搞得韩缜不背锅都不行——天子都肯收买你了,你这个大臣背个锅怎么了?
所以,韩缜在先帝驾崩后,听说要外任那个高兴啊——终于,可以不背锅了,爽!立刻就上了辞表,高高兴兴去了苏州。
章惇还送行了呢。
所以……
“现在轮到我章子厚背锅了吗?”章惇想着,就低着头,等着那位官家提出他的要求。
可是,等了很久,那位官家却只是坐在御座上,似乎在饶有兴致的打探着他。
“陛下……”章惇只能出言试探着。
“子厚还有事?”赵煦却是微笑着问道。
章惇抬起头来,看向殿上。
虽然看不得那位官家的模样,但他能大抵感受到,官家的心情是很不错的。
于是,章惇只能再拜:“那臣便告退了……”
“嗯!”
……
章惇直到步出左昭庆门,依然是满头雾水。
赵官家居然没让他背锅?
这让章惇有些不习惯。
可礼下于人必有所求!这是民间的百姓都知道的事情。
现在官家,忽然推恩,让他儿子章持明年到宫中伴读?
这是天恩浩荡,也基本是预定了一个进士及第——官家身边的伴读,若是连个进士都考不中,那岂不是在说官家自己的学问也很拉?
谁敢啊!?
而到了殿试上,官家御笔一点,章持的名次肯定要被提到一甲。
当然,前三就不要想了,有那个实力都不可能让其前三。
然而……
章惇松了松衣襟,他知道,此事一旦出现,朝野物议必将汹汹而来。
御史台更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除非,章持中进士那一年,他章惇不在都堂。
想到这里,章惇感觉自己似乎猜到了。
“官家在暗示我,将来可能会外放我去某地?”
什么地方呢?
考虑到他章惇的履历,也考虑到官家自始至终在朝野大臣面前展示的姿态。
章惇大概能猜到了。
“若是过完年,广南西路出事的话……”章惇想着。
“吾便知晓了!”
朝中大臣,熟悉南方的不多,而对南方有足够了解的就更少了。
带着这样的想法,章惇回到都堂,和韩绛见了面,把陛见的事情和韩绛原原本本说了。
韩绛当今下了宰相省劄,将两府宰执都召集在一起,开始针对章惇带回来的天子之意,进行商议。
……
赵煦回到大内,换回便服,便去了保慈宫里。
和两宫汇报了一下,接见章惇的事情。
同时也说了让章持入宫的事情,理由很简单——儿听说仁庙读书有晏殊伴读,儿很羡慕,所以就想找些伴读,恰好章惇入宫,就点了其子之名。
这种小事,两宫自然不会放在心上。
向太后更是提议:“六哥确实应该多找些人来伴读,亲近宰执、勋臣,方是长久之道!”
说着,她就问着太皇太后:“娘娘觉得呢?”
太皇太后微笑着点头:“太后所言甚是!”
这是个好机会!
将勋贵子弟,都安排到官家身边。
这样官家长大了也就对这些人有了感情,自然会和他们亲近。
赵煦自然不会干预。
甚至这就是他在起念要将章持放在他身边,就已经想好的事情了。
经筵官不可能只有一个,伴读自然也是一样。
对赵煦而言,这其实也是个好事。
通过经筵官拉拢士大夫,再通过伴读,把勋贵家族给圈住。
等到明年,再想个办法,把武学那边更纂在手里面。
基本上,就可以满足他自身的安全感了。
……
夜幕徐徐降临。
章惇乘车回到家中,他的妻子张氏和往常一般,早早的领着家人在门口等候他。
等他进了门,张氏更是亲自为他解下衣袍,脱下靴子。
看着章惇的眼睛,一直停留在次子章持的身上。
张氏忍不住问道:“君为何一直在看着持儿?”
章惇握住妻子的手,道:“为夫在想,持儿明明一直在家,鲜少外出,更不曾去瓦子勾栏厮混……”
“官家是怎么知道他的?”
张氏惊讶了一声,连忙关切的问道:“官家知道持儿?”
“可是持儿在外做了什么事情?”
就要将章持叫到面前责骂。
章惇连忙拉着张氏,道:“夫人不必着恼,是好事……”
“今日为夫奉命独对,官家忽然言及持儿,还说让持儿明春去经筵上给官家伴读!”
张氏深吸一口气,其他章家人则都是欢喜起来。
特别是章持,颇有些跃跃欲试的样子。
而他的样子被张氏看到了,张氏顿时就道:“怎可如此骄傲?!”
她抓着章惇的手,理解了章惇的担忧。
自古,伴君如伴虎。
何况,当今官家才十岁!
“夫君,为何没有推辞?”张氏问道。
章惇叹息着:“官家隆恩,况且当时官家还说了‘卿难道忍心,朕在宫中独自读书?’……话都这样说了,为夫哪里还敢推辞?”
张氏叹了一声,想到了当初真庙欲封禅泰山,并大兴土木。
但他害怕朝野反对,就给宰执大臣赐下大量珍贵之物。
以天子之尊,贿赂宰执。
宰执们只能捏着鼻子,陪他一起玩祥瑞过家家。
于是,搞得乌烟瘴气,上下沸腾。
连泰山从此在世人眼中,都褪去了神圣的光环。
张氏没有办法,只好对章持道:“持儿,从今天开始,便在家中给我好生学礼……不可有丝毫懈怠……”
“诺!”章持规规矩矩的磕头。
章惇家里一般外人会以为,以章惇的脾气,必然事无大小,皆是章惇做主。
但只有少数人才知道,章惇家里真正做主的是其妻张氏。
这个从来不显山不露水的妻子,既是章惇的贤内助,也是他的灵魂伴侣。
夫妻感情更是无比和睦,成婚二三十年来,几乎没有红过脸。
而且,好多事情,特别是涉及那些需要选择的时候,其实都是张氏在推着章惇前进。
……
起居郎范百禄,将今天在崇政殿中记录的文字,最后整理了一遍,润色之后,就将之盖上起居郎的印信。
接着他换来一个老吏,嘱咐道:“送去崇文院归档到元丰八年十月政目下,贴注丙戊日……”
“唯!”老吏恭敬的接过来,然后冒着雨,连夜送去崇文院。
崇文院的官吏们交接后等这老吏一走,就有人打着检查的幌子将那份起居录拿了起来。
“便民低息贷?”
“官督民营?”
“真是圣明天子啊!”
“这个章子厚也太不识趣了!”有人这样说着:“天子如此善政,他竟反对!”
“当弹劾之,罢黜之!”
烛光倒映着这些人的身影,在崇文院的书架间,留下长长的倒映。
……
深夜的汴京城,樊楼之上,依旧如同白昼。
一个大腹便便的富商坐在一个雅间,两眼放光,无比贪婪的咽了咽口水:“官督民营?若果真如此……”
“这汴京城的大相国寺质库,就该得是吾辈所有了!”
大和尚们放贷,可是让人眼馋的很的事情。
而汴京城发达的商贸,使得借贷成为了一件寻常且普通的事情。
“奈何朝中有奸臣啊!”在这富商对面,一个穿着锦衣的贵族叹息着:“好好的美政,硬生生的被人拦住了!”
“是啊……”富商道:“奸臣不除,国无宁日!”
一旦青苗贷,官督民营,有着官府的虎皮,他们这些人还不是想赚多少赚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