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频繁的天灾,也在影响幽燕的农业。
尤其是干旱,导致了大面积的歉收。
却不想,在那南方瘴疠之地的稻米,居然能做到一岁两熟,甚至三熟。
厉害!太厉害了!
可惜,瘴疠暑热之地,又隔着万里之远,只能眼睁睁看着南朝发这个财了。
看着吕嗣立羡慕的神色,耶律琚不动声色的问道:“学士,在下听说天子有意今年秋后用兵高丽……”
“或许也可迫高丽,签下类似和议。”
吕嗣立闻言,摇摇头,道:“高丽国小地狭,寒苦贫瘠,哪有这许多的米?”
南京城里,这几个月来,其实一直在围绕对和战进行争辩。
以幽燕汉地的士大夫,以及部分北院老臣为主的主和派,是坚决反对用兵高丽的。
因为在他们眼中看来,高丽小国而已,派個使者去训斥一顿,让他们知道错误就可以了。
没必要兴师动众,大动刀兵!
而且,哪怕打赢了,也没有油水可捞。
更关键的是——历史证明,即使攻破其都城,高丽人的反抗,也会迫使辽人退兵。
故而,南京城内的议论,一直僵持着。
当今天子,也顾忌和担心,一旦用兵,万一遇挫,就可能动摇天下安定,所以也举棋不定。
“可是……”耶律琚叹道:“若是这样的话天子岂非脸上无光了?”
“这……”吕嗣立顿时踌躇起来。
不要以为,只有南朝的宋庭才在乎国际观瞻,害怕友邦惊诧。
辽国一样!
甚至,症状可能更厉害。
没办法!
耶律家的皇帝,就是这样的。
事事都想压南朝一头,特别是在国际上,要做足了、摆足了真大唐继承人的架子。
偏偏,如今在西域之西的人眼中,现在的中国,俨然是分成了三个。
一个是在西域的黑汗王朝,一个是契丹中国(辽),是一个桃花石中国(宋)——别笑,在对外中,以上三者都自封中国(在阿拉伯、东罗马和西欧眼里,大概是自动代入了自家的情况,以为是分家了)。
现在,南朝大胜,还逼着交趾人签下了一个如此优渥的和约。
消息若传到当今天子耳中,吕嗣立知道,天子肯定难以把持的。
他是绝对不可能忍受,在他治下的大辽,在武功方面要矮南朝一头的。
北院的贵族们,也会找到用兵的借口的——假使高丽跋扈如此,而不得其惩,臣等恐南朝以为我朝无人。
“再说了……”耶律琚轻声道:“学士可不要忘了!”
“如今,我朝与南朝的贸易严重失衡!”
“三百万贯交子,半年不到就要花光了。”
“可国家赚钱的手段,却少之又少……”
“长此以往,恐怕不是办法。”
这半年来,辽国自也积极的向宋销售着自己的特产。
可是,在战马不能卖,只靠着卖皮毛的情况下。
即使是在过去,宋辽贸易也是严重失衡的。
通常,在过去辽国的岁币拿到手里,转头就又全部在边境上买了南朝的商品。
甚至还要搭进去大笔的丝绸贸易利润。
“难道要让天子将国家库存金银,都拿出来给南朝?”
“自是当去别处取为妙!‘
“放眼四海,还有比高丽更好的取财之地吗?”
“身为臣子,当为君分忧啊!”耶律琚的话,就像魔音一样,在吕嗣立的耳畔回荡着。
“若学士进言此事,天子得胜之后,论功行赏,以学士在天子面前的信爱,拜任宰执,自是顺其自然。”
这是绝杀!
“节度说的是……”吕嗣立目光闪烁起来。
他已经有资格拜任宰执。
但,竞争对手太多了。
尤其是这些人里,还有好几个都是皇太孙身边的人。
所以,想要真正拜任宰执,几乎不可能。
但,若能立下功劳……
只是……
吕嗣立看向耶律琚,问道:“节度为何不自己进言呢?”
耶律琚微笑起来:“北院大臣主战的太多了,多某一个不多……”
“只有学士这样的文学之士主战,天子才能下定决心。”
这倒是事实。
可是……
“节度缘何要帮下官?”吕嗣立盯着耶律琚。
他自不会天真到以为他和耶律琚在这南朝喝过几次花酒,一起分过钱就是自己人了。
耶律琚轻笑着,道:“学士应该是知道的,某在南朝有不少朋友。”
“其中,有几个朋友,还是做那风月生意的。”
吕嗣立点点头。
他自跟着耶律琚去过桑家瓦子,知道耶律琚在南朝神通广大,认识的人三教九流都有!
老实说,最开始,吕嗣立都惊呆了——耶律琚竟在这南朝,如入无人之地,出入风月场所,南朝的官兵,全当没看见一般。
这太夸张了。
但很快,吕嗣立就明白了——这不是耶律琚厉害,纯粹是有钱能使鬼推磨。
每年三百万贯的指定贸易额度下,南朝的商贾就和蜜蜂嗅到了蜜糖一样嗡嗡嗡的围了上来。
在交子开路之下,自是畅通无阻!
“某那几个朋友,想要得到一条稳定的新罗婢供应渠道……”
“学士应该明白吧?!”
吕嗣立听着,点了点头。
大唐时新罗婢的美名,传遍天下,至今不衰。
汴京人的瓦肆,若能有新罗婢出现,生意肯定会更好。
“不瞒学士,那几位朋友答允了某,只要事情能成,愿给这个数的干股!”耶律琚伸出三根手指来。
“若学士可以促成此事,某愿分一半与学士!”
“此外,学士家的子弟,日后若来南朝经商,某的那几位朋友是愿意行方便的!”
“而且……学士啊……人言狡兔三窟……学士就没想法?”耶律琚目光灼灼的看向吕嗣立。
吕嗣立自然是秒懂。
他沉吟起来,犹豫起来:“这样不好吧……食君之禄,忠君之事……”
“嘿!”耶律琚笑起来。
若是旁人说这句话,他耶律琚还会信。
可吕嗣立说这样的话,他是不信的。
因为,吕嗣立的底细,耶律琚是最清楚的。
和他一样,吕嗣立是当年魏王(耶律乙辛)提拔起来的。
魏王败亡后,他就转身,想要挤进皇太孙身边。
但没有挤进去,最后没有办法,就死乞白赖的抱上了兰陵郡王的大腿。
标准的墙头草风吹两边倒。
什么气节、骨气,统统没有!
但是贪婪、好色的程度,连他耶律琚也要甘拜下风!
吕嗣立咽了咽口水,看向耶律琚,问出了他最后的疑虑:“贩人为婢,南朝能允?”
南朝的士大夫们,可是最唾弃以人为畜的事情了。
一个两个,私底下悄悄的买卖,可能还无所谓。
但若是成百上千……
南朝的士大夫们恐怕就要暴走了。
耶律琚笑起来:“如何不行?!”
“只要想个法子,给南朝一个台阶下就行了。”
“譬如说以牙行为名目来做!”
他现在在汴京的外室李师师,当年就是通过牙人与桑家瓦子的人签了契书,拜了买主当养父。
养父教育女儿,是不是天经地义?
哪怕打骂虐待,也是为了她好!
而女儿怜惜养父孤苦无依,情愿自愿为娼,与瓦子签下契书,在瓦子里卖笑赚钱,是不是很合理?
中间加一层皮而已,多大的事情!
吕嗣立愣住了:“这样也行?”
“权变嘛!”耶律琚笑起来。
吕嗣立颔首:“也是……士大夫当会权变。”
这个事情确实做的!
特别是对他个人来说,可谓是公私两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