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斧沉吟片刻道:“都头是不能给汝的。”
给了他也拿不住,拿不稳。
“俺只能给你寻摸一个保甲指挥副都头的机会。”
大宋军制,五百人为一指挥,指挥辖五都,每都百人,设正副都头。
若是上四军的禁军的话,都头下,还有十将、将虞候、押官等级别的军官。
不过,保甲法的宗旨是‘以丁联兵’。
所以,相对简陋,都下就只有正式的都头、副都头。
其他职位,则由都头、副都头自行任命。
当然,他们任命的,官府也不会承认。
也没有什么待遇上的优待。
郭贵听着,却是大喜,他来求都头,其实是做好了只得一个十将甚至押官的有名无实的名头的准备的。
如今,却能捞到一个副都头的名义。
真是让他高兴坏了!
当即纳头拜道:“多谢提辖,多谢提辖!”
“提辖大恩大德,俺定当报答!”
“汝别急着谢!”王大斧冷声道:“俺能给的,只是一个机会。”
“具体成不成,却还得看汝的武艺!”
“这保甲指挥的副都头,虽不比禁军的副都头,无名无分,只有俸钱。”
“但在这熙河好汉众多,若要服众,须得有一身好武艺才行。”
“过两日,汝随俺去南关堡里,到向都监面前呈试武艺,与其他好汉一起竞争。”
说着,王大斧就问道:“郭贵啊,汝的射术如何?”
郭贵答道:“不瞒提辖,俺家祖上,也曾在步军虎翼军中当过都头,祖宗的手艺,俺可没忘!”
王大斧哦了一声,对此并不意外,郭贵既然能和他弟弟大枪成为朋友,自是有着相同的出身的。
而挽弓、搭箭,这是大宋禁军的基本技能。
在京禁军,几乎人人都有一手不错的射箭手艺。
正常的话,百步十中二三,五十步十中五六,都很平常。
哪怕在现在,上四军的精锐射手,也依然能做到临敌列阵,百步之中十中三四,五十步内能中六七。
可惜,时代变了。
大宋面对的敌人,并不惧怕大宋传统的弓弩齐射。
特别是西贼的精锐,铁鹞子、泼喜军和擒生军中的重步兵。
不是有着强大的远程投射火力,就是人马皆具重甲的重骑兵,或者身披着精炼的生铁所造的瘊子甲的重步兵。
尤其是那铁鹞子,人马皆甲,好像是从数百年前的南北朝古战场上冲出来的骑兵。
看着很复古,偏生,传统的大宋步兵,对他们毫无办法。
过去的大宋,太过于重视弓弩,轻视了近战肉搏。
于是,在三川口、好水川、定川寨,被西贼打到崩溃。
除了缺乏骑兵外,最大的原因,其实就是近战肉搏太差。
王大斧小时候,听过军中的叔伯们讲过,西贼叛乱的时候的场面。
大宋禁军,在远距离交战时,通常可以通过密集的箭雨,射的西贼狼奔猪突。
可一旦被西贼铁骑近了身,那禁军的阵型立刻就维持不住。
这就是西贼的铁鹞子们,能够屡屡大破大宋的缘故。
痛定思痛,如今的大宋,就格外重视肉搏近战。
铁锏、重斧,成为了精锐的标准,俸钱、赏赐比其他人要高好几倍。
王大斧的父亲,之所以给他们兄弟取名大斧、大枪就是希望着他们兄弟长大后,能拿上大斧、大枪,吃上一个月七八贯的俸钱。
王大斧也从小立志于此,所以从未停下锤炼自身技艺的脚步。
所以,哪怕到了这熙河路,靠着一手熟练的重斧技艺,王大斧也能压的下那些骄兵悍将,叫他们服气。
当然了,王大斧也知道,铁锏、重斧这样的近战兵器,要求一个保丁熟练掌握使用,确实是为难了他。
便问道:“那汝可会用朴刀?”
朴刀是大宋比较寻常的近战兵器,在这个肉搏近战逐渐成为战争常态的时代,这种可以双手使用的大刀,逐渐成为了大宋步兵的常用武器。
郭贵拜道:“俺会一些。去年在河北,还和大枪兄弟请教过呢!”
王大斧点点头,道:“这便好!”
第592章 闻战则喜(1)
两天后,王大斧带着郭贵,还有在这狄道附近的一百多名保丁,踏上了前往南关堡的路。
所有人都骑着马或者骡子,背着弓,挎着剑。
就连郭贵都骑着一匹黑色的棕马——显然是他相好的那个寡妇送的。
虽然算不上太好,但骑乘起来,还是没问题的。
或许当不了战马,可跟上大军行动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在狄道的路口上,王大斧看到了郭贵的那个相好的。
那妇人身材并不高,皮肤也比较黑,样貌呢也算不得俊,只能说不丑。
那妇人见了郭贵,就将一个包裹,送到了郭贵手里。
还叮嘱了郭贵一番。
最后,是流着泪,送别的郭贵。
这让王大斧瞧着,想起了自己在汴京的家人。
记得他当初跟着向宗吉离京的时候,他的妻子和老母亲,也将一个包裹,塞到了他怀中。
里面是风干的肉脯,还有腌制好的酱菜。
微微吁出一口气,王大斧策马停了一会,等着郭贵跟了上来,就瞅了一眼他那個包裹。
那是一个用着打了很多补丁的粗麻布包起来的包裹。
里面装着些长条状的东西。
不用想了,肯定是那妇人风干的各种肉脯。
王大斧沉默了一会,对郭贵道:“莫要辜负了那妇人!”
郭贵哎了一声,答道:“俺晓得的。”
心中却是想起了去年,他和王大枪在河北的工地上,输光了工钱,两人一起躺在那堤坝下,诉说着自己的理想。
当时,郭贵记得,王大枪曾经信誓旦旦的说:“等俺将来掏得黄金,发家之后,定要娶一个县主,光宗耀祖,叫俺娘脸上也有光。”
于是,他也借着酒劲,跟着道:“大枪兄弟好志向,俺若发财了,也定要娶个县主!”
如今,他的县主梦,怕是做不成喽!
但,摸着怀里的包裹,想着那个妇人的样子。
郭贵忽地笑了。
“俺虽娶不成县主!”
“但俺儿子,定能给俺娶一个县主!”
只要他将来生个儿子,然后儿子再娶一个县主,那他这辈子也就不算白活了!
……
王大斧骑着马,带着队伍沿着古老的狄道,顺着古渭河的河道,向南关堡而去。
一路上,见到的只有延绵不绝的棉田。
秋风吹来,一个又一个棉球,随风摇曳。
看的王大斧的心中,也有些火热。
很快,王大斧的队伍,就从他开垦的土地前走过。
王大斧忍不住停了一下,他骑在马上,远眺着属于他的棉田。
他去年和今年,加起来在这狄道旁,开垦出了四百多亩的荒地。
但,只种了一百亩不到的木棉,其他地都拿来种豆子、青稞还有牧草了。
远远的望着,王大斧看到了,他那一百亩棉田的景象。
虽然已经看过了无数次,但每次看到自己的土地,他的胸膛中,总是升起一股火热!
尤其是在现在的这个时节。
棉田里的木棉,都已经凋零、枯萎。
白色的棉球,在熙河路阳光的暴晒下,慢慢的开始爆开来。
远远望着,一百亩的棉田里,数不清的白色棉铃,在随着狄道吹来的风而摇曳。
“这些都是俺的地啊!”王大斧轻声感慨着。
他伸手摸了摸自己身上穿着的衣服。
粗麻布下那一片片被压实的棉絮,摸着就很舒服。
肯定能卖大钱!
若是织成布的话在汴京城中,也肯定会受到欢迎。
所以,王大斧知道的,向都监在年初给他的许诺,非但没有夸大。
反而是保守了!
一百亩棉田至少一百贯?
不!
起码两百贯!
而他现在有四百亩地,今年冬天,还能再开垦出一两百亩,这就是五六百亩地了,等明年将这些地全部种上木棉。
一千贯怎么着都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