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外,不久前,张诚一盗挖自己父亲的坟墓,取其陪葬珍宝的事情怎么爆发的?
安惇难道长了个狗鼻子?
人家在潞州招摇过市,安惇在汴京鼻子一闻就知道了?
真以为有那么多‘汴京热心百姓’?
所以,虽然被官家训斥,但石得一心里面却和吃了蜜糖一样的甜。
“大家,此事,臣也有罪!”石得一低着头,赶紧认错:“探事司监察不力,未能及时探知开封府的情况。此乃探事司失职,臣请大家责罚!”
说着他就深深的将头匍匐在自己的少主面前。
赵煦看了他一眼,摆摆手道:“好了!好了!”
“我又没有怪都知。”
石得一趴的更紧了,他连连顿首:“无论如何,都是臣的失职。”
“臣是大家的耳目,连汴京城的事情,都未能掌握,实在有愧!”
“臣自请外郡……”
赵煦于是起身,将这位老臣扶起来:“都知言重了,言重了……”
“日后小心就是了。”
敲打归敲打,不能寒了自己身边贴己的忠臣的心。
赵煦可不会忘记,那些因为对身边的人不好而翻车的家伙的悲剧故事。
所以,扶起石得一,赵煦就道:“再说了,探事司不可能面面俱到,这一点都知知道,我也知道。”
“都知就不必再说了!”他抬手,止住了石得一,还要继续请罪的举动。
“都知是皇考的忠臣,也是我的忠臣。”赵煦动情的看向石得一:“皇考曾对我托付过都知,说要让都知有个好下场。”
“我一直记在心中!”赵煦指了指自己的胸膛:“也一直将都知视作家人。”
赵煦的演技,自然是不错的。
而且,他的表现,也一直很好。
对身边的人,从来都是犹如春风一样温润、和煦。
就是身边的小黄门、女官们,若服侍了他,他也会微微颔首,致以笑容。
有些时候甚至会说一个谢字。
懂礼貌的孩子,总是被优待的。
而一个礼下于人,甚至屈尊降贵,对身边的人温柔以待的君王,无疑会将人心吃尽。
这既是赵煦上上辈子的经验之谈,也是老赵家的祖传手艺——自仁庙以降,历代赵官家对身边的人的态度,有目共睹。
而赵煦在现代进修过后,更是青出于蓝。
因为他很清楚,像微微一笑,或者一句轻描淡写的‘多谢’这种不要钱的东西,被他用出来,价值堪比千金。
石得一,更是完全顶不住赵煦的温柔。
他的眼眶马上就红了。
“臣……臣……”他低着头,热泪盈眶:“愿为大家牛马走!以报先帝之恩,以报大家之德。”
赵煦看着他,用力点头:“我知道,都知于我,于皇考,就像是家人一般的,所以,探事司以后还要劳烦都知,替我继续盯着才行。”
“除了都知……”赵煦落寞的抬头:“能让我信得过的人,就没几个了。”
石得一顿时泪崩。
恨不得马上回皇城司,把探事司的那些都头、指挥都叫过来痛骂一顿。
官家对尔等,厚禄、优遇,不吝赏赐,甚至曾御笔亲题:国之爪牙,社稷鹰犬,以赐尔等,尔等就是这样报答官家的吗?
开封府出了这么大的篓子,尔等竟充耳不闻?
尔等的饭怎么吃的?
“大家……大家……”他躬着身子,老泪纵横:“请大家放心,以后这样的事情绝不会再发生了。”
“若汴京城再出这样的事情,不必大家责罚,老臣自会去永裕陵谢罪。”
赵煦伸手,拍拍他的肩膀,一切尽在不言中。
“老臣这就回皇城司,去召集探事司上下的都头、指挥,将此事的手尾细节,都查个清清楚楚。”
“去吧!”赵煦颔首。
看着石得一亦步亦趋的退出这福宁殿的内寝,赵煦也是叹了一口气。
“蔡元长!”他摇摇头:“能不能给朕省点心?”
开封府,现在出了一个大篓子。
要是蔡京,果然像御史台的乌鸦们报告的那样,深度的卷入其中的话。
那么,赵煦也保不住他的。
“想做点事情,怎就这么难?”赵煦有些烦躁的拍了一下自己身旁的案几。
但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
这不是游戏,所有NPC锁定忠诚度,只要下达指令,人人都会照指令而行。
没有贪污,没有腐败,也没有以权谋私,更没有人情世故。
而现实,这些东西全有,而且,相互依存在一起。
艹!
赵煦忍不住,又在心里骂了一声。
现在,他只能指望,蔡京这个混账,多少有点底线,没有深度卷入其中了。
不然,他就得去找一个蔡京的备胎了。
可现实却是——大宋天下,比蔡京聪明的,没有他身段灵活,比他灵活的,道德上就可能多少有点追求。
即使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和蔡京一样聪明、灵活,又是个道德真空的大臣。
但,还是很难替代蔡京。
因为能力可能成为一个新的短板。
没办法,像蔡京这样,赵煦只要给暗示,就会主动去做脏活累活,还会笑嘻嘻的把所有黑锅全部自己扛起来,同时还真的能做事的文臣士大夫,太少太少了!
……
蔡京阴沉着脸,端坐在他家的书房中。
“胡及!”他咬着牙齿,面目无比狰狞。
此刻,蔡京恨不得将他的副手,那个开封府推官给打死。
“大人……”蔡京的儿子蔡攸,战战兢兢的在门外说道:“石都知来了。”
蔡京深深吸了一口气,连忙说道:“快请!”
片刻后,阴沉着脸的石得一,被请进了蔡京的府邸。
然后,被带到了蔡京的书房中。
“都知。”蔡京在门口相迎。
石得一看了这个家伙一眼,没有说话,只是摆手。
蔡京立刻横了一眼他的家人:“都下去,都下去!”
蔡京的家人看着情况不对,连忙告罪退下。
蔡京则拱手一礼:“都知请入内说话。”
石得一阴沉着脸,点点头,但眼神之中,却带着些凶狠的神色。
这让蔡京看的,心惊肉跳。
他知道的,这次开封府把事情办砸了。
官家的脸,都要被他丢光了。
天子视政之地,少主听政之所,出了这样的丑闻。
别说宫里面了,就是他蔡京蔡元长,也恨不得自己给自己几个巴掌。
所以,蔡京内心的愤恨,是可以想见的。
要是靠骂可以杀人,蔡京心里面,胡及已经死了一万次了。
石得一从蔡京身边掠过,进了书房。
“开封府。”他走到书房的一块屏风前,然后回头,沉声道:“官家命我来问问……”
蔡京立刻匍匐下来,对着福宁殿方向顿首:“臣,权知开封府京,恭听德音。”
“开封府!”石得一闭着眼睛,冷冷的问道:“汝到底还能不能管了?”
“不能管,趁早上表请郡,免得丢朕的人!”
蔡京瑟瑟发抖,对着福宁殿方向,再拜顿首:“臣死罪!死罪!”
“愿陛下予臣数日,端午节后,臣必有报答!”
“不然,乞斩臣宣德门外!”
这个事情,太丢人了。
不仅仅是因为发生在开封府,还因为这个事情居然一直被人瞒着,更因为他蔡京在今天之前,连风声都没有听到过。
结果,却被御史台的左谏议大夫孙永给捅了出来!
这说明什么?
孙永对开封府的情况,比他蔡京蔡元长还清楚!
这是耻辱啊!
奇耻大辱!
更是罪过,天大的罪过!
这事情,他蔡京要是不能给宫里面一个交代,那真的赶紧找根绳子自己上吊,免得让宫里面蒙羞了。
没办法!
太丢人了。
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就在当今官家的眼皮底下。
有人神通广大的买通了上上下下的官吏,打通了从开封府到大理寺的一切门路。
背着他这个权知开封府,也背着都堂和刑部,就把案子定了。
他们定了就定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