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可奈何之下,这些僧人只好一个个纷纷来到开宝寺,求见金总持。
……
“阿弥陀佛!”
金总持在开宝寺铁塔上,见了这些,如今狼狈不堪的主持、首座们。
他忍不住叹息一声:“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这些日子,汴京城中,风起云涌。
大量不利于这些寺庙的流言,在瓦子勾栏里疯狂流传。
参与者,不仅仅有汴京的闲汉、泼皮。
还有在京城的野僧、流僧。
这些没有官方身份度牒的僧人,在过去一直被各大寺庙排挤,只能私下设寺招揽信众,悄悄摸摸的传播信仰。
如今,被他们逮到了机会,自是一个个挥起拳头,痛打着各大寺庙。
有了这些人的加入和背书。
现在汴京的舆论,对诸寺都极为不利。
特别是拥有质库的寺庙,几乎陷入人人喊打的境地。
而这一切的一切的源头,显然都是因为这些和尚,没有给当朝天子足够的面子!
要知道,自天子降诏后,汴京内外三教九流,都是踊跃捐款,义助淮南灾情。
如今,据说总捐款,单单是铜钱已经突破了五十万贯!
宰执、元老、外戚、勋贵,纷纷慷慨解囊。
没有一个的捐款少于千贯的。
汴京商贾们更是急公好义,纷纷义助淮南。
不止捐钱,还捐助了许多布帛、衣物。
在宗教界,佑神观、崇真观、延真宫等道观,纷纷捐钱捐物,更有道士,到京中市井摆摊,为百姓算卦,将所得尽数捐与淮南。
而中太一宫、西太一宫、集禧观、五岳观等皇室供奉的道观里的牛鼻子们,更是已经组团,要去淮南,为受灾不幸死者开坛祈福。
反观佛门呢?
金总持悲哀的发现,到今天为止,各大正寺,只有他一个人主动请求,前往淮南,为灾民尽力。
而各大寺庙,更是连原本承诺要捐的钱帛,到现在都没有到齐。
好多,只交了原本承诺的三成、五成。
而其他教派,可都是全额支付了!
景教僧人突沙的五千贯,是他亲眼看着送到的宣德门下。
大食教的僧人,听说也零零碎碎的拿出了一些财帛。
最夸张的是,一个平素几乎没怎么听说过的叫;一赐乐业的胡人寺庙,在昨天也敲锣打鼓的满载着一车铜钱,送到了开封府。
那些野心勃勃的野和尚们,也都跳了出来。
想方设法的刷存在感。
和这些人相比,佛门敕建寺庙不仅仅反应迟钝,大大失分,在态度上更是极不端正。
现在好了,宫中怒了。
这事情,怕是很难收场了。
可是,看着这些在他面前毕恭毕敬的僧人,念着传法、弘法的大业。
金总持也只能无奈叹息一声:“尔等要知错!”
主持、僧首们,现在都已经吓破了胆子。
主要是,那些泼皮无赖是真打啊!
好几个主持,屁股都被打肿了。
官府方面,磨刀霍霍,更是让他们害怕。
这些主持、僧首,何曾见过这种全世界都和他们做对的阵仗?
没办法!
这和他们的出身有关。
在京敕建正寺,都是体制内的成员。
受祠部领导、管理,有着官府承认和袒护。
历史悠久,地位崇高。
主持、僧首们,更多半是世袭的。
父子相传,可能过了,但叔侄、伯孙相替,都很正常。
所以,他们就没经历过什么风浪,技能点都点在了赚钱、经商上了。
他们从未想到,也不可能想到,有一天,原本支持他们,是他们保护伞的官府,忽然变脸,把拳头往他们脸上呼。
所以,在朝堂传出要考较他们佛法后,他们只慌乱了一下,就继续嘻嘻哈哈。
哪怕朝堂降诏,号召捐款。
即使金总持施压,让他们捐款。
他们也依旧是我行我素根本没当回事。
等到铁拳,都贴到了脸上了,他们才知道慌张。
特别是,昨天愿成僧,真的坐上了囚车,遣送去雷州的事情出现后。
他们内心的恐惧,终于压倒了一切。
紫衣高僧,都被流放了。
他们又算什么呢?
于是,一个个在金总持面前,再没有矜持,纷纷稽首:“吾等都依法师的!”
“法师叫吾等捐多少,吾等便捐多少。”
现在,他们不出血也不行了。
因为,民间、官府都已经摆开了架势。
而且,大家的质库已经数日不敢开门了。
于是,那些寄存钱财在质库的人,纷纷开始提款。
尤其是大户们,根本不给他们面子。
无论他们怎么哀求,都是拿着质库的文书,强行提款。
挤兑已经开始出现。
偏在这个时候,坊间出现了流言,当朝官家,欲让利于民,将汴京东南西北四抵当所拆分成十余个不同的抵当所,然后再行扑买,以示天家无私,不与民争利。
消息传出,内外沸腾,无数人高呼:圣天子万岁!
汴京的奢遮人家和权贵们,已是摩拳擦掌,对抵当所势在必得。
大和尚们如梦初醒,终于知道,为何各大行会、正店还有那些奢遮人家家里的护院、豢养的打手,会如此‘义愤’了,他们又为何只砸质库了!
感情,这些家伙早就已经得到了消息。
他们的一切所作所为,都是冲着搞垮寺庙质库,然后自己来做这个买卖!
拦人财路,如杀人父母。
现在质库拦着这些人发财,这些人能不把质库往死里整?
金总持瞧着这些人,叹息了一声,道:“尔等都回去,清点一下财帛,然后各自报上数额。”
“能报多少就报多少千万不可吝啬。”
“另外,再额外拿出一笔钱来……作为贫僧以及天吉祥(此人是日称的弟子,也是天竺人)、显超等僧,下月南下淮南,为众生祈福、超度、解厄并安抚之用。”
他也只能言尽于此了。
剩下的就看这些人的运道和诚意了。
反正,金总持感觉,这一次,汴京的这些主持、僧首们,多半是熬不过这次风波的。
能留个体面就不错了。
……
福宁殿。
赵煦拿着笔,临摹着冯景近来,在汴京的市面上,为他购买回宫的米芾真迹《中秋帖》。
这是米芾临摹的王献之的真迹的摹本。
上面还有着宝晋斋的落款。
算是米芾年轻时的作品,虽然还没有达到其晚年书法出神入化的水平。
却也是难得的绝品。
这样的书贴,若在现代,起码价值千万以上。
但在现在,因为米芾的名声,还不够响亮。
所以很便宜——冯景一共买回来了十几件米芾的真迹书贴,总共才花了不到五百贯。
说起米芾,这位苏轼的好朋友在去年年底,就主动请求前往登州为官。
然后就如愿以偿了。
如今,在以承议郎,为登州通判,终于和苏轼一起搭班子。
说起来,现在的登州,可谓是群星璀璨。
主政的是苏轼,通判是米芾,推官则是张舜民,对,就是那个作品经常被人和苏轼混淆的张舜民。
此人的嘴巴,也和苏轼一样臭。
总是大大咧咧,喜欢直抒己见。
所以,仕途坎坷,经常被贬。
好在他有个好恩主——去年高遵裕临终遗表,向赵煦推荐了他。
赵煦就随手将之安排去了登州,与苏轼搭班子。
不止如此,登州下面的官员,也是文章璀璨之辈。
文登县知县是秦观,蓬莱县知县是李格非……
赵煦感觉,几百年后,登州不仅仅可以和常州、眉州一起抢苏东坡故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