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因为吕惠卿嗅到了些不对劲的味道。
西贼反应太奇怪了!
一般来说,西贼会从横山羌部征粮,可他们不会做到这个地步。
拿着刀子逼迫着羌部出粮食。
不给就杀!
这不是逼着羌人,投靠大宋吗?
吕惠卿怀疑,这其中会不会有诈?
会不会是西贼计谋?
所以,他只是一边安抚着羌人,一边积极准备粮草。
如今已经从后方的常平仓里,调运来了至少十万石的粮食和上百万束的草料。
这些粮食,已经足够吕惠卿大军吃上了几个月。
反正,吕惠卿打定了主意了。
就在这里耗,西贼主力不走,他就不动,看看谁的粮食多!也看看谁先撑不住!
如今,终于得到了西贼主力西撤的消息!
吕惠卿也不再犹豫!
西贼主力一撤,再想回来,就没这么容易!
现在,宁西峰以西葭芦河以北,无定河以东的广大横山,都是他吕惠卿的猎场了!
生活在这片区域的数十个大大小小的羌族部落甚至党项部落,都是他的猎物!
十年扰耕,也不如今年一次出击!
只要没有人,西贼在整个横山东麓的行动,都要受到限制!
于是,吕惠卿当即召集了那些在葭芦寨里哭诉的羌部酋豪,让他们在一封写好的求援血书上按上血印。
然后马上命人将这求援血书以及吕惠卿本人的奏疏,以急脚马递送去汴京。
在出击前,他需要汴京方面的授权。
毕竟,这可不是小打小闹,而是一场出动两三万大军,其中包括了整个河东军选锋的大战!
没有旨意,也没有西贼入寇这样的紧急情况,他若贸然出击,是会落人口实,也会授人以柄的。
吕惠卿知道的,现在和过去已经完全不同。
……
赵煦醒来的时候,他看到了两宫,都坐在自己榻前,面带慈祥的看着他。
“六哥,洗漱了以后,还得去延和殿呢……”向太后道:“吕学士在等着呢!”
赵煦点点头,道:“母后、太母怎不叫醒儿……”
“若是叫学士等的久了,就不大好了!”
太皇太后笑道:“无妨的,官家不必着急!”
赵煦却还是认真的催促起冯景,赶紧洗漱、更衣。
两宫见着,都是笑起来。
向太后说道:“六哥不必着急,现在时间还早……”
但也没有真的劝阻,只是微笑的看着,赵煦在女官服侍下洗漱好,然后穿戴整齐。
两宫便带着赵煦,从福宁殿起驾,往延和殿而去。
……
吕公著持着朝笏再次被人领着,来到延和殿便殿前。
昨日陛见时的种种细节在心里头不断复盘着。
他知道的,按照流程,这是他拜执政前的最后一次入觐了。
下次再来此地,他就将以朝臣身份,而不是元老身份。
所以,吕公著很清楚这一次入觐的重要性!
不夸张的说,未来他的施政能否得到两宫、少主的支持,全看这一次入觐了。
“学士……”閤门通事舍人低声的在前面说着:“请随我来!”
吕公著持芴趋步而前,进了殿中。
和昨天一样,少主依旧端坐在殿上,两宫也坐在了帷幕后。
但今天的天气稍微有些热。
所以,殿中多了几个冰鉴,冰鉴里盛放着冰块,丝丝凉意从中溢出来。
“资政殿大学士臣公著,敬问太皇太后、皇太后、皇帝陛下圣躬万福……”
“朕万福!”少主的声音,依旧平静:“来人,给学士赐座、赐饮子!”
吕公著再拜谢恩,然后才坐到椅子上。
一碗冰凉的饮子,也被送到了他手中。
吕公著低头一看,是紫苏饮,他最爱的饮子之一。
于是在心中感激的再谢了一声。
便听着那帷幕内的太皇太后出言问道:“昨日学士殿中坦言国家内外之事,上‘十事’以助社稷……老身和皇太后、官家,都商议了一下,觉得学士所言,甚合当今朝政之弊……”
“今日特地再召学士入宫,乃是想请学士,为老身、皇太后、官家,详细说说……”
“此十事当如何做到?”
吕公著持芴而拜:“老臣惶恐,乞谨以文字上奏御前,供两宫慈圣、皇帝陛下圣聪裁决……”
说着,他就从袖子里掏出了那一封他在入京的路上就一直在写,不断修订、不断删改,终于定稿的奏疏,恭敬的呈在手中。
太皇太后当即吩咐粱惟简:“且将学士上书取来!”
“唯!”
粱惟简领命出了帷幕,弯着腰到了殿中,恭恭敬敬的从吕公著手中接过了奏疏,然后送到两宫面前。
太皇太后接过奏疏,心中就惊讶了一声:“竟是这么厚?”
“难道是万言书?”
向太后也是眼中显出异色。
自王安石上万言书后,大臣们就纷纷选择用这样一种体裁,来向上坦露自身的政治意图和抱负。
渐渐的,在朝堂上万言书的形式,就成为了一个大臣默认的对天子最高等级的进言方式。
两宫听政以来,还是第一次遇到大臣,用万言书的体裁上书言事。
于是不由得都严肃了起来。
太皇太后翻开来一看,神色就慢慢的严肃起来。
她看了一遍,递给向太后:“皇太后也看看吧……”
向太后接过来,仔细看了一遍,然后交给石得一:“送给官家也看看!”
殿中的吕公著顿时就忐忑起来。
赵煦接过吕公著的上奏,仔细的看了起来。
不得不说,吕公著的文字,看着很舒服。
虽然整篇都是在说夏商周、汉唐的旧事。
可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来,这是在借古说今。
奏疏中,也完全坦露了他吕公著入朝后,要做的事情。
简单概括就是:休养生息、少起兵革,多进君子,少用小人。
对于民间,他的态度,也差不多:别折腾!百姓已经经不起继续折腾了!
对于新法和王安石,却是一个字也没提。
他也不需要提!
因为,在吕公著眼中,估计一切都可以水到渠成。
赵煦合上奏疏,微笑着说道:“吕学士的文字,写的极好!”
“朕往后一定和学士多请教!”
吕公著连忙拜道:“不敢!”
帷幕内的两宫也都笑了起来,太皇太后道:“学士的文章,当年英庙也赞过,官家确实该好好和学士请教请教!”
向太后则道:“大行皇帝以学士为师保真是选的极好!”
“六哥以后,遇到不懂的,可以直接在朝堂上问学士……学士定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吕公著立刻表态:“老臣惶恐,愿为陛下鞠躬尽瘁!”
其实,此刻他最想知道的是——少主怎么看他的上书文字?
吕公著相信,少主应该是看懂了的。
不然,他不会说那些话。
可态度呢?
这可让他急坏了!
好在,这个时候向太后帮他问了。
“六哥以为,学士上书所言如何?”
便听着少主答道:“儿有些地方还不太懂…回宫后,还需请教太母、母后……”
吕公著咽了咽口水,他其实很想说:陛下您不如现在就问老臣……看看哪里您不满意?老臣我改!
可他没有这个胆子,也不敢逾越自身的身份,只能乖乖的站在原地,低着头。
帷幕中的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却都开心起来。
这是她们现在最享受的时光。
没有之一!
因为官家太聪明了,一教就会,几乎不需要过多提醒!
而且官家记忆力特别好,教过的东西,总是能记得很清楚!从来不需要她们额外提醒!
便听着帷幕内的太皇太后说道:“学士上书所言,老身和皇太后看了,都觉得甚好!”
“如今,国家艰难,天下事艰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