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现代留过学 第425节

  就像老树抽了新芽。

  当吕希哲的书信寄来时,新芽抽出了新枝。

  韩绛主持朝政后的举措,更是让他兴奋。

  虽罢废了保马法、市易法,修改了青苗法、募役法,在南方废黜了保甲法等。

  可是,新法的骨架得以保存。

  在某些方面,更是得到了优化。

  最重要的是,新法的根基,被保护了下来——太学之中,依旧用三经新义、字说教授。

  去年的科举,也依然采用三经新义作为正义。

  旧党士大夫们,一个个都开始改变态度。

  即使是远在江宁府,王安礼也能看到,从他兄长身上逐渐发生的那些变化。

  这是——春风又绿江南岸!

  王安礼说着,就看向章惇:“子厚在京城,应该比吾等在江宁,更能感受到这些气氛吧?”

  章惇点点头。

  他记得很清楚的,在去年的这个时候,先帝陷入重病。

  宫中无数流言蜚语都在传播。

  朝野上下,动荡不安。

  蔡持正的母亲和夫人,不断入宫。

  很快宫中传出了‘皇后使人以延安郡王之名,为父皇帝祈祷’的传说。

  接着,二大王欲留宿禁中,大内有内臣,欲效王继恩的事情也传出来了。

  章惇当时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蔡确甚至还找他私下密议过,万一有变,联络殿帅燕达,发动兵谏的事情。

  但,一切都在那位少主横空出世后,戛然而止。

  很快的,宫里面传出消息。

  皇六子延安郡王,乃皇后嫡子,太后嫡孙!

  接着,几乎没有什么波折。

  宫里面曾经跃跃欲试的声音,消失的干干净净。

  再然后,就是定策立储,灵前即位。

  尽管很多事情,迄今依然被宫中的迷雾所阻隔。

  但,朝臣们都知道,就是在那些天里,少主先后搞定了皇后、太后,让皇后、太后都认可他。

  于是,以嫡长子的身份,被送到了先帝病榻前,然后在百官拥戴下,成为储君。

  简直是不可思议!一度让人以为是皇后的手笔,搞得好多人都以为,大宋又要出一个章献明肃了!

  在很久以后,人们才发现。

  其实,在那之前,殿帅燕达的三个儿子,就已经在守卫着这位陛下了。

  换而言之,在所有人都不知情的情况下,他已经掌握了殿前司,并得到了燕达的效忠。

  之后的种种事情,更是让朝野都惊掉了下巴。

  宫中号称十岁的少主临朝,就已经具备了处理国政的能力!

  甚至已经掌握了用人的权力!

  一开始,大家都以为是宫中自吹自擂。

  但很快事实就告诉了所有人——这是真的。

  无论是文彦博、吕公著这样老奸巨猾的大臣,还是张方平、孙固这样以学问名动天下的学士,哪怕是顽固如司马光。

  他都能很好的一一安抚,可谓是‘临朝肃然,法度皆备,俨然圣主’。

  章惇回忆着过去的一年时光,嘴角忍不住露出笑容。

  因为他想起了,离京前,被天子戏耍过一次的事情。

  于是,章惇轻叹着:“介甫相公是有福之人!”

  王安礼微笑着点头:“某也这样认为!”

  尽管在朝堂上,无论是他还是王安国,都会刻意的和王安石保持距离,甚至针锋相对,持不同政见。

  可私底下,他们兄弟岂能不知,实际整个王家的兴衰荣辱,都系于王安石一人的荣辱之上。

  所以,哪怕当年王安国在世的时候,其实也是假装不同意王安石的政见而已。

  如今,少主的种种行为,无不在说明着,他在有意无意的保护着新法的核心与根基,保留着新法的元气。

  “对了……”王安礼低声道:“子厚啊,此番南下,可否带一人随行?”

  “恩?”

  王安礼对着餐桌另外一端努了努嘴:“促仪今年也已十八了……”

  章惇顺着王安礼的视线看过去,看到了正和他的儿子章援坐在一起的那个年轻人。

  那是王安石的长孙,王雱的继子王棣。

  看着王棣那张年轻的脸庞,章惇就想起了王安石的人生。

  长子王雱,天资聪慧,为人率真,是他精心培育的继承人。

  奈何英年早逝,甚至没有留下子嗣,只能从堂兄处过继一子,承继家族香火。

  次子王旁,则患有心疾,虽然活着,却是行尸走肉一般。

  两个爱女,一个嫁给了吴充之子吴安持,婚姻不幸,据说日日以泪洗脸。

  也就是小女儿嫁的还算好——嫁给了蔡京之弟蔡卞。

  夫妻感情和睦,多少能算是个慰籍。

  可那终究是别人家的妇人,而且远隔千山万水,十年也未必能回江宁探望一次父母。

  于是,王安石夫妇,就剩下了过继来的王棣,以及那个时不时就会发癫的小儿子王旁。

  “这……”章惇自然犹豫起来:“此去广西,山高路远,而且广西瘴疠……”

  “无妨的!”王安礼道:“况且,元泽(王雱表字)就是因为自幼文弱多病,才不幸早亡……”

  “这也是家嫂的意思!”

  “士大夫该当游学,增长见识,知天地之大,晓四方之事……”

  章惇点点头:“既然如此,那就让促仪随某南下吧,某会尽力照顾好的!”

  他感到自己肩膀上的担子开始变得沉重起来。

  那可是恩相家的最后血脉啊!

  王安礼连忙道了一声谢。

  这个时候,王安石重新回到了宴席上。

  他看向正在和王安礼说话的章惇,问道:“子厚,在与和甫说什么呢?”

  章惇连忙答道:“回介甫相公,某与和甫正在谈促仪、致平的事情呢……”

  “看到他们的模样,某才知自己已经老朽了!”

  王安石呵呵的笑了笑,也看了看王棣、章援,说道:“是啊,你我皆已老朽了!”

  王棣、章援,自然是立刻起身,连称不敢。

  王安石见了,就摆手道:“尔等少年郎,自去少年郎之地,就不要在此,与我等老朽同处了!”

  王棣、章援,自然是拱手拜辞。

  看着那两个十七八岁得孩子,肩并肩的走出厢房。

  王安石也是笑了起来。

  然后他就对章惇道:“子厚啊,你我已有将近十载未见了吧?”

  章惇点点头。

  王安石笑着道:“今夜,你我当秉烛夜谈!”

  他看向王安礼:“和甫也留下来,吾等一起效古人秉烛而谈之雅事!”

  王安礼拱手应命。

  于是,这一夜,三个从熙宁时代走过来的重臣,在这江宁府的半山园下,秉烛而谈,最后同榻而睡。

  他们谈了很多事情。

  熙宁的往事,汴京如今的风貌。

  当然,还有宫中、朝中的那些事情。

  夜半时分,王安石从塌上坐起来。

  然后,他举着一根蜡烛,点燃烛光,看向在塌上和衣而睡的章惇、王安礼。

  接着他推开房门,披上裘衣,走在早春时节的回廊上。

  他的妻子吴氏的身影,从另一侧出现。

  “就知道獾郎肯定睡不着……”吴氏走到他身边,替他将衣服穿好,体贴的说道。

  “促仪会跟着章子厚一起南下……”吴氏说道。

  “恩!”王安石点头。

  “淑娘昨日写了家信回来……”吴氏又道:“说是会带着小娘和丈夫一起来江宁,看看伱我!”

  王安石终于露出笑容来:“淑娘前年才生了小娘吧?”

  吴氏点点头。

  “那老夫就可以抱抱曾外孙女了!”

  “她肯定很漂亮,也定然和她母亲一样乖巧!”

  只是……

  “吕安中,不是应该在京城,服侍乃父吗?”王安石问道。

  “听说,吕望之这次因为市易法等被弹劾了……已经被罢官……”

  “可能会贬南方州郡……”

  王安石哦了一声。

  对吕嘉问被贬,他其实早有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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