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现代留过学 第1026节

  曾孝宽再拜谢恩。

  便听帷幕内的太皇太后道:“曾爱卿可知,方才秘书少监张商英,来见老身与太后……”

  “其带来了当年,先帝降诏嘉奖叶康直的诏书原本……”

  “也带来了,当初叶康直受冤构陷一案的文牍……”

  “真真是触目惊心啊!”太皇太后感慨着,语气之中,多少带着些咬牙切齿的成分!

  没办法!

  过去这几天,她是真的够够了!

  外廷的士大夫们,动不动就上书,含沙射影的说什么‘国家用人,首在任贤’,讲什么‘祖宗以来,未尝有‘奴事内臣’者为边臣也。’。

  总之就是要强按着她的头,让她跟着那些人的意思做事。

  搞得好像,她要不听,这天下就要大乱,国家就要灭亡了。

  如今,她算是扬眉吐气了!

  张商英送来的那些被珍藏于熙明阁的先帝御笔诏书与指挥文字,将真相完全揭露!

  她任用除授的叶康直,非但不是道德败坏,为了升官,为了脱罪,无所不用其极的小人。

  而是一位正直、刚正、廉洁、有为的大臣!

  其履任地方,受百姓称颂。

  为官泾原、陕西,保障粮草,也是尽职尽责。

  其更是一位与跋扈内臣,做坚决斗争的君子!

  这样的人,是该提拔起来,也是该任用起来的!

  而她慧眼识珠,不惧外廷压力,坚持任用,也是真有‘大宋女中尧舜’的风范。

  这样想着,太皇太后就对曾孝宽道:“此番,真是委屈了爱卿了!”

  “叫那等捕风捉影之人,搬弄是非,几令爱卿蒙受不白之冤!”

  曾孝宽拜道:“臣是礼部尚书本就该以身作则,受四方鞭笞。”

  太皇太后一听,就赞赏道:“此真大臣也!”

  “太后觉得呢?”

  “娘娘所言甚是!”向太后的声音在帷幕中传来:“春官确乃真贤臣也!”

  “微臣不敢!”

  “先臣在时,就常常教诲微臣,身为国家之臣,为国效忠乃是本分,为国受曲,更是职守所在……”

  这就让太皇太后很舒服了。

  “若朝中大臣,皆如爱卿,何愁天下不净?”太皇太后感叹起来,同时其意也有所指。

  她是越发的喜欢这个大臣了。

  出事的时候不争辩,反而将罪责全部揽下来,不给君父、朝廷添麻烦。

  如今平反的时候,也不声张,一副谦卑的姿态。

  哪像那些人……

  一个两个,都是跋扈飞扬,根本没有将她这个太皇太后放在眼中。

  这样的大臣,怎么以前老身就没有发现呢?

  看来,将来应该提拔起来。

  她却根本不知,曾孝宽和他爹曾公亮,其实和吕惠卿关系密切!

  其中,曾公亮是吕惠卿的学长——他们都是泉州府府学出身。

  想当年吕惠卿入京科举和其后的入仕,在起步阶段,第一个风投就来自曾公亮这个老学长——嘉佑二年,曾公亮保举吕惠卿入京,参加馆阁试,并成功考上,授集贤院校勘。

  而吕惠卿当年在朝中,之所以和韩绛闹到那个地步。

  除了其性格上的原因外,最大的原因就是吕惠卿当年起家,在韩绛幕府中任职过,曾极力巴结和逢迎韩绛,但没有入韩绛眼。

  这在韩绛视角,属于是当年的小老弟,得势后就跳到老大哥头上,要作威作福了!

  这能忍吗?

  不能忍啊!必须干他!

  于是两者双双出京!

  但韩绛在辞相时,举荐王安石继任,又给两人关系,留下了一丝祢和的空间。

  当去年韩绛主动写信给吕惠卿,沟通改革、调整新法事宜后。

  吕惠卿立刻回信,抬头就是:下官河东经略安抚使知太原军州事惠卿顿首再拜恩相康国公韩公子华亲启。

  想不到吧!

  这对结怨十余年的昔年冤家,和好了!

  不过此事极为隐秘,知道的人,大抵就只有韩绛、吕惠卿还有他曾孝宽了。

  而韩绛,一直在运作着,让吕惠卿回京,或者前往熙河。

  这就是一场政治交易了。

  正在中间撮合、促成的人,就是曾孝宽这个双方都信得过的人。

  这同样极为隐秘,除了他们三人之外,外人根本不知道。

  如今,谈判还在继续。

  曾孝宽这几天,除了忙叶康直的事情外,就是忙着在家,一边和韩绛传话,一边将韩绛的条件,告知吕惠卿的代表,已经入京,准备参加明年正月大朝的河北转运使吕升卿。

  双方的条件,已经无比接近。

  过些时日,韩绛正式致仕的时候,必定将震动天下。

  因为,韩绛十之八九,会在致仕后,循例向朝廷举荐贤才可辅政者时,将吕惠卿的名字放到上面,上演一出大宋版的将相和、一笑泯恩仇!

  而,这就是政治!

  一切皆有可能!

  ……

  赵煦用完早膳了,擦了擦嘴巴,然后慢条斯理的到御花园中散步。

  这几天汴京城的天气还算不错,今天更是出了太阳。

  所以,哪怕是早上,御花园内的温度也还可以。

  至少,穿着辽国送来的貂衣的赵煦感觉不到冷。

  就是,前段时间,汴京城下的大雪,将御花园内种的好多蔬菜都冻死了。

  赵煦走到菜圃前,看着那仅剩的几株独苗白菘,也是吁出一口气。

  可怜文熏娘她们日夜辛勤照料,但一场严寒大雪,直接将她们的劳动成果毁灭的七七八八。

  曾布送来的扬州白菘,更是几乎全军覆没。

  幸好,这几株白菘从那场大雪中顽强活下来了!

  赵煦看着它们,像看稀世珍宝一般!

  这可是宝贝!

  只要它们能活到开春,然后留下种子,明年再种能活。

  那么,就可以在汴京的冬天吃到新鲜的白菜了!

  赵煦正看着这几株顽强的活下来的幸运儿,石得一就已经来到他身边,禀报着:“大家,礼部尚书曾孝宽,方从庆寿宫中出来。”

  “哦……”赵煦笑起来:“太母想必很高兴吧?”

  “据说,太皇太后与之相谈甚欢。”

  “嗯!”赵煦颔首。

  曾家人和吕家人一样,都是走宫廷关系的好手。

  在赵煦的上上辈子的绍圣时代,哪怕曾公亮、曾孝宽父子都已过世很久。

  但宫中依然有人在给泉州曾家说好话,时不时的就会提及曾文靖公的功业。

  所以,曾孝宽能讨得太皇太后欢心,赵煦一点也不奇怪。

  因为,曾孝宽肯定早知道,太皇太后的脾气和喜好了。

  对症下药之下,自然很容易摸准其脉搏。

  故此,赵煦一直都在掩饰自己真正的喜好。

  尽量不让外人知晓,他所爱好的那些东西。

  他表露给人的,一定是他想要引导的。

  比如说算术,也比如说沈括发明并倡导‘格物致知’理论。

  “还有什么事情?”赵煦看着一副欲言又止模样的石得一。

  “嗯……”石得一道:“方才,郭舍人(郭忠孝)来报,言是新除中书侍郎颂,在内东门下递了劄子,请求陛见……”

  “苏相公吗?”赵煦惊讶了一声:“相公有什么事情吗?”

  朝中宰执中,如今最受赵煦敬重的就是苏颂了。

  不仅仅是因为苏颂是醇厚长者,更是他如今不可或缺的助手。

  好多事情都有赖于苏颂。

  同时,也是因为苏颂是他上上辈子的元祐时代,唯一一个在上朝奏事时没有将屁股给他看,反而会尊重他这个小皇帝的威权,且不厌其烦的一次又一次的向他请示的大臣——即使赵煦从不回应。

  石得一低声道:“臣听说,苏相公入宫,是为曾肇来求情的。”

  赵煦楞了一下:“曾肇?”

  然后他就想了起来:“也是啊……”

  苏颂虽然祖籍是福建的,但其父祖早就迁居润州(镇江),其家族坟茔,也是在润州。

  而南丰曾氏,在曾易占的时候,也搬到了润州。

  所以,他们是同乡。

  此外,苏颂和曾肇的两个哥哥曾巩、曾布,关系非常好。

  尤其是与曾巩,关系莫逆,志同道合!

  当年,苏颂、曾巩、王回三人,就一起写了一本影响深远的著作《列女传》。

  此外,赵煦若没有记错的话,在他上上辈子,苏颂去世后,其临终遗言,指定为其写墓志铭的人就是曾肇。

  而在大宋社会,士大夫们的墓志铭,一般都会请自己最欣赏的晚辈来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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