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不能用她的脑子好好想一想吗?”
“北虏要是这么好请,为什么先太后执政的时候,那么困难,也不去请?”
“为什么毅宗皇帝时不去请?”
“现在好了!恐怕是请神容易送神难!”
帐内诸将听着,互相看了看。
他们自然知道,梁乙逋说的是对的。
大白高国,在立国之前,其实就是一颗棋子,一颗北虏包养的棋子。
既然是被包养的,自然就没有什么可能讲独立人格,谈什么国格尊严。
只能在北虏面前,卑躬屈膝,以求援助、支持。
哪怕景宗皇帝,也只能接受这个命运。
于辽景福元年、宋天圣九年,迎娶辽国公主。
那位公主,自是带着使命来的,其当年在国,屡次指手画脚,干预国事。
即使景宗也是敢怒不敢言。
直到,景宗通过对三川口、好水川、定川寨三战,迫使南蛮议和,大白高国才终于迎来了真正独立的机会。
于是,景宗毅然杀辽国公主,断绝北虏伸向大白高国的手,并清理那些亲附北虏的官员、贵族。
北虏大怒,兴兵而来。
景宗皇帝以弱胜强,大破北虏,终于为大白高国赢得了真正的独立机会。
其后,景宗驾崩,北虏以为有机可乘,再次以举国来寇,其兵锋一度直指兴庆府。
但,大白高国上下团结起来,经过浴血奋战,逼退北虏,迫使北虏承认现实。
正是因为那两场战争,大白高国才能存续至今。
在场诸将的父辈、祖辈都参与过那两场战争。
他们自然清楚,这其中的意义所在。
“国相,或许还不至于吧?”破丑家的族长嵬名破丑说道。
“不至于?”梁乙逋冷哼一声。
“难道要等到北虏使者,出现在兴庆府上,对大白高国战和发号施令,指手画脚,才知道厉害?”
当年的辽夏破盟的导火索,就是辽兴宗强行下场干涉宋夏战争。
他们想用大白高国流的血,给他们争取利益。
诸将顿时沉默了下来。
谁愿意自己头上多个爹?
关键这个爹,还趾高气昂,眼高于顶,从不将大白高国当人看!
良久之后,梁乙逋的心腹亲信嵬名没移对梁乙逋道:“那依国相之见,为今之计,该当如何?”
梁乙逋抬起头:“为今之计,只能效仿景宗皇帝以力破巧!”
“只要我等同心协力,浴血奋战,击破南蛮大军,自然可震慑南蛮、北虏,断绝彼辈痴心妄想!”
这才是他召集诸将在诸将面前大发雷霆的原因。
他要鼓动诸将的战心,鼓舞士气,以求创造奇迹,死中求活。
嵬名没移第一个拜道:“末将愿随国相,誓死奋战,击破南蛮!”
随后,梁氏诸将,也都拜道:“末将愿随国相,誓死奋战,击破南蛮!”
紧接着,就是那些依附梁氏的将领。
但其他大将,却都没有说话表态,反而互相对视着思虑着什么,也在考量着什么。
梁乙逋看向这些人。
他自然知道,这些人为何不表态?
因为战争的前景不乐观。
也因为他们已经不愿意在这场战争中继续消耗自己的力量。
他们有了自保的想法。
但梁乙逋知道,他必须争取这些人的支持。
没有他们的兵马参与,他不可能有什么胜算。
于是,他看向破丑家的嵬名破丑。
其乃景宗的外甥,也是右厢朝顺监军司的监军。
是除了梁乙逋外,西夏国内实力最强的军头。
也是这天都山一带真正的土皇帝。
去年绞杀仁多家,正是因为有破丑家的全力支持,他才做得这么好。
“破丑将军。”梁乙逋问道:“您有什么疑问吗?”
嵬名破丑笑了笑,道:“国相高瞻远瞩,某远远不如!”
“只是……”
“眼下的战事,还能打吗?”
嵬名破丑看向梁乙逋,问道:“我等儿郎,跟随国相至此,已有一個多月!”
“然而,除了攻陷南蛮外围的寨堡外,至今奈何不得南蛮的防线。”
“南蛮熙河主力,却已在马衔山两侧展开,其西部兵锋已过会川,有截断官川河,以切断我大军与南牟会联系之意图!“
“其北部兵锋在三日前,出现在了祖厉河一带,我大军侧翼暴露!”
“而南蛮熙河经略乃是赵卨!”
“这个南蛮大臣,可是难缠的很,仁多老子就是败亡在他手下!”
“如今,南蛮张开两翼,放开中路,我大军顿兵于此,却长久不得进展。”
“国相,难道还没有察觉到危机吗?”
其他党项贵族,纷纷点头称是。
现在的情况,在这些人眼中,和当年仁多零丁被南蛮大军在静边寨下设下的包围圈何等相似?
放开中路,任由大白高国的勇士冲击其坚城要塞。
主力却从两翼展开,利用地理地貌,设下一重又一重的阻截圈,将大军分割、包围,一点一点吃掉。
南蛮将之称为十面埋伏!
梁乙逋自然知道这些,可他已经不能退兵。
因为国中发生的事情,让他产生了巨大的危机感。
一旦在这定西城无功而返,乃至于损兵折将。
回到国中,他的好妹妹以及嵬名家的权贵,那些不满梁氏的地方豪族,就可能联手逼宫,迫他让权。
即使他还能保住权力,可,梁氏想要取代嵬名家的计划,就要永远失去可能。
所以,他必须搏一把。
于是,他看向嵬名破丑:“破丑将军……当年仁多老将军麾下只有不到七千兵马!”
“而我,如今麾下将兵十五万,铁鹞子、泼喜军、步拔子皆在。”
“南蛮两翼张开,想要重演静边寨一战?做梦!”
“他们敢来,本相自有算计!”
嵬名破丑问道:“国相有何妙计?”
“自是仿景宗故事,再送南蛮一场三川口!”
嵬名破丑笑了。
其他党项大将,也都跟着笑了起来。
“那赵卨会给这个机会吗?”嵬名破丑问道。
“某与赵卨在泾原路交过手……”
“其用兵谨慎,遇我大军便坚壁清野,即使战胜,追击也不过三十里,三十里一到鸣金收兵!”
“这一战打到如今,也已经证明,赵卨的用兵习惯没有变!”
一个多月了。
人家除了向定西城支援了几次甲械,补充了些守城的兵力外。
其主力就一直在沿着马衔山两侧展开,一心一意,打定了主意就是要消耗,耗到大白高国粮尽,也耗到冬天来临。
对这样一个埋头坚守的人,你想玩什么诱敌深入,断绝粮道,分割包围?
不好意思,人家看都不会看的。
这种人典型的老农心思。
不亏就是赢,小赚就是胜。
然而,一旦让其瞧准了机会,他就会死死咬住不肯放嘴。
就如静边寨的那一战,仁多零丁被国中压力逼迫,被迫出战,结果就被钉死在了坚城下。
嵬名破丑悠悠道:“末将以为,不如就此撤军返回南牟会,待到冬日黄河结冰,我军忽然杀一个回马枪,从黄河渡河,直取兰州!岂不比在这马衔山与南蛮对耗强百倍?”
其他大将听着,都是眼前一亮,纷纷道:“破丑将军所言甚是!”
“请国相依破丑将军之议!”
在这里死磕已经一个多月,却没有啃下一个小小的定西城,反而损兵折将。
甚至有被人切断后路,分割包围的风险。
没意思!
不如撤兵,等冬天黄河结冰,再突袭兰州。
至少,大家伙还能看到兰州城的影子,摸到兰州城的防御。
不至于像现在这样,顿兵马衔山下,和南蛮在这里绞肉。
就算赢了,即使能打下定西城。
在兰州之前,可还有汝遮、龛谷、凡川等坚城等着大家伙去啃。
啃得动吗?
啃不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