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在当地,就地取材,制造了大量的独轮车这样的人力运输工具。
青壮有了工作,能拿到工钱和救命的粮食。
就不会闹事!
冯京听着,大惊不已。
因为在过去,虽然大宋朝廷在征发青壮的时候,也都给钱。
但,各个地方给的工钱是不同的。
像是汴京,招募一个青壮去修河,一天工钱就是两百起步,正常的话重体力劳动,非得两百三十钱以上,才能招募到人。
但在河南府,一个青壮的工钱就断崖式下跌到一百钱一天。
在永兴军那边,七八十钱就可以雇佣一个青壮了。
冯京记得,当年他在永兴军的时候,为了雇佣青壮去沿边修城寨。
曾开出了每日支给一百文的重赏,但应者寥寥,最后只能加米每天两升,才勉强雇到了人。
但这些都是太平时节的正常工价。
像淮南路这样遭了灾的地方,工价定会断崖式下跌。
甚至,官府只要给顿吃的,就有的是人愿意干活!
你不干,有的是人愿意干!
然而,这位官家,却拨出两百万贯,还肯用汴京工价给淮南灾民结算工钱?
虽然一半折米,但这也是破天荒的事情了。
什么时候,大宋朝廷这么大方了?
但他哪里知道赵煦虽然开出了高价。
然而,工人们在工地上消费同样高啊。
特别是那些当地的奢遮人家家里的公子哥,在勾栏、赌场里,常常一掷千金。
又因为大旱,淮南本地的地方保护主义被削弱。
于是,鱼干与海盐,顺势涌入。
正好,工人们手里头有钱,这使得他们可以消费得起鱼干、海盐。
于是,一个大市场就这样形成了。
同时,那两百万贯的拨款,则顺着这条生态链,最终流向了京东和两浙路,进一步促进了当地的渔业与造船业。
有市场,有需求,官方还在大开绿灯,甚至鼓励大家伙撸起袖子加油干,京东路和两浙路的造船与渔业生态,通过这场大旱,飞速发展。
那两百万贯,撬动的民间财富和资本,少说在千万贯!
又因为民间多了两百万贯的铜钱的润滑,所以商品经济,却奇迹的没有受到影响。
一些地方的手工业,甚至出现了逆势增长。
当然了,农业生产,还是不可避免的遭到了毁灭性打击。
数十万顷土地受灾其中一半以上歉收、绝收。
这直接带来连锁反应。
当地的中小地主,被这一波直接干废。
祖辈几代人的积累,一朝清空,甚至直接跌入了破产的困境中。
冯京哪里知道这些邸报上不可能出现的事情。
但,他还是迅速反应了过来,连忙拜道:“老臣朽钝,乞陛下治罪。”
青壮有工钱,还能拿到米。
招刺和开常平仓的事情,就不需要提了。
因为,朝廷已经通过招募他们做工,完成了安抚、赈济。
一般来说,做到这个地步,官府就已经完成了自己的责任了。
这可是天灾!
死个几千上万的老弱妇孺很正常,地方经济凋敝几年也很正常。
所以,小官家还想做什么?
难不成……他还想恢复受灾地区的生产?
这……可能吗?
便只听帘中的小官家说道:“冯公何罪之有?”
“正好,朕经此一事,欲集天下救灾、备灾、善后诸事,备为一书,刊印天下,以为天下大臣必读之书,更欲在京中,于太学之中,别立一课,专授太学生备灾、救灾、善后措施。”
“公乃元老,三朝重臣,不知可愿主持编修此书?并在之后,主持太学此课?”
冯京听着,心中火热无比,当即就拜道:“老臣万死不辞!”
这可是好差事!
不仅仅可以借此留在京中,以元老的身份辅政。
同时,这主持修一部集天下备灾、救灾、善后条例的书册,作为天下官员必读之书。
日后,还要在太学之中,别开一门,让他来主持这一门新的太学科目的建设。
这是在送他冯当世留名青史,赢得不朽啊!
冯京心中顿时美滋滋的。
只觉当朝官家,真乃圣主明君,确是知人善用。
同时,在心中更加后悔去年自己因为胆小而提桶跑路的事情。
其他宰执、元老,也都在此时,拿着异样的眼光,审视着冯京。
“这锦毛鼠,到底走了什么运道?”就连文彦博都忍不住审视起来。
却如何知道,赵煦是在酬谢冯京在他上上辈子,为了帮他这个少主立威,拿着自己的丧事陪着表演,掀起同文馆一案的功劳?
端坐在帘中,赵煦看着殿上的冯京欢天喜地的模样。
“人皆言,冯当世锦毛鼠也。”
“可几人能如其一般,忠心国家?”
在赵煦的视角,冯京可是大忠臣!
一个肯拿着自己的丧事来给皇帝当舞台的大忠臣!
敢问,有几个人能做到这个地步?
冯京得了好处,自是知道,自己应该酬谢。
怎么酬谢呢?
他想起了自己入京后,听说的文彦博在京城的所作所为。
一句话概括——元老搭台,天子唱戏!
每每少主要做什么,文彦博总是善解人意的出来背书,引经据典的论证,这是符合祖制,也是符合圣人之教的好事。
特别是靖安坊的汴京学府,就是这位太师和两位宰相,拿着自己的声誉在士林做的保证。
于是,冯京毫不犹豫的纳头就拜,问道:“老臣斗胆敢问陛下,圣心以为,淮南灾后善后,该如何处置?”
赵煦一听,立刻赞赏的看了一眼冯京。
真不愧是顶着锦毛鼠的外号,依然不倒,反而步步高升的状元郎!、
于是,赵煦顺着冯京的话,道:“朕年幼,不知国家、祖宗故事,然而……”
“皇考在时,常常教导朕……”
“圣人之教,在于仁,仁者爱人也。”
“两宫慈圣,保佑拥护于朕,也曾亲教朕圣人之道!”他回头,看向身后的两宫:“太母教我,为君者,当泽被生民,以百姓福祉为己任。”
太皇太后顿时笑起来。
“母后也曾教我,百姓,我之子民也,大臣,我之手足也。当爱之、怜之、厚之……”
“今淮南遭灾,朝廷虽已安抚,然而,朕读史记,观汉贾谊言:农夫三年之耕方有一岁之积,九年之耕,方有三年之积。”
“司马公也曾上书进言:四民之中,农夫最苦……”
司马光,也就一个多月的生命了。
不赶紧拉他出来背书,以后怎么好拿着他的旗号出来做事?
“故朕想着,是不是,都堂上可以安排一下,减免淮南各州受灾农户的赋税?”
“譬如说,免其今年、明年租税、杂税、免役钱……”
减税、免除加征,这是满清的弘历,能够在穷奢极欲,不断对外用兵,且大兴文字狱的情况下,依然能坐稳江山的原因!
赵煦当然要学!
这是最好的维稳的办法!
农民遭了灾,就直接免税,给与其休养生息和恢复元气的时间。
群臣听着,却是面面相觑。
免租税还好,这本来就是惯例。
但免役钱和其他加征,却很难做到。
因为这些钱,其实是维持地方官府运转的资金。
可是,没有人敢反对。
甚至连质疑也不敢有!
群臣只能俯首恭拜:“陛下圣明。”
就是韩绛和吕公著,深感头皮发麻。
没了钱,地方官府怎么运转?
户部拿钱吗?
拿不出的!
只能加税!
但加给谁?
江南路?两浙路?还是京东都路?
反正不会是开封府!
赵煦却是微笑着,继续说道:“此外,考虑到免除了淮南诸州的加征杂税以及免役钱,地方州县恐无钱运转,朕想着,是不是还可以降诏,鼓励天下义商、义民,踊跃捐献钱米以输淮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