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章献明肃垂帘,可是连天子冠冕都穿过的。
仁庙成年后,这位皇后,无视了朝野上下要求归政的呼声。
她将权力,一直留到自己咽气的那一刻!
司马光的父亲司马池,就经历过章献明肃垂帘时期的朝堂。
所以,司马光记得自己父亲对章献明肃垂帘时期的评价:几与武后无异!
那么,问题来了。
假如将来皇子成年,而两宫不愿归政或者说有一位不愿归政,怎么办?
范祖禹看着司马光的神色,也终于反应过来。
在资治通鉴书局中,范祖禹负责的是唐代部分史料的整理和汇总、编辑。
他哪里会不知道,那些唐代宫廷内部的血雨腥风?
只是,范祖禹毫不担心。
“相公不必担忧!”范祖禹拱手劝道:“我朝自有法度在!”
大宋不是汉唐。
大宋文治,经历百年之后,已经达到了前无古人的高峰。
条法、例法、成法,无处不在,无所不包。
虽然有冗官之弊,却再无汉唐之乱政。
尤其是在经历了仁庙时代后,制度上已经杜绝了女主乱政的可能性。
当初,慈圣光献垂帘,就被韩忠献公率着百官,逼回了保慈宫。
士大夫们,只会认同天子秉政的合法性。
太后、皇后听政,只是事急从权的无奈之策。
只要天子表现出,他可以秉政的能力。
那么不需要天子本人开口,士大夫们就会动手,让太后、皇后归政!
司马光听着,只是笑笑。
这个后生晚辈什么都好,就是太年轻,也太天真!
两人正说着话,就有着下人来报:“相公,文太师遣人送来请帖,请您今夜至洛阳资圣禅院相会!”
一张鎏金的请帖,被这下人,呈递到司马光面前。
司马光接过请帖,打开一看。
便见着请帖上,用着‘尹叟敬拜,迂叟敬启’的文字。
他顿时就笑了起来。
尹叟就是那位已经致仕的三朝元老,太师文彦博的雅号。
而司马光自号迂叟。
将请帖收起来,司马光对范祖禹道:“看来文太师也坐不住了!”
“纯甫啊,准备一下吧,今夜随我去与诸位国家元老,文坛耆英相会!”
“自富韩公去世后,洛阳耆英,已久未聚会矣!”说着司马光就露出怀念的神色。
熙宁变法之后,朝堂上的君子正人纷纷或主动或被动的出外,然后汇聚到洛阳。
于是,在文潞公(文彦博)、富韩公(富弼)的倡导下,十二位元老大臣,在富韩公之家,置宴备酒,号为耆英盛会,时人称贤。
后来,留守北京大名府的王拱辰听说了,派人送来书信,也说要加入。
于是在文潞公的主持下,邀请了知名画家郑奂,在洛阳新建的资圣禅院内的耆英堂,绘十三元老画像,垂于堂中。
这就是名动天下的洛阳耆英会的来历。
可惜,自富韩公不幸去世后,耆英会的元老们,已经很久没有相聚了。
大家都在各玩各的了。
譬如说,司马光自己组了个率真会。
文彦博则组了个五老会玩。
留守北京大名府的王拱辰也组了个同年会游戏。
如今,时隔两年,耆英会元老再聚资圣禅院耆英堂,又是一次盛会!
……
注:春宫、青宫,都是唐宋太子宫的代称,元良:皇太子的代称。
一般大臣是不会在私下场合,直接称呼皇太子的,都会代称、指称,以示尊重。
第49章 高太后:太子果然这么说的吗?
2023-07-20
元丰八年,二月二十九,癸巳,立储典礼后的第三天。
也是赵煦上上辈子,被确定储位的日子。
但如今的他,已经提前成为太子,也已经正式改了他的父皇早就为他选好的大名:煦。
煦者,从火,温润暖阳!
唐韩文公(韩愈)曰:煦煦谓之仁!
大宋文坛,推崇韩文公,自然,赵煦的这个名字,寄托了他父皇对他的无限期待。
此刻,赵煦拿着勺子,一勺一勺的送到自己父皇的嘴边。
司药的女官,协助着他,将汤药喂了进去。
然而,能够喂下的少,大多数汤药,最终从嘴角流了出来。
赵煦看着这个场景,眼眶发红。
在御前服侍着的国医陈易简,也将手从天子的手腕上挪开。
他叹了口气,匍匐在地上,禀奏道:“臣合该万死!”
“这两日来,官家脉象证候总是不顺,臣等虽尽力扶持,然则人力有时尽……”
“臣等医术,如今已是穷尽……”
“伏乞娘娘、皇后、太子殿下,治臣等死罪!”
在御前的高太后和向皇后,听了陈易简的话,都是无助的瘫坐到了各自的座位上。
泪水从眼角不断落下。
虽然,她们早有这个心理预期,但真正听到陈易简坦言,人力已经穷尽的时候,依旧有些难以接受。
“不怪爱卿!”高太后说道:“卿等这近月来,为官家之疾,日夜难眠,老身和皇后都看在眼中!”
“辛苦爱卿们了!”
“臣等惭愧!”陈易简顿首谢罪。
太医局的几位国医,也都是谢罪不已。
帷幕外的老太医孙奇,更是微微颤颤的匍匐下来谢罪。
“将孙老太医扶起来!”高太后见着,立刻命人去将孙奇扶起来。
“诸位国医,也都起来吧!”
高太后又对帷幕外的群臣说道:“诸位髃臣,也都听到了陈易简所言了吧……”
“且早做准备吧!”
说完,帷幕内外,都是一片抽泣哽咽。
赵煦也跟着哭起来。
这几天来,他一直在这殿中御前,亲自照料着自己父皇的汤药,做到了他那日在御前的誓言。
可惜,事情总是不能如人们的客观意志而转变。
他的父皇,终究还是如同上上辈子一样,在这个二月的最后一天,陷入了弥留。
剩下的时间,就纯粹是他的生命力在不屈的抗争。
他还很年轻,才三十八岁。
要不是中风导致的脑出血,他恐怕还能健康的统治这个国家十几年甚至二十年。
赵煦低着头,轻轻叹息一声。
脑血管疾病,是赵宋皇室的遗传病。
似乎除了赵佶那个家伙外,从太宗以后,代代天子都是如此。
真庙、仁庙、英庙,还有赵煦的父皇。
赵煦若不是英年早逝,他也可能在三十岁、四十岁后,不得不面对心脑血管疾病的袭击。
“皇后,将太子带下去吧!”那边,高太后已经注意到了默默掉眼泪的赵煦,立刻就和向皇后说道:“别叫太子,太过伤心了!”
“往后祖宗基业,天下万方,就皆赖太子一人了!”
“新妇恭依慈旨!”说着,向皇后就走到赵煦身边,将这个孩子搂在怀中,一边劝慰,一边抱着带离了御前。
赵煦,如今已是太子,年纪又太小,同时身体也不见得怎么好。
立储前一日,御前跪到了晚上,起来的时候,双脚都在发颤,走路都摇摇晃晃。
吓得向皇后都哭了出来,也吓坏了高太后。
自那以后,就不许赵煦再在御前跪侍了。
如今,更是开始限制,赵煦在御前的时间。
就怕他太伤心,哭坏了身子!
……
赵煦被向皇后带着,到了后苑的坤宁殿中。
这几日来,赵煦都是住在这里,由向皇后亲自照顾。
“六哥啊,不要太过伤心了……”向皇后将赵煦放到了一张为了他而特意制作的小床上。
“儿晓得!”赵煦低着头,只是说道:“儿只是舍不得父皇!”
说着,赵煦就抱住了向皇后的身体,又是一场哭。
他知道的,他能哭的也就这几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