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公纪就有意思了,他也说自己在洮河北岸,选了大约一万多亩无主荒地,准备开垦。
但说完这些,他就开始吐槽了。
又说地太贫瘠开垦的土地,没有肥力。
又说缺乏渠道,难以取水。
还讲当地虽然牛马不少,但可以用来的耕地的耕具很少。
话里话外,都是一个意思:要钱!要人!要东西!
赵煦自然一一答允,批复高公纪,可以去秦州都作院里,抽调工匠百人往熙州,并告诉高公纪可以从边防财用司里,暂支钱帛一万贯,用来修建水渠、打造耕具。
至于这些支用的钱,等到将来,可以直接用木棉冲抵。
利息什么的?
大家都是一家人,谈利息就过分了!
所以,这笔钱就算无息贷款了。
同时,叮嘱高公纪,把这个事情和向宗回也说一下,也准许向宗回从边防财用司里支取一万贯来垦荒。
批复完两位皇亲国戚的奏疏,赵煦就拿着它们到了保慈宫,给太皇太后和向太后看。
两宫看完赵煦的批复,心里面开心极了!
特别是太皇太后,深感这个孙儿才真是孝顺!
对高家人也是真的好!
一万贯呢!
闭着眼睛就给了,还不要利息,还允许用木棉冲抵!
这不就是送钱给高家、向家,顺便赐给两家一万亩水浇地吗?
有着这一万亩水浇地在,高公纪和他的子孙富贵,就有了保证!
哪怕再怎么不会经营,一万亩连在一起的水浇地,随便种点麦子,也能吃穿不愁。
何况,这只是一个开始。
搞不好,高公纪最终能在当地圈几万亩的水浇地!
倒是向太后,依旧忍不住和赵煦道:“六哥,母后上次不是和六哥说了吗?您给高家、向家的赏赐已经足够多了!不必再给了!再给朝臣们恐怕又要说闲话了……”
太皇太后一听,也礼貌性的道:“太后说的是,官家是天子,要以天下为任不可太过偏袒皇亲国戚,免得朝臣们说,老身和太后只顾着自家!”
赵煦甜甜的笑起来,说道:“太母、母后所言差矣!”
“此乃国事,两位国亲,是在为我和社稷做事!”
“熙河兰会路,荒地无算,人烟稀少!”
“两位国亲不辞辛苦,以身作则,率民垦荒,实在是社稷之幸也!”
两宫听了,都笑起来。
没有人可以拒绝,给自家的弟弟、侄儿,合理合法合情的弄到一万亩连在一起的土地!
须知,土地阡陌连野,在如今的大宋,几乎不可能出现。
即使是那些奢遮至极的地方形势户。
他们所拥有的也不过是这里一块,那里一块。
所以,在大宋土地的换手率极高。
对大户来说,田产与其说是不动产,不如说一种稳定可靠很容易变现,同时可以保值的财富。
有钱就买地,资金紧张就卖地。
这就是所谓的‘千年田换八百主’!
于是,连在一起的土地,也因此成为了溢价更高的财富。
一万亩连在一起的水浇地。
即使在熙河,也是一笔巨大的财富!
在两宫眼中,自然,这是赵煦在想方设法的给国亲赏赐。
不过,赵煦的理由,确实很好,足可堵住朝野上的嘴——两位国亲,为国辛苦,亲率百姓垦荒,为天下表率!
……
刘挚穿上崭新的獬豸服,系上银鱼袋,然后昂首阔步,走出了家门。
他骑着马,穿过御街。
元随们在前方开路,左司谏所过之处,无论士民工商,纷纷退避。
到了宣平坊中,刘挚老远就看到了御史台内,那一株株挺拔的松柏。
数不清的鸦巢,在树冠上林立。
乌鸦们嘈杂的叫声,在百步外就清晰可闻。
刘挚骑马到了御史台的官署前,他从马上下来。
立刻有着御史台的吏员上来,为他牵马去喂养。
元随们对着他拱手一拜,自去了附近茶铺、吃食店里寻消遣。
刘挚抬起头,看着御史台那熟悉的牌匾。
他深吸一口气,握紧了拳头,在心中发出呐喊:“御史台,我刘莘老又回来了!”
熙宁变法时,他曾担任检正中书礼房公事,属于变法派中的中坚骨干。
不止是王介甫赏识他,大行皇帝也很欣赏他。
然而一切在熙宁五年,急转直下。
王安石变法太速,不顾劝阻,强行推动。
刘挚当时秉承公义极力劝阻。
劝阻不听,便利用自己当时担任监察御史的机会,上书弹劾。
由此彻底得罪了王安石,被贬出京城,贬嫡为衡州监管盐仓。
这让刘挚始终在心中憋着一口气。
如今,在努力了十余年后,他终于重回了御史台!
而且,这一次他将以左司谏的身份,上监宰相,下劾百官,凡有失职、不当及违例之事,皆可尽言!
即使天子,也可以劝谏其过错,匡正其得失!
在刘挚跨入御史台的门槛的那一刹那,他在心中发誓:“王介甫,吾必让汝痛苦!”
在刘挚的袖子里,躺着一封书信。
写信的人,是在陈州的司马光。
司马光在信中勉励他‘当为天下直言,言他人不敢言之事’。
有了司马光的鼓励,刘挚已经满怀壮志。
第一步,从御史台开始!
于是,刘挚直入御史台,却并未按照惯例,去拜见负责御史台的御史中丞黄履。
恰恰相反,他直接走到自己的官廨。
然后将在官廨之中,提笔开始写弹章。
他要弹劾黄履!
罪名是结党营私、阿附宰执,畏缩不前!
证据都是现成的!
蹇序辰足以证明,黄履结党。
黄履在御史台,这数月来,一次也没有弹劾、指责过左相蔡确、右相韩绛,便是执政,也很少弹劾、指斥!足以证明他阿附宰执!
畏缩不前的罪名就更好找了!
天子在福宁殿里看王安石的邪说,他居然不上书匡正天子!
是可忍孰不可忍!
于是,半个时辰后,一封文辞犀利,措辞严苛,杀气腾腾的谏章,便已经写好。
刘挚写好后,再三检查,确认没有犯忌,也没有错漏,这才重新抄录到正规的谏纸上。
用火漆封好,唤来官吏,命其速速送入宫中。
这是他的权力!
可以直奏天子,弹劾一切想弹劾的大臣,谈论一切他认为不合理的事情!
当刘挚的弹章,送到了通见司。
通见司的人不敢怠慢,立刻将之送到两宫手中。
同时送来的,还有监察御史王岩叟弹劾另一位监察御史黄降阿附权贵,党附黄履的弹章。
此外,还有监察御史王觌弹劾尚书右丞、中书侍郎兼侍讲吕公著、兵部侍郎兼侍讲范纯仁、中书舍人兼侍讲蔡卞、给事中兼侍读陆佃的弹章。
三位御史言官,不是在今日刚刚上任的,就是最近一个月履任的。
而且都是吕公著推荐的。
但他们上任后,便火力全开。
尤其是王觌,新官上任的第一把火,直接烧到了举荐他们的吕公著头上!
……
保慈宫中。
两宫正在指导着赵煦写字。
赵煦的楷书,自然不用教。
但行书和草书,却很‘稚嫩’。
当然,他在书法上同样天赋惊人!
不到一个时辰,他就已经渐渐掌握了行书、草书的一些诀窍。
临摹的字帖,更是似模似样了。
这让陪着他写字,指导他的两宫,大为欣慰,也无比满足!
而文氏则保持着她的安静和低调、懂事。
不时的给两宫和赵煦端来茶汤、饮子。
可能是在两宫面前熟稔了,所以她说话的声音,虽然依旧很轻,但不再如之前那般犹如蚊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