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任何人、任何事情,可以阻挡。
不止如此,冯景还知道,他必须将这个事情高调的传出去。
让其他人知道。
特别是太后、皇后!
赵煦止住哽咽,看向冯景,道:“此事,卿须低调为之,不可惊动他人,尤其不可惊动太母、母后!”
冯景听着,几乎不可思议。
他本以为,这是延安郡王身边的人,给延安郡王出的主意。
但,现在延安郡王却提出了这样的要求。
这实在是……
所以,延安郡王是真心实意的,想要抄写佛经为官家祈福?
不可思议啊!
郡王才多大?
竟纯孝至此!
冯景不禁为自己之前内心的龌龊而感到羞愧。
顿时,冯景看向赵煦的眼神就完全变了。
就听着延安郡王坐在床榻上,认真的说着:“这第二件事情,便需要卿,亲力亲为,亲自监督了!”
“郡王请吩咐!”
“我从今日起,要斋戒!”赵煦缓缓说道:“庆宁宫中,一切膳食,皆不可有荤腥!”
“一切饮水,皆需煮沸,然后以细布过滤!”
“此事,卿亲自监督,切不可有丝毫懈怠!”
冯景听着,不可思议的抬起头,看着赵煦。
他只觉,端坐于床榻上的郡王,仿佛菩萨一般,浑身都在散发着光辉,温暖并感染着他的心。
当即便躬身长拜:“臣谨遵郡王之令!”
赵煦见着,知道冯景肯定会用心了,便点点头:“且去罢!”
第3章 两宫
2023-07-20
目送着冯景出了寝殿大门。
赵煦微微吁出一口气,心头一块石头落地。
冯景的忠心,是已经被证明过的。
上上辈子,他宁愿被贬死广南,也没有吐露半句赵煦私下说过的话。
赵煦只担心,他轻视、怠慢了自己的指示。
如今,冯景既然表态了,那么以其为人,自然会认真对待这个事情。
“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赵煦低声呢喃着,看向了坤宁殿方向。
坤宁殿,是中宫,既皇后所居!
上上辈子的记忆,在脑海回闪。
帷幕之中,太母(高太后)、母后(向皇后)如同雕塑一样矗立着,相对无言,却独自哽咽。
病重弥留的父皇,躺在御床之上,已经没有了昔日的威严,只能静静的用眼睛,看向赵煦。
年幼的赵煦,不知所措的看着自己的父皇。
帷幕之外,群臣的声音,整齐的响起。
“去岁冬日,三省同奉陛下圣旨:皇子延安郡王今春出阁……臣等惶恐,请蚤建太子,以系天下!”
群臣连奏三次。
但帷幕之中,除了哭泣呜咽之声,没有任何人说话。
彼时年幼,还懵懵懂懂的赵煦,眼睁睁的看着,他的父皇,躺在病榻之上,不停的点头,表示认可群臣的奏议。
但是……
帷幕之中,除了哽咽抽泣之外,没有任何其他声音。
所有人都当没有看见赵煦父皇的点头。
父皇可是天子啊!
彼时,没有人注意到赵煦。
也不会有人在那样一个紧张刺激的权力争夺的时候,将宝贵的精力,用在一个在环伺之中,不知所措的小皇子身上。
一个小孩子罢了。
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知道。
不必担忧!
可他们不会想到,那个时候,看似懵懵懂懂,什么都不懂的赵煦。
其实已经懂事了。
他将当日当时发生的一切,都记在心中,刻在骨头里。
此后的每一天,每一夜,他躺在福宁殿的御床之上,都会想起那一天发生的一切。
他记住了当时每一个人说过话,做过的事情。
自然也记住了,帷幕之中的沉寂是怎样被打破的。
“请皇太后权同听政,以俟康复!”
说话的人,是王珪!
时任尚书左仆射、门下侍郎,既所谓的左相!
那一天是元丰八年二月二十九日癸巳!
地点是福宁殿东阁内寝!
……
坤宁殿。
大宋皇后所居,位于福宁殿之后,谓之中宫。
其依古礼,以花椒涂墙,故称:椒房。
此时此刻,这坤宁殿的主人向皇后,正跪在药师王佛像之前,念诵着佛经。
向皇后今年还未满四十,却已是老态尽显,满面愁容。
由不得她不愁。
向皇后嫁入皇家,已有一十九年,虽为官家生下过儿女,却尽数早夭。
如今,就连官家也眼看着要离她而去。
命运的重压,犹如千斤重担。
压得她呼吸不得,喘不过来。
但她没有任何办法!
除了向神佛祈福外,似乎别无办法!
一卷佛经念完,向皇后放下佛经。
身后一直矗立的内臣阎守懃,才终于上前一步,低声唤道:“圣人!”
向皇后没有回头,她看着供奉在佛龛中的药师王塑像,问道:“何事?”
“勾当庆宁宫冯景,方才去了资善堂……”
“哦?”向皇后对着药师王佛像合十一礼,告罪一声,这才起身,走向坤宁殿的内寝帷幕。
一边走,她一边问道:“资善堂的直讲先生们,不是都去了贡院了吗?”
“冯景去资善堂做甚?”
“臣听说,冯景去资善堂,是奉了延安郡王令旨,去寻笔墨纸砚以及佛经!”
向皇后停住脚步,回过头来,看向宋用臣:“六哥儿要笔墨纸砚、佛经做甚?”
“臣不知!”阎守懃低下头去,不敢直视向皇后。
向皇后沉吟片刻,徘徊了一下,又问了一句:“宝慈宫可知此事?”
只想了一下,向皇后就自己回答了自己的疑问:“吾既知,宝慈宫岂能不知?”
宝慈宫是太后居所,在福宁殿西,比她这个深居深宫的皇后,更接近内廷,也更能听到风声。
既然她都知道了,宝慈宫自然也会知道。
于是,向皇后不再犹豫,对阎守懃吩咐道:“吾要去庆宁宫,汝且去安排!”
……
和向皇后料想的一样。
宝慈宫中的高太后,也从内臣粱惟简的口中,得知了冯景的行为。
“六哥倒是个孝子!”高太后轻轻抚摸着自己怀中抱着的狸奴说道。
粱惟简深深低头,不敢接话。
他听懂了高太后话中的意思。
延安郡王才几岁?
一个小孩子,就算真有孝心,哪里会想到给官家抄写佛经祈福?
纵然想得到,如何付诸行动?
必是有人教的。
粱惟简知道,既然他都能想到这一节,太后不可能想不到。
高太后继续轻抚着怀中狸奴柔顺的毛发,提起了另一个事情:“皇帝去年曾说过,待到六哥出阁,必要以司马光、吕公著为师保……”
“有这个事情吧?”高太后看向粱惟简。
粱惟简依旧沉默。
但沉默就是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