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那么几个人,犹豫一下,也站了过去。
安惇大笑不已。
旋即他想起了,前两日,宫里面的内臣给他带来的天子口谕。
安惇便将自己的心腹,招到面前,与他低声说道:“快,将色役案在押罪官、罪吏皆已招供的事情,告知汴京新报……”
“再告知汴京新报……”
“其他罪官,也都愿招认!”
作为一个矢志于升官的大臣,安惇和蔡京一样,属于彻底的道德真空。
所以,他才不会和腐儒一样,会因为逢迎官家,有什么心理障碍。
对安惇来说——他只会恨自己,得到的机会太少!
前辈邓绾说的好——笑骂由汝,好官我自为之!
至理名言啊!
邓绾可惜就可惜在,他居然把这种话公开说出去了!
这种事情,不是应该在心里面默默记住的吗?
第506章 入瓮
当天晚上,赵煦在保慈宫,陪着向太后吃完晚膳,回到福宁殿的时候。
冯景便凑到他面前,低声报告:“大家,童高品乞陛见。”
“童贯?”赵煦楞了一下。
“嗯!”
“叫他来吧。”赵煦点点头。
童贯如今,已经升官了,脱离了贴邸候内品这个小黄门阶的最底层,升到了邸候高品。
再升,就升到小黄门的天花板——邸候殿头了。
邸候殿头之后的内臣,就有两套并轨的磨勘体系。
在宫中,有内臣磨勘转迁。
在外则和武臣共用一套磨勘资序体系。
看着复杂,其实很简单。
就是双轨制,在宫里面用内臣阶定上下,在宫外则以武臣阶定差遣。
打个比方,李宪的景福宫使,这是从五品的内臣官阶,所以,他可以出任入内内侍省的都知,而武信军节度留后,则是正四品的武臣阶,这让他有资格可以担任一路经略使。
所以,童贯的积极性是很高的。
他再升一级,就可以达到职业生涯的一个顶点。
突破过去,就不是小黄门。
而是有官品的内臣了。
这大概类似于,从基层员工,变成管理层。
当然,干劲十足了。
没多久,童贯就被带到了福宁殿上。
当然,赵煦没有直接见他。
而是隔着帷幕相见。
“臣贯,恭问陛下圣躬万福。”童贯还是第一次被带到福宁殿这个神圣的殿堂上,而且是在晚上,被单独召见。
这让他无比激动,脸都有些涨红。
赵煦隔着帷幕,看着这個未来的童太尉,轻声问道:“卿星夜入宫乞见,可是有事?”
“奏知陛下……”童贯俯首而拜:“臣今日接到来自御史台色役案的衙探,不敢怠慢,特来上禀陛下。”
说着,他就举起了一张白纸。
赵煦对冯景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刻下去,将那白纸取来,送到帷幕内的赵煦手中。
赵煦接过来,扫了一眼,就笑了一声:“安惇看来很有进取心嘛!”
“这么快就撬开了开封府那些人嘴巴。”
“不错!”
说着,他就将手里的纸透过帷幕递还给了冯景:“童卿,一字不改,全文刊载就是。”
“对了!”赵煦想了想,叮嘱一声:“给汴京义报,也送一份去。”
“看看汴京义报,会不会刊载?”
“诺……”冯景低着头退下去。
司马康现在主持的汴京义报,在汴京城里的待遇和汴京新报是相差无几的。
蔡京也很识趣,对司马康的汴京义报大开绿灯。
这使得那份格调高雅,广受士大夫欢迎的小报的发行量,一直很不错。
在汴京城里,如今公认最受小民欢迎的事汴京新报,而最受官员士大夫喜欢的则是汴京义报。
尤其是在太学里,汴京义报广受好评,是太学生们必看的小报。
看上去,赵煦是在给自己找不痛快。
可谁又知道,司马光就几个月的生命了呢?
等司马光一死,司马康就得守孝。
这汴京义报,也就可以顺理成章的,落入赵煦掌控。
换而言之,这是在借鸡生蛋。
更妙的是,还是拿着司马光的个人声誉、人脉,给赵煦孵化一个专门面向士大夫阶级的报纸。
当然,这并不妨碍,赵煦时不时的试探一下汴京义报那边的立场。
看看司马光父子,到底是真的大公无私呢?
还是果然心里面有些小九九?
赵煦也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心态?
但,到目前为止,尽管汴京义报在报道方面,有着这样或者那样的问题。
却一直秉承着相对客观、中立的立场。
哪怕是旧党的人做错了事情,也是该骂的骂,最多不过是调门降一点,措辞温柔一些。
所以,只能说司马光父子屁股有问题。
但人家的道德操守,却挑不出任何毛病来。
……
第二天,随着新一期的汴京新报和汴京义报的发行。
整个汴京城,瞬间轰动。
实在是,李雍案已经经过了数日的铺垫、发酵和引导。
就连开封府下面的那些县、镇的百姓、士人,也知道了这个案子。
甚至就连大名府、洛阳都有人在关注这个案子。
无论是民间,还是士人,都在盯着这个案子。
没办法,这个案子太具传奇性了。
集卖官鬻爵、私相授受、官官相护、告御状等诸多爆点于一身。
还牵扯了开封府、大理寺。
现在,这个案子居然有了新的突破?
御史台里传出消息,可能别有内情?
八卦群众们,立刻就不困了。
可,这个事情,对涉及一些人来说,就不是那么好了。
当通见司将一封御史联名的奏疏,送到宫里面的时候。
赵煦看完,就在心中笑了起来。
“总算咬钩了!”
“也不枉朕一番苦心!”
上书者的名字,在贴黄上写的清清楚楚。
刘奉世、吕陶、朱光庭。
其中,刘奉世是左正言,吕陶是监察御史里行,朱光庭则是监察御史。
谏院的谏官和御史台的御史一起上书,通见司自不敢怠慢。
所以,奏疏誊抄好后,就分别送到赵煦和两宫以及都堂宰执手中。
而他们的上书,议论的就是——御史台刑讯逼供,有碍法度。
话,当然说的是冠冕堂皇。
就是事情,太下作了!
赵煦拿着奏疏,看向在殿中坐着的御史中丞傅尧俞,轻声说道:“却是要让傅卿看笑话了。”
他说着,就让冯景将这奏疏送去傅尧俞手中。
“朕也不知,是否是朕年幼,故而德薄,竟让朝中大臣,如此轻看于朕!”赵煦说着,眼眶就发红了。
傅尧俞听着殿上小官家的声音,再看着小官家那发红的眼眶。
他内心的柔软顿时就被触动。
还有什么比年少、聪俊、孺慕圣人大道的天子,一心憧憬着,圣人之教,仁恕忠义之道,却被大臣们的无耻所伤害,更能让一个传统的儒家士大夫动容的事情呢?
没有了!
而傅尧俞,恰好就是一个最传统,也最正宗的儒家士大夫。
致君尧舜上,是他的理想。
当即,他就起身,郑重的拜道:“陛下即位以来,躬先帝之教,承六圣之治,上孝太皇太后、皇太后,推恩大臣!施恩布德,泽被四海,虽幼冲之年,却已身孚天下之望!”
这是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