到孟孙何忌如此小儿模样,不得已也只好先退出了客厅,但两人没有完成任务,自然也不愿意离开,就只在大院里候着。
两人互相虎视眈眈,然而阳虎实在太过于高大,这让郈恶感受到强烈的压迫感。
孟孙何忌束手无策,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孟氏在孟僖子过世之后,少主年幼,这些家臣也都可谓是六神无主,他们自然是既不想得罪季氏,又不想开罪于国君的。
孟孙何忌见这些家臣也拿不定主意,看着比自己还小的弟弟孟说,陡然想起老师孔丘,当即派人去杏坛请孔丘。
派出去的人刚走不久,阳虎却再也按捺不住,当即直冲冲的闯了进来,郈恶见状,也跟在其身后。
阳虎身材高大,动作迅捷,他直接到了孟孙何忌的身边,一把就抓住其手腕。
“大胆!你不过一个季氏家臣,岂能对孟氏宗主如此无礼!”
郈恶当即喝道。
阳虎冷笑道:
“宗主,恕虎无礼,但还请宗主随虎一起登高一望!”
第四百九十三章 季孙意如代摄君事
孟孙何忌手腕吃痛,差点又掉下眼泪。
“这……这成何体统?”
“阳虎!不得对宗主无礼!”
“哎呀!有话好好说,为何这般动手动脚的呀!”
孟氏的家臣们有些是上前指责,有些则是上前拉劝。
而阳虎甚是魁梧,力气也大,一时竟也奈何不得他!
他执着孟孙何忌,环顾四周,斜眸道:
“虎绝不敢造次!但是……还请诸位随虎一起前来!”
阳虎一边说着,一边竟是直接拉着孟孙何忌直接出屋,并且在孟氏的私兵包围下,一起登上了西北角的城垣之上。
阳虎这才松开了孟孙何忌的手腕,并遥指向季氏宗府的方向。
“诸位请看!”
众人顺指望去,但见季氏府邸附近,叔孙氏的私兵旌旗招展,人头攒动,好似竟是和鲁侯的亲卫厮杀到了一块!
众人看到如此情形,无不大惊失色,又是一阵面面相觑。
在场的人都知道,如果连叔孙氏都支持了季氏,那么他们孟氏还有什么理由不支持呢?如果还要一意孤行,恐怕会就此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现在,他们孟氏似乎是不站队都不行了!
就在孟氏上下愣神之际,阳虎又突然发难!
只听噌的一声,拔出了孟孙何忌系于腰身的佩剑,猛地冲到郈恶身后,郈恶此刻亦正遥望着叔孙氏和鲁侯的亲卫战在一处,此刻还在疑虑之间,只忽的觉察到背后风劲,却还没来得及反应,又觉头颈一凉,眼前一黑。
一阵寒光闪过,血光四溅。
郈恶的脑袋竟是当场被阳虎给砍了下来!
而阳虎又捡起郈恶的脑袋,高高举起,并且扔下了城墙,同时喊道:
“孟氏已杀了叛贼郈恶!”
城垣上的众人闻得此言,都被阳虎的杀伐果断所震慑。
而孟孙何忌见到如此血腥的一幕,竟是直接晕死了过去。
郈恶死在他们孟家,叔孙氏又在那攻打鲁侯,如此看来,他们孟氏已是别无选择,也只得是点齐兵马,前去协助季氏,并是一起反了鲁侯。
鲁侯稠哪里想到,自己冒进清算季氏,而原本支持他的孟氏和叔孙氏竟是在这节骨眼,接连也反了他!
他现在已是孤立无援,只得是准备出奔外逃。
而孔丘闻讯,这时才匆匆赶了回来。然而,此时局势已是大定,他也来不及去孟家问明状况,便是急忙就去见了鲁侯稠。而鲁侯稠此时已经命人在收拾行李。
季孙意如也知道这个时候是不能把鲁侯稠怎么样的,所以也是有意放他出奔。
毕竟,只有鲁侯稠出了鲁国,他才能再想办法除掉鲁侯稠。
季孙意如布下如此大局,所图的,不就是为了让鲁侯先犯错,而后可以名正言顺的彻底压制住鲁侯吗?
而如果他这时候“不小心”杀了鲁侯稠,那他兜兜转转,这弑主的名头终究还是要落在他的头上。
所以,鲁侯稠的命,肯定是丢不了的。
最起码,是现在不能丢。
而自知大势已去,却又深谙此道的鲁侯稠,此刻出奔竟也是不急不慢。甚至还去了一趟先君的陵墓痛哭了一通。(《礼记》:去国则哭于墓而后行。)
孔丘入墓,见到鲁侯稠,并是进言道:
“季氏有意放君上出奔,其实大可不必!君上可以假言是为臣子所挟持而为之,让臣子们出逃,君上可留下来。季氏断然不会拿君上如何的,毕竟君臣名分犹在。反倒是君上出奔在外,才会更加危险!”
鲁侯稠此刻已是懊恼不已,一边哭墓,一边是回道:
“此事皆由寡人而起,跟他人无关!让他们奔波,而寡人却坐享安宁,以后谁还能替寡人卖命?再说徒留于此,即便是性命无忧,也终将受其掣肘,了无生趣,寡人不如随他们一起出奔!”
孔丘面对此次局面,也是无法,只得问道:
“却不知君上欲往何去处?”
“丘,寡人这件事办的确实莽撞匆忙,还未曾想好去处……实在不行,去楚国如何?”
孔丘思量一阵,言道:
“君上既决意出奔,还望慎重,楚国绝非良所。昔日齐侯来鲁,臣与齐侯、晏婴曾有过一面之缘。臣愿代君上前往齐国,说服齐侯收容君上!”
“丘再去往宋国。鲁宋两国素来交好,而宋公当年亦是深受君卿相争之害,定是和君上感同身受。宋公好义,臣前往说之,其闻鲁乱,必定会前来相助!”
鲁侯稠闻言,不由叹息道:
“如此,便辛苦丘了。事不宜迟,卿速去速回!”
就此孔丘就此拜别鲁侯,只身先行一步,赶到了齐国。
鲁侯稠告墓之后,也就此出奔。
一国之君被臣子逼得出逃,想来也实是令人匪夷所思。
而此时还在外的叔孙婼得知了国内的变故,便急忙是赶回了都城。
然而事已至此,纵是叔孙婼再有能耐,对于此情形也是无力回天了。
无奈之下,也只得是拉下身段,力劝季孙意如主动去迎回鲁侯。
毕竟,若此事再闹下去,惹了诸侯众怒。长此以往,于鲁国,于季氏也是不利。
而季孙意如一开始倒也是满口答应的。然而,谁知这其实又是季孙意如的缓兵之计。
季孙意如毕竟如今占据主动,那么占山观望才是正手。
于是,他先是于暗中四处联络暗行众,并是在鲁国内四处打探风声。
在得悉确认了各诸侯的态度,尤其是晋国方面的绥靖态度后,不由是更加助长了季孙意如的野心来。
既然四处都风平浪静的,那他代摄君权之事,也就成为了既定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