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非是陈睦的官职太小,他们担心说话不算数。
同时,也是政策风险太大——万一朝廷朝令夕改,怎么办?
当然,同时也存在着,不少自由惯了/身负命案的海盗头目,害怕上岸后被追究责任。
“等蔡确福建任满,可以让其将他的天赋带去明州……”
“以浙江路观察使,出判明州,兼提举明州市舶司、都大海运大使……”
蔡确是宰相。
宰相说话的份量,应该足够了。
这样,大部分‘外越人’都会乖乖上岸,为赵煦的大业发光发热。
至于剩下的人?
自也不能浪费!
他们也该有为了‘大宋再次伟大’而奉献自身聪明才智和血肉的觉悟。
“无非招安!”
在其他王朝,造反、暴动这种事情,别说沾上了。
碰一下都可能被官军杀全家。
但在大宋不会!
杀人放火受招安,一直是大宋绿林好汉的出路。
《水浒传》的宋江和大多数好汉,为什么心心念念,就是要跪舔赵官家?
原因就在于,之前历代赵官家们信誉良好。
对于肯受招安的人,从来都是怀柔安抚。
不止给出路,给高官厚禄。
还给他们为大宋建功立业的机会。
比如说,现在在泾原路的老将,同时也是阵斩了党项太尉、监军仁多零丁的彭孙,就是在福建受招安的山贼头子。
如今,这个昔年的山贼头子,已官拜泾原路兵马都监,武臣阶升到了四方馆使,并以四方馆使,遥领忠州刺史。
等到他致仕,绝对可以拜正任防御使。
他若在朝中有人,操作一下,拜正任节度也是有机会的。
毕竟,他战功很高——静边寨一战,阵斩仁多零丁,打破西贼主力。
所以,赵煦相信,只要他这边愿意招安,给那些海盗头子赦免,并授给官职。
那么,这些只想着赚钱的海盗,肯定会归附大宋,并给他的航海大业,鞠躬尽瘁的。
就像这些人的后辈——那些在元代,给蒙古人海运,甚至组织舰队,跟着蒙古人一起远征日本的海盗们一样。
赵煦甚至想留下一批海盗,学带英给这些人发私掠证,让他们去抢别人。
只要这些人肯纳税!
甚至,赵煦还可以给他们一个政策——抢够了以后,允许他们拿钱买一个爵位。
国公不可能。
但开国男、开国伯、开国侯还是可以商量一下的。
至于这些人会不会给赵煦面子?
答案是肯定的!
外越人,自古就没有争霸天下的野心,更没有割据一方的想法。
这就是方国珍,能在朱元璋手下善终的原因。
同时也是明末的郑芝龙会投降鞑清的原因。
中国的海盗不同于西方的海盗。
中国的海盗,只是一群活不下去去海上冒险求生的可怜人。
他们中的绝大多数,最终都想落叶归根,更想衣锦还乡。
他们不会也不敢对抗官府。
只要官府释放出一点善意,他们就会和舔狗一样,立刻回头。
……
赵煦在福宁殿东閤,看着陈睦的实封状时。
遥远的明州外海,被称为昌国县的群岛上。
一艘艘渔船,陆陆续续的入港。
港口码头上,许多穿着青衣的百姓,翘首看向那些归来的渔船。
“郎君们平安回来了!”
妇女们高兴不已的带着孩子们,在码头欢呼起来。
而带着铜钱的商贾,则已经招呼着伙计们,为接下来的鲜鱼收购做好准备了。
渔船一艘艘靠岸。
满仓满仓的鲜鱼,被船上的渔民,一匡匡的送到岸上。
旋即就被在码头上的商贾,当场收购,立刻送去在岛上开辟出来的晾晒场晒制。
宋武站在码头一角,静静的看着这个场景。
在他身边,一个裹着青巾的文人模样的男子,轻声说道:“大头领看到了吧?”
“如今官家圣明,知我等海民艰辛,故命陈明府来我明州,推行德政,授给士绅诸般官船之术,并借官钱与民……”
“除此之外,官家还命陈明府,广招大头领这样的海上豪杰……”
“只要愿意归附的,一切从前罪行,全部赦免,不再追究!”
“同时,还授给官职!”
“上个月,岱山那边的曹头领,就带着两百人至明州受招安……”
“陈明府大喜,当场授给曹头领昌国县巡检副使一职……”
“听说,陈明府还已经上书官家,请求在昌国等地,设置水师,编成禁军……”
“此事若成,曹头领就可能成为真正的官军了。”
“未来便是做个提辖,乃至于当一路兵马都监,都是有机会的。”
“光宗耀祖,指日可待啊。”
“宋头领麾下有大小船舶百余,乃是这明州外海响当当的人物……若归顺官府,接受招安……”
“依我之见,别说是小小的巡检副使了,陈明府大喜之下,授给县尉,乃至于本州提辖的官职也不是不可能!”
“等朝廷旨意下来了真的编练一支禁军水师,宋头领当个指挥使,还不是轻轻松松?”
宋武听着,明显意动了。
第533章 招安潮下的海贼们(2)
宋武虽然已经被说动。
但作为一个纵横外海十几年的大海贼。
他自不是一个人。
手底下有着千来号,跟着他讨生活的兄弟。
所以,他还是很犹豫的。
担心官府朝令夕改,更担心朝廷哄骗他们上岸后,再给他们一刀。
这样的事情虽然不多,但也不是没有!
所以,他还需要更多的东西来说服自己。
恰在这个时候,码头上的鱼获交易开始了。
官府派来的官差们,只是在一旁静静的看着,并没有什么其他动作。
这就很反常了。
“官府派人来,为何不征税?”宋武奇了,于是对他身边的文士问道。
大宋官府,素来是无利不起早。
而且,各种摊派、加征,无处不在,无所不包。
文士眯起眼睛,道:“宋头领还不知道吧?”
“如今淮南路那边遭灾了,听说从三月开始就没怎么下雨,运河水位一直在降,漕船入京艰难!”
“这又怎样?”宋武皱起眉头。
大宋天灾频发,又不是今年才有的。
自景佑以来,隔三差五就有天灾发生。
中间还夹杂着人祸——两次回河,淹没了无数州郡。
而朝廷对这些灾祸,能做的不多。
充其量,也就是赈灾,同时招刺流民。
其他的事情,也就只能躺平了。
文士笑了笑,拱手对汴京方向:“当今官家仁厚,见不得百姓受苦……”
“所以不止遣宋昭宣,将兵南下救灾,在淮南等地,疏浚河道,开凿水井,架设水车……”
“又特旨募京东采金之民南下协助救灾,只要愿意南下救灾之人,不止自出内帑,与其工钱,还特旨免其等将来三年采金税……”
“更下了旨意,免了我明州贩入淮南路各州的鱼干等物的商税!”
“此外,我明州渔民的鱼获,也一体免税!”
“这可是当今官家的仁政,不止要活淮南百姓无数,更令我明州士绅百姓,皆受恩泽!”
说到这里的时候,文士忍不住的骄傲起来。
大宋地方上,各路、各州甚至各县,都筑起了高高的税卡。
往日里,浙江路的商品,在本路都是举步维艰。
所谓:百里不贩樵,千里不贩籴,如是而已。
但,当今官家推恩,让明州的鱼干,得以免税直入淮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