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劭打定主意,一定要拿捏一下,等到刘辩再度派来公车,他才应征。
这样,他也不至于像当初荀爽陈纪几人初次应征那样,被人诟病贪慕富贵。
但是……
一天、两天……
许劭听说陈宫去荥阳当了县令,宗承去了谒者台成了常侍谒者,他依然没有重新等到公车。
三天,四天……
许劭依旧没有等来公车。
五天,六天……
许劭对外宣布,他要准备回乡了。
半个月后,还没有回乡的许劭再次决定回乡了。
第290章 缩影
许劭赶着回家过年,期间刘辩的生活也并非一帆风顺。
陈宫在见完刘辩之后大概也回过味来了,上了一份表达自己保守派政治观点的奏书,然后才收拾东西往荥阳而去。
这种类型的奏书刘辩看得多了,其中的主要论点刘辩耳熟能详——无外乎一些圣人留下的大道理,再通过今人进行一代代的解读……至于过程中会不会出现歧义,答案自然没有意外。
陈宫的奏书主旨是治理国家首要便是教化民众,民众得到教化,明白礼义,一切问题都能迎刃而解。
至于具体是怎么迎刃而解的,圣人没说,但一定能解。
反正古代圣王治下就是这样的。
当然,陈宫也并非都说虚言,严明吏治、轻徭薄赋、偃兵息战、与民休息等等具体的措施皆呈现在了他的奏书之中。
在陈宫的理论体系中,这些措施都是为了教化民众的终极目标而服务的。
陈宫的观点是极具代表性的,这也是当今儒学发展的一个重要方向。
刘辩不在乎陈宫的理论究竟完不完善,只要他能够治理好地方,使一方百姓安居乐业就行。
与陈宫相比,被刘辩拜为常侍谒者的宗承,在照例向刘辩上了一封与陈宫观点大同小异但更加务虚的奏书之后,他又上了一封情真意切的奏书。
奏书中书写了与他同为南阳名士的何颙是何等的道德楷模、何等的胸怀大义,认为刘辩将何颙赶去右扶风种地是大材小用,使国家痛失贤才。
宗承希望刘辩能够赦免何颙。
说起来,自从刘辩真的出动了宦官将何颙郑泰等人送去屯田后,为何颙说话的人一直不多,像宗承这种为了何颙专门上书的更少了。
刘辩看着十分感动,然后在奏书上批复了一个“不准”。
宗承倒没有因此辞官,起码天子还批复了,也没有因为这份奏书恼羞成怒将他治罪,和先帝一比,他还能有什么奢求呢!
至于这段时间里被传到刘辩耳边的许劭准备回乡的消息,刘辩只“哦”了一声,便把此事抛诸脑后。拒绝了他征辟的士人许劭不是第一个,必然也不是最后一个,刘辩向来尊重士人们的主观意愿,说要就是要,说不要就是不要。
与此消息不同的是,曾经刘辩留意要查一查的李儒,结果已经摆在刘辩面前。
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
好家伙,刘辩直呼好家伙。
他单知道李儒抱上了董重并不算粗的大腿,未曾想,在此之前,他已经和先和董卓以及他宫中的小黄门高望牵扯上了关系。
这还得了?
刘辩第一时间怀疑起了董卓是不是通过李儒同宦官勾连……现在敢勾结宦官,以后敢做什么不敢想哦!
怀疑一旦产生,罪名便已成立。
刘辩心中不知不觉间已经生出了杀意。
“陛下,眼下虽无确凿证据,但李儒在太学之议前的确通过高望之子高延联络过高望,高望极有可能向其通风报信。”张让浑身上下写满了忠心耿耿和对高望的鄙视。
他请求道:“只要陛下一声令下,臣必然能从高望口中查明真相!”
刘辩警惕的点在于董卓,而张让的重点则在于高望。
听到张让的话,看到对方跃跃欲试的表情,刘辩反而多想了一些。
对于筛子似的皇宫,刘辩心知肚明。
想要把皇宫整治的水泼不进本身就很难,毕竟皇宫从来不是孤岛。宫中之人不是独立的個体,也是有家人的,汉人重视亲情家庭,一刀切地隔绝联系不合情理,而且万一弄巧成拙弄出来了个不顾一切的家人侠,那刘辩不是坐蜡了。
而且,完全隔绝内外对刘辩来说绝对称不上是好事。
所以,虽然有了东汉版内侍宫女养老院这一勾连的大利器,刘辩还是故意放任了一些消息的流通。
必要的时候,宫中还能放出一些刘辩想让人知道的消息。
既然有漏洞,刘辩能用,旁人自然也能用。
上回渠穆贪腐案的首告便是高望,明面上,刘辩没让高望因为此次私下的首告受益。
然而隔墙有耳,过去总会或明或暗为同僚说话的张让,今日却毫不犹豫地攻讦起了高望,这让刘辩忽然忍不住怀疑他是否知道了此事,并借此机会打击报复。
同时,刘辩也意识到,现在的董卓,就算跟李儒和高望有联系,又哪来的资本让这两人替他效死?
想到此处,刘辩再度看向张让,否决了张让的提议,只在心中想着,用高望反过来监控李儒与董卓,似乎有可行之处。
对于刘辩的答案,张让看起来并不失望。
也因此,在张让离开之后,刘辩忽然想到,虽然张让行事一向嚣张跋扈,但在先帝和他面前向来谨慎,今日忽然攻讦高望,还表现地这般明显——他该不会是故意的吧?
刘辩越想越觉得可能。
张让既然知道高望的事,进而明白刘辩不希望宫中宦官铁板一片的意图不是难事。所以他才故意在刘辩面前如此做,来与高望撇清乃至于树立敌对的关系,来向刘辩表明自己的态度和忠诚。
而且也没什么风险——因为此事件中但凡将董卓和李儒换成另外两个人,刘辩并不会无端起杀心。
就算万一刘辩将高望交由张让治罪,张让也会顺势而为,绝对不亏。
“这老狐狸!”刘辩低声吐槽了一句。
当日晚些时候,刘辩听说张让狠狠地斥责了高望一顿,更是印证了自己的猜测。
这些皆是刘辩收拢在太学之议中表现优异的贤才们的缩影。
在各郡国上计吏齐聚雒阳之际,刘辩终于宣布了受太学之议“影响”后的新的均输法。
简单来说,就是李儒在太学之议中的中肯观点。
只多加了一项,在大司农之下重设平准令,记录协调雒阳及各地物价,而均输令则要带领手下均输官与平准令配合,平抑物价。
从而使均输官更多地作为一个惠民而非盈利的官署存在。
而新任平准令,正是原太学博士李儒。
第291章 以备来年
太学博士比六百石,与六百石的平准令相比官秩低了一级,却更显清贵,但对于想要追求功利胜于名声的李儒来说,二者不可同日而语。
而刘辩之所以选择李儒,自然是有原因的。
汉家的大商人们没有傻子,尤其是敢于靠操控物价获利的,背后指不定藏着什么靠山。
李儒博士出身,正儿八经在经学上有造诣的儒生,以他打压无良商人天然身份压制,换算成游戏那是有伤害加成的。
至于李儒有没有做这事的胆量?答案不必多言。
刘辩最大的疑虑是李儒的能力如何,这一点只能且行且看了!
在李儒成为平准令之后,太学之议算是告一段落。
许多士人看到了朝廷做出的让步,自得于自己的努力,让天子听到了他们的呼声,从而修改了国策,心中皆兴奋不已。
简直是太骄傲了。
在诏书发布之后,雒阳的酒都涨价了。
如此,士人们,尤其是一些心怀大志的年轻士人,自然是更愿意入仕了。
其中小部分人看到太学生从小小的乡吏做起,使得雒阳县乡里大治,遂选择了效仿。本就大治的雒阳不需要他们,但他们的家乡需要。
这倒是刘辩没有预料到的。不过这也很合理,以这个时代的儒学风气,别管现实怎么干,友善乡里、教化乡里是儒家的政治正确。
在发现了这一趋势之后,刘辩在暗中用了些手段赞扬了一下这种行为。能赶到雒阳参与太学之议的士人几乎没有简单的,要么有家世,要么有学识,当这些人选择成为他们原本看不上的最低一等的乡吏,那些识字的豪强子弟与他们相比完全没有竞争力。
而这些愿意主动当乡吏的的士人们无论如何也不至于做的更差吧。
当然,也有因没有彻底废除均输法而不满者。但在整体庆功的背景之下,这种声音未免显得有些煞风景。
毕竟当年盐铁之议也只是废除了酒类专卖,与之相比,而今均输法的退让可是太过明显了。
明明是赢麻了好吧!
在这场士人们的狂欢之中,被刘辩看重的人才不可能全都像陈宫那样直接外任地方。
与刘辩不停地吸纳人才进入官僚体系中相对应的是,经常被刘辩塞入名士的御史台、经常被刘辩塞入值得培养的贤才的尚书台、经常……哦,只是作为后备并在此前缺乏存在感的谒者台……
尽管此三台有进有出,却依旧早早地满员了。
为此,刘辩还为多出来的人才“发明”了一个新职位,将满员之外者称为员外郎。
而刘辩之所以不将这些人安排在更合适的三署成为郎官,自然是要准备用三台的名义动用的,其中尚书台作为刘辩的外置大脑还则罢了,谒者台变成了主力。
谒者,掌宾赞受事,为天子传达,又及上章报问;还有主殿上时节威仪的常侍谒者,以及负责管理的谒者仆射。
其中每个职责都有其他官署与谒者重复,最典型的就是黄门侍郎了,职责极为类似。
只是黄门侍郎从属于少府,谒者台从属于卫尉。
这也是后汉官署的一大特点,权责重复,交错制衡。
马上就要来到了刘辩登基的第三年,也是免除口赋的最后一年。
消停了一年,刘辩自然要再度派出使者,去看看地方的情况。
全国范围内的整顿吏治第二弹即将开始。
为了给这次的大规模的巡查提供人手,刘辩才会将谒者台重新抬出来。
而准备了这么多人手,这一次,刘辩就不打算以州为单位了派遣侍御史了,毕竟一州之地还是太大了,人口与面积各不相同。
对于像汝南、颍川这样人口过百万的大郡,自然要派专人负责,深入乡里进行详查,清查吏治当然是顺带手的事。
如此,势必能比当初一州一个侍御史搭配校事郎的组合更能发现问题。
要是在这第三年,依然有乡里百姓没享受到刘辩免除口赋的政策,那就别怪刘辩不留情面,大开杀戒了。
内部改革与打仗一样,钱粮从来都是越多越好的,刘辩绝不会嫌弃抄家的钱来得少。
此次只要地方的情况别太离谱,起码在三、四百石的县长这一级及以上,完全不愁没人填补。
刘辩也能毫无顾忌地对贪官污吏下手。
不然,刘辩何必要一个一个地见,一个一个地记贤才们的名字与事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